第92章 算計(1 / 1)

誤入樊籠 銜香 2821 字 1個月前

假話聽多了,也會以為是真話。

這是他第四回開口了,雪衣沒那麼好的定力,當又一次聽見的時候,明顯怔忡的比從前都久。

可他即便是求娶,語氣依舊是那麼高高在上。

就像這回假死一樣,她知道他本意是好的,但是什麼都不與她說,她在沉船的時候害怕是真的,絕望也是真的。

雪衣莫名又有些生氣,她偏過頭:“為何你願意娶我便一定要嫁?”

“你不願意?”崔珩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你若不願意,那方才一口一個外室、暗娼,你究竟在委屈什麼?”

“我有委屈嗎?”雪衣反問,但聲音卻有些發虛。

“不但委屈,你還吃醋。”崔珩看著她故意逞強的樣子忽然有些愉悅,“你忘了你當初誤以為這座宅子是給彆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

雪衣被他一點出來,心跳漏了一拍。

那感覺到現在她還記得很清楚,除了氣憤被騙,她心底又酸又澀。

這是什麼,原來是吃醋嗎?

“你總說是我先違背約定,但說好了三個月結束,你當時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留戀?”崔珩又繼續追問。

雪衣忽然想起了那支筆,她當時那麼用心的做那支筆,裡麵承載了她多少的思緒恐怕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不過就是嘴硬。”崔珩戳穿了她的心思。

雪衣被他盯著,心跳的很亂。

他皮囊生的極好,一雙眼深如幽潭,鼻梁高挺,聲音刻意壓低的時候極富有蠱惑力,沉沉的往她耳朵裡鑽,雪衣耳尖都跟著發麻。

“我困了。”雪衣避開他的視線,慢吞吞翻過了身。

她一翻身,衣襟開了大半,底下什麼也沒有,崔珩從背後擁著她,被晃的眼底倏地暗下去,撥開她披散擋住的發絲低低地問:“真困了,還是故意勾我?”

他眼神太過灼熱,雪衣想忽略都難,伸手攏緊了衣領:“沒有,落了水我沒彆的衣服了。”

崔珩瞥見她閃躲的眼神,笑了一聲。

她分明是吃準了他這個時候不舍得動她。

“你就是故意的。”崔珩雙手順著她的腰線撫上去。

雪衣被揉的雙頰慢慢浮上一層紅暈,偏偏崔珩還在繼續逼問她:“你敢這麼做仗的是什麼?”

雪衣渾身又軟又熱,說不出話來。

指縫裡露出了一點白,崔珩眼底的惡念堆積越發深重,他閉了閉眼,在她耳邊低沉地喘:“你這叫恃寵而驕,你不過就是仗著我在意你。”

是嗎,她有嗎?

崔珩卻又加重了些力道,雪衣呼吸愈發地亂,輕輕地扭動著,當感覺出他的手落到小腹上時,她立馬睜開了迷蒙的雙眼,輕輕按住了他:“你答應了我的……”

崔珩從喉間低低地嗯了一聲,流連地又撫了幾下才鬆開手。

“信我一回,彆再鬨了好不好?”

雪衣被他盯著,心裡糾結萬分,一邊說信他,一邊又怕夢裡重現。

她幾乎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突然,肚子小小地叫了一聲,替她解了圍。

“餓了?”崔珩垂眼。

雪衣臉頰微燙,誠實地點了點頭:“有點,我想吃東西了。”

看來今晚問不出來了,崔珩也不逼她,隻裝作不知地讓女使熱了粥來。

雪衣隻用了半碗,便不用了。

崔珩正看她進食,她連吃粥都無比的秀氣。

見她停了勺,崔珩眉頭一皺:“用的這麼少?”

“沒胃口。”雪衣垂眸,隨意攪了攪。

“手藝不好?”崔珩問道。

“我不習慣。”雪衣搖頭,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想吃會仙樓的雲吞,你能不能偶爾讓我出去一趟?”

崔珩明白了,原來今日不吃飯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她根本就不想信他。

“想吃你就吩咐楊保,讓他去買來。”崔珩淡淡地道。

“那衣物呢?我落了水,所帶的衣物都找不著了。”雪衣又問。

“衣服我會派人來給上門量身定做,今晚你先將就著。”崔珩掃了眼她底下空無一物的外衫。

“可……”雪衣斟酌著,還想跟他商量,崔珩卻打斷了她,“你樣貌出眾,太過招人眼,這時候不適合出去,何況這幾日預備喪儀,府裡的人來來往往,光德坊距離西市又近,你一旦外出,極容易被撞見。”

“那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雪衣鬆了手。

“再等幾日,等風頭過去了,我不會一直關著你。”崔珩摸了摸她的頭。

雪衣這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他,輕輕歎了口氣。

但一表哥這樣一手遮天,她如何能信他?

雪衣看著身邊人熟睡的側顏,一整夜都沒合眼。

往後的幾日,崔珩忙著處理陸雪衣的“後事”,也恐被旁人追蹤,鮮少過來,偶爾隻是他上值之前,趁著雪衣還沒醒的時候過來看看。

怕她一個人待的發悶,他特意叮囑了楊保,隻要陸雪衣不跑,想要什麼都儘量滿足她。

楊保接了命令,越發把雪衣當祖宗供了起來。

雪衣並不知曉崔珩的打算,被晾了幾日,心裡愈發不安。

再這樣下去,她的日子裡就隻有崔珩了,越陷越深,她實在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她幾次試圖想出去,楊保卻隻會重複崔珩的話,讓她好好休養。

沉思了數日,雪衣打算去琴行派掌櫃通個信求助大表哥。

計劃好之後,雪衣便借口想吃會仙樓的魚膾跟楊保爭論了起來。

“表姑娘,公子有令,您真的不能出去。”楊保絲毫不敢得罪她,“您若是想吃,我便派人去買。”

“可魚膾須得現切才好吃。”雪衣故意發脾氣,“且有你跟著,我一個人如何能逃?”

“表姑娘,您彆為難小人了,若是叫公子知道了,我等可擔待不起。”楊保做小伏低。

“你不想得罪他,那便能得罪我了嗎?”雪衣反問。

“這……”楊保也為難。

楊保不答應,雪衣便接連兩頓不進食。

到了晚間,楊保實在拗不過她,一時間又找不到公子,隻好叫了幾個人陪同她出門。

幸好冪籬戴的嚴嚴實實的,一路上倒是平平安安。

然而等進了會仙樓,沒多久雪衣便喊肚子疼,想去方便。

楊保額上青筋跳跳,知曉她動了心思了,於是派了女使緊緊地盯著。

可雪衣早有預謀,對會仙樓格外的熟悉,趁著女使一不注意,她從後門溜了出去。

“怎麼會這樣?”

楊保聽到消息後,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表姑娘出了事公子定會把他千刀萬剮,楊保急的上火,又不敢大張旗鼓,隻好吩咐了身邊的人仔細去找。

另一邊,雪衣出來後,便直奔琴行,想借掌櫃的之口通知大表哥,到時候暫且安頓下來,等三表哥定親之後再露麵。

她盤算的挺好,可誰知她和晴方剛拐入一條小巷子,迎麵卻被四五個醉漢攔住。

“喲,哪裡來的小娘子,生的這般美貌?”

“小娘子這是要去哪裡,若是不急,不妨陪我們吃幾杯酒。”

天色已經暗了,幾個人前前後後分彆堵在了巷頭和巷尾,雪衣進退不得,被那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打量著,害怕極了。

“你們彆過來,我們娘子是世家女,不小心走錯了路,你們若是敢有不敬,後果自己擔著!”

晴方擋在前麵,努力繃著聲音恐嚇這群人。

“嗤,世家女?”幾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身邊既無護衛,也無馬車,根本不信,“我看是平康坊的舞姬還差不多,裝什麼清高!”

“就是,世家女又如何,正好我們哥幾個還沒碰過世家女,這細皮嫩肉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幾人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貪婪。

“滾開!”

晴方一邊斥責他們,一邊大聲的叫楊保,可這處巷子僻靜,叫了幾聲也沒見人來。

那幾人見沒有人來,愈發篤定他們是虛張聲勢,直接上前。

晴方上前去擋,卻被猛地一推,直接昏了過去。

“晴方……”雪衣抱住她,害怕地抄起一根木棍,胡亂地揮舞。

原本戴好的冪籬在推搡中掉了,她的臉一露出來,眼前的幾個人眼中的貪婪更盛。

“沒想到今兒撿了這麼個便宜,這模樣,簡直比平康坊裡的頭牌更妙!”

“小娘子,讓我們來疼疼你!”

幾人搓了搓手,便撲過來去奪她手中的木棍。

雪衣的力氣哪裡比的上他們,眼看著手中的木棍要被奪下去,她閉著眼正絕望的時候,突然,奪她木棍的那人被猛地拽著後頸按倒在地。

——是一表哥來了。

雪衣一睜眼,緊接著便是一陣廝打的聲音,隻聽崔珩一腳踩上了那人胸口,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其餘幾人一看來人不好惹,撒腿就跑。

雖然被救了,但救她的人是一表哥,雪衣剛平靜的心又開始砰砰直跳,比之方才的不安更甚。

“不是說了讓你安分一點,你為何總不信我?”

崔珩擦了擦手,眉眼不悅。

一聽見她不見的消息,他直接從府裡策馬趕了出來。

雪衣抿著唇不語。

“你在怕我?”崔珩看著她防備的雙眼,心口猛然被紮了一下,“你就這麼想離開?”

“你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雪衣反問。

“你將我同這些人相比,你到底有沒有心?”崔珩一把攥住了她的肩。

雪衣被捏的輕輕吸了一口氣:“那我該怎麼樣,該感激你把我關起來嗎?”

“我那晚說了那麼多你全然沒聽進去,不是說了隻是權宜之計?”崔珩又問。

兩人正爭執的時候,原本被崔珩製住的那個醉徒悠悠轉醒,趁兩人爭執的時候,忽然抄起了一根棍子朝兩人舞了過來。

崔珩餘光裡一瞥見,立即抱住了陸雪衣擋在她身前。

雪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一聲悶哼。

緩了緩,崔珩眼底一沉,反手奪過木棍給了那醉漢一棍。

這回,那醉漢才徹底暈過去。

崔珩丟了木棍,頭上也有些暈,他正揉著太陽穴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一表哥,你的頭……”

一縷血跡順著他的額角往下蜿蜒,雪衣捂著嘴,登時便慌了。

崔珩伸手一摸,果然拈到了一絲血。

他是久經沙場的人,反應機敏,那一棍他避的及時,落到了肩上,頭上大約隻是被木刺紮了一下,算不得多嚴重。

他正欲出言安慰,雪衣眼淚卻瞬間掉了下來,急切地上前踮腳幫他捂住:“你怎麼樣,傷的厲不厲害,還清不清醒?”

崔珩從未見過她這般關心自己,他忽然也很想知道,如果這時候他當真昏迷不醒了,陸雪衣是會選擇他,還是選擇離開。

他想看看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停頓了片刻,崔珩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轉而撫了撫自己的額:“有些看不清。”

“怎麼會這樣?”

雪衣連忙扶住他,正欲踮腳查看。

可她話音剛落,崔珩閉了閉眼,卻直接朝她的肩倒了下去。

“一表哥。”雪衣失聲,一邊勉力托著他的肩,一邊朝外麵喊,“來人啊,出事了!”

然而她無論怎麼喊,附近都沒人過來。

崔珩又高又沉,雪衣根本扶不動他,不得不扶著他緩緩坐下。

“一表哥,你怎麼樣,能聽見嗎?”雪衣一邊抱著他的頭,一邊去掐他的人中。

夜色太深,她根本看不清他頭上的傷有多嚴重,但隻是輕輕撫了一下,手邊黏膩膩的,她便止不住的害怕。

這時,被推搡暈倒的晴方醒了,她拍了拍腦袋,忽然弄不清眼前的狀況。

“娘子,您沒事吧?”晴方著急的爬過去。

“我沒事,但是……但是一表哥為了救我受傷了。”雪衣抱著崔珩的頭,語無倫次,眼淚像斷了線一樣。

晴方探了探崔珩的鼻息,輕輕籲出一口氣:“公子吐息平穩,應當隻是昏過去了,娘子放心。趁著這會兒楊保還沒追過來,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雪衣剛才也是關心則亂,但這會兒她的指一探過去,崔珩的呼吸卻並不平穩。

“當真沒事嗎,可是我分明聽見了一聲悶哼,還有那麼多血……”雪衣放不下心,不停地撫著他的額。

“娘子,這機會千載難逢,您這回若是不走,被抓回去之後日後恐怕便再難離開了。”晴方拉了拉她的手。

雪衣知道是這樣,腦子裡卻亂成了一團:“可我若是走了,一表哥該怎麼辦?”

“楊保會追上來的,且一公子衣著富貴,不會有人敢動他的。”晴方安慰她道。

“那萬一那群醉漢再回來呢?”雪衣仍是不放心。

“娘子,您再瞻前顧後可真的走不掉了!”晴方著急地提醒她。

“你說的對……”

雪衣喃喃地念了兩聲,擦了擦眼淚,機會的確不等人,她再不走便真的走不掉了。

男子的話都不可信,她不要像阿娘一樣被騙。

雪衣慢慢放下了崔珩,被晴方拉著離開。

然而剛走到巷口,身後卻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仿佛瀕死之人的喘息似的。

雪衣一聽,腳步頓時像灌了鉛一樣,怎麼也邁不動。

“一表哥好像很疼,他一直在流血,該怎麼辦……”

雪衣停住步,回頭看了眼那倒在夜色裡的人,糾結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一公子曾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小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的。”晴方仍是勸慰。

晴方說的不無道理,雪衣也能理解,但那個人換做是一表哥,且他剛剛救了她,她根本放下心。

“不行,晴方,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雪衣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沒事的。”晴方拉緊了她的手。

雪衣卻一個勁地搖頭:“不行,你先走,去琴行讓掌櫃給大表哥報信,我還是得回去。”

正說話間,雪衣又聽見了一聲呻-吟,猛地甩開了晴方的手。

“娘子!”晴方跺了跺腳。

她又叫了幾聲,雪衣卻連頭也不回,徑直撲過去抱住了崔珩。

“一表哥,我帶你回去,會沒事的……”

雪衣撲過去,吃力地將崔珩扶起。

昏過去的人格外的沉,雪衣力氣小,一托住他的腰,他便往下滑。

雪衣試了幾次,累的滿頭是汗,怎麼也拖不起來,不禁自責地哭了起來:“都怪我不好。”

崔珩一聽,指尖蜷了蜷。

難受歸難受,但一想到崔珩額上的傷,雪衣還是沒放棄,又咬著牙去架起他的肩。

正當她吃力地托起了一點的時候,肩膀上忽然一鬆,雪衣猝不及防,反被抱了個滿懷。

她愣了片刻,眼神一點點移過去,正對上一雙深黑的眼。

崔珩醒了。

“一表哥,你、你沒事?”雪衣呼吸一窒,“那你的傷……”

她揉了揉眼,仔細看了看,才發覺崔珩出的血並不多。

再一看,不遠處,晴方也被楊保攔了回來。

“你騙我,你是故意裝暈的!”雪衣難以置信地轉頭。

可任憑她如何掙紮,崔珩隻抱緊了她,仿佛要把她融進身體裡。

安撫了片刻,雪衣才沒那麼抗拒,但眼淚仍是控製不住。

崔珩吻了吻她的眼尾,低低地問:“為什麼回來”

他一問,雪衣的掙紮瞬間停住。

在這種明明可以逃跑的時候,她還能為什麼回來?

兩個人心裡都明明白白的,雪衣一認清這個事實,忽然開不了口。

“為什麼回來?”崔珩偏偏抬起她滿是淚痕的臉,又問了一遍。

雪衣抿著唇,前所未有的慌張。

“因為你舍不得我。”

她不說話,崔珩幫了她開口。

心思一被戳破,雪衣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因為他說中了。

“你無恥,卑鄙,下流。”雪衣哭著罵他,雙手不停地捶著他的肩,“你就是個混賬,又用這種手段來算計我!”

“我是混賬,可混賬愛你。”崔珩任憑她打罵,緊緊摟住了她的腰,“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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