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求娶(1 / 1)

誤入樊籠 銜香 2331 字 1個月前

崔珩一停下腳步,馬車裡的幾個人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雪衣更是抓緊了手心,隔著一道密密的藍絨布簾子與崔珩對望。

她知道,他現在肯定也在看這邊。

崔璟走著走著,發覺崔珩停了步,也跟著折了回去。

他環視了一圈,隻見這馬車樸實無華,大約隻是來接人的,隻覺得是崔珩太過疑神疑鬼了,遂叫了他離開:“行簡,你想多了。”

崔珩盯著那道絨布簾子,卻並沒離開,他看了眼車夫:“你是來作何的?”

那車夫是府裡的小廝喬裝成的,被崔珩盯著,額上直冒冷汗:“回大人的話,小人是前來接家中的主子的。”

“既是接人,怎的停在這裡不動,是你家主子還沒到?”崔珩又問。

車夫連忙應是:“主子隻傳信說了大約這兩天回來,這船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到,是以小人才停在這裡等著。”

崔珩瞥了一眼這輛並不起眼的馬車,淡淡地嗯了一聲,似乎是信了。

車夫瞬間鬆了口氣。

裡麵,雪衣卻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想衝出去,另一半卻又被大夫人的話牢牢拴住,幾乎要把她撕裂。

當聽到二表哥應了一聲時,她抿緊了唇,慢慢又平靜下來。

臨走前能見到他最後一麵已經是圓滿了,她不該再有奢求,雪衣垂下了頭,憋著淚一聲也不吭。

然而正當她準備放下的時候,忽然,外麵的腳步聲快速逼近,緊接著,藍絨布簾子被猛地掀了開,她一抬頭,正與外麵的崔珩對視——

“真的是你。”崔珩攥著布簾,眼神一動也不動。

當看到他的那一刻,雪衣強忍的眼淚也瞬間掉了下來。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崔珩喉間微緊,一傾身緊緊抱住了雪衣。

雪衣原本就難受的厲害,被他一抱,也埋在他肩上淚流不止。

晴方和車裡的女護衛一見這場麵便知道今天是走不了了,崔璟站在外麵,朝裡麵瞥了一眼,連忙移開了眼神,抵著拳咳了咳,示意護衛和晴方下來,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雪衣也是被重逢衝昏了頭腦,這會兒等車廂裡的人一走,她稍稍平靜下來,連忙又去推崔珩:“不行,我得走了。”

“走?”崔珩抱著她的頸微微分開,“為什麼走?”

雪衣吸了吸鼻子,努力繃著臉:“我……我不是同你說過了,我隻想過安穩的日子,自然是要走的。”

“你當真這麼想?”崔珩語氣沉下去。

“是。”雪衣聲音哽咽,卻仍是強撐著。

崔珩瞥了一眼她哭紅的眼尾,卻忽然笑了:“你若不是一邊哭一邊放狠話,這話或許更可信一點。”

“你……你都知道了?”雪衣原本強忍的酸楚瞬間湧了出來。

“知道了。”崔珩擦了擦她臉上的淚,低頭哄了哄她,“既然舍不得,那跟我回去?”

“不行。”雪衣止住眼淚,認真地道,“我們再這樣下去,大夫人說你隻有上戰場一條路可走。但突厥人個個驍勇善戰,凶狠異常,攻了城會直接屠城,一旦戰敗,下場會十分淒慘。”

“你這是不相信我?”崔珩瞥了她一眼。

“不是不信。”雪衣搖頭,“戰場不是兒戲,刀劍不長眼,很容易出事,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賭。”

崔珩盯著她認真的臉,隻輕笑了一聲:“你沒上過戰場,倒是比我這個上過的都懂。”

“你認真點。”雪衣坐直了身體,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大的事到

了他眼裡仍是輕飄飄的。

“彆怕。”崔珩笑了笑,“放心,我不做沒把握的事。”

“真的嗎?”雪衣仍是遲疑。

“當然。”崔珩聲音淡定,揉了揉她的發頂,“該擔心的是你,我若是真的走了,你願不願意等我?”

二表哥暗地裡為她已經做了這麼多,隻剩下這最後一步,也到了她該主動的時候了。

雪衣盯著他看了看,聲音哽咽:“我願意,多久都等。”

“好,那我們回去見祖父。”崔珩低頭,吻了吻她側邊的發,“待會祖父和母親的話可能不會太好聽,你站在我後麵,隻當沒聽見就行,一切有我。”

雪衣一聽要回去,心裡砰砰直跳。

最關鍵的一關還是要到了。

這位老國公一向以鐵血聞名,連對自己的親孫子都能下的了這麼重的手,她已經能預想待會的場麵了。

雪衣搖頭,手指微微發抖:“我不怕,我不要躲你身後,我要同你站在一起。”

崔珩一垂眼,正看見她緊抿著唇,目光如炬,仿佛是去赴死一般,撫著她的側臉又笑了笑:“我祖父凶是凶了點,但也不會吃人,你抖什麼?”

再沉重的氣氛被崔珩一說,也沒那麼可怕了,雪衣臉頰微紅,抱緊了他的腰,兩個人這才回去。

等馬車一動,雪衣忽然想起來:“你方才不是都要走了嗎,為何問了車夫之後又折了回來?”

“真蠢。”崔珩看著她不解的眼神笑了笑,“那車夫說他尚未接到人,可這車輪分明已經被壓扁了,一看便知上麵坐了不止一人。”

雪衣當時捂緊了嘴,卻沒想到原來破綻出在這裡。

二表哥觀察力這般敏銳,身手又極好,短短的半夜便能摸準了了她離開的路線,他這樣厲害,即便是真的去了西北也一定會沒事的。

雪衣這才稍稍放寬了心。

但輕鬆愉快的氣氛一到了府裡便消失殆儘。

他們回來的時候正是清早該請安的時辰,崔珩便直接帶了陸雪衣朝著老國公的正房走去。

老國公剛起來,用了茶,聽見崔珩來給他請安,頗為滿意,但是當看到崔珩不是一個人來的時候,他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行簡,你這是在做什麼?”老國公問道。

崔珩沒直接答,隻是一拂袖,跪了下來:“行簡今日來是想求祖父給我和陸雪衣賜婚。”

“就是你身邊這位?”老國公問。

“是。”崔珩點頭。

老國公回來的這些日子久聞這個陸小娘子的名聲,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冰雪可愛的小娘子,長得頗討人歡喜,怪不得他的三個孫子像著了迷一樣統統栽了進去。

他臉色不大好看:“我記得陸小娘子先前是同三郎定了親,後來又聽說大郎也要娶你,怎的如今又同二郎也扯上了關係?”

“都是誤會。”崔珩替雪衣開了口,“三郎先前有疾,二嬸是看中了陸雪衣命格合適誆了她過來,三郎好轉後,二嬸又解除了婚事,此事與陸雪衣無關。”

崔璟見狀也急忙上前解釋:“請祖父明鑒,我那日說要求娶也是想替陸表妹解圍,我同她並無私情。”

兩個孫子解釋的明明白白,老國公不知信沒信,隻是眉頭皺的愈發厲害。

崔珩見狀,便拉了陸雪衣往前:“去給祖父請安。”

雪衣點了點頭,便要提著裙擺跪下,可她尚未動作,老國公忽然擱下杯子,重重地咳了咳。

雪衣剛彎下去的膝蓋又連忙直了起來,明白了老國公這是不想受她的

禮,一時間極為難堪,在場的眾人也紛紛投了眼光過來。

這時,大夫人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進了門,這尷尬的場麵才被打破。

“陸娘子也在?”大夫人仿佛渾然忘了昨晚的事似的,隻衝著老國公笑著介紹道,“父親大人,這便是我之前跟您說的救了大郎的那位小娘子,您不是說還要好好賞她嗎,正好這下她來了。”

老國公一聽,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原來是你,那便坐下吧。”

雪衣感激地看了眼大夫人,大夫人神色不變,隻拉著她一同坐下。

此時,堂下隻剩了崔珩一人跪著。

晾了崔珩一會兒,老國公撇了撇茶沫,才開口道:“今日我隻當你沒說過,這件事不必再提。”

“為何,祖父先前不是已經答應了我嗎?”崔珩抬眼。

老國公倒是淡定:“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博陵崔氏是清流之家,雖說陸娘子並未真的同大郎定婚,但畢竟有了傳言,不好叫人誤會,你若是想娶,難不成還想再受五十杖?”

崔珩明白了,祖父這是根本就不想答應,所以故意找理由逼他。

他抿了抿唇,也極為坦然:“隻要祖父答應,再來五十我也受的。”

大夫人一聽,倒是最先受不了的那個:“不行,行簡你的傷還沒好,再來五十你是想送命嗎?”

“我彆無選擇。”崔珩平視著前方,言辭雖是在說彆無選擇,但語氣卻分明在挑釁。

老國公瞬間沉下了臉:“你聽聽你這話,像什麼樣子,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你做出此等事來往後崔氏的顏麵要往哪擱?”

“我已同祖父說過,我不會襲爵,自然也不會有損崔氏的顏麵。”崔珩直截了當。

“萬萬不可!”崔璟一聽,連忙也跪了下,“祖父,我已跛了腳,日後恐怕難當大任,爵位一事自然還是交由行簡最為適宜。”

“兄長不必推辭,這爵位本來便該是你的,且跛足於襲爵無礙,我身體健全,想要爵位自己去掙便是。”崔珩亦是不鬆口。

兩人爭執時,老國公臉色愈發不好看:“倘若我不答應,你便要去西北自己掙一份恩旨?”

“是。”崔珩答道。

老國公先前已經給了他機會了,沒想到他還是這般執迷不悟,他揮揮手,把所有的仆婦小廝都叫了下去,又關上了門,聲音頓時嚴厲了起來:“為了一個女子,你竟要以身試險,主動上戰場,你簡直是被迷了心竅了!這般因小失大,我從前教你的擔當你都拋到腦後哪裡去了,你眼裡難不成隻剩情愛了?”

老國公一發怒,大夫人也跟著著了急,連忙催促崔珩低頭認錯。

可崔珩卻仍是挺的筆直:“我沒忘。戰場瞬息萬變,的確凶險,即便這樣,陸雪衣仍是願意等我回來,如此說來,反而是我對不住她。”

老國公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一時無語凝噎,但即便如此,他仍是不鬆口:“你父親去後,我讓你棄武從文,休養生息了三年,你可明白我的用意?我主動致仕,去道觀清修三年,你又可曾明白我的苦心?”

“孫兒知道,祖父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全行簡,保全崔氏。”崔珩低頭,凜了凜眉眼。

當今聖上年邁多疑,崔氏又正在鼎盛的時候,且同太子有親,難免遭猜忌,父親大人便是如此喪的命。當年父親剛結束了南疆的征戰,尚未來得及修養生息便被調到了西北,最後打是打贏了,可他也被消耗的隕了命,最終得利的隻有聖上。

崔珩從三年前便明白了祖父避讓的用意,所以當祖父讓他棄武從文時,他並未反駁,隻坦然地應了。

“你既知道,為何還執意要去,那就是個龍潭虎穴,你父親的下場你還沒看見嗎?一味的愚忠就是這個下場。”老國公一提到長子,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行簡明白,但祖父也曾教導過我,君不君,臣不能不臣。”崔珩抬頭看向他。

“你這是何意?”老國公眉頭緊擰著。

“突厥來犯,兩國交戰乃是國難,國難當頭,邊境百姓流離失所,永無寧日,行簡此次請纓不是為君而是為生民,不是做忠臣而是做良臣。”崔珩目光直視,一字一句,沉穩有力,“且博陵崔氏屹立於士族之間數百年,其間風雲變幻,朝代更迭,始終不倒,靠的從來都不是侍奉一君一主,靠的是士族的風骨,此次突厥來犯,行簡若是不去,才是真正的自毀根基。故而此次西北之亂,行簡於情於理,於崔氏的未來,都必須前去。”

崔珩說完,重重地伏地叩首:“還請祖父應允。”

老國公原本正惱他耽於情愛,為色所迷,陡然卻聽見了這番話,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從前一直覺得此子聰慧有餘,但鋒芒太盛,唯恐他行事太過惹眼,招了聖上忌憚,可今日一聽,行簡胸中的溝壑遠比他想的要寬闊的多,眼光亦是長遠的多。

話已至此,老國公哪還說的出拒絕的理由,隻背過了身,長歎一聲:“三年前,你父親奔赴戰場時也是這麼同我說的。”

大夫人想起了郎君臨走前說的那番話,亦是掩著麵,泣不成聲。

她何嘗不想讓兒子建功立業,她難道便忍心逼著兒子棄武從文嗎,但世家的榮光,都是用一代一代的累累枯骨和無數個妻女的眼淚換來的,她不過是想護住兒子而已。

然而,兜兜轉轉,行簡還是又說出了當年大老爺一樣的話。

這就是他的命,崔氏總要有人去支撐。

大夫人儘管傷心,卻沒再說出勸阻的話。

雪衣站在一旁,眼前微晃,這才覺得自己頭一回看清楚枕邊人。

老國公這回也沒再阻攔,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你若是想去便去吧,隻是記得我同你祖母,母親,兄長,還有……你未過門的妻子都在等你,你千萬記得保全自己。”

崔珩垂著頭,一聽見“未過門的妻子”,瞬間抬了起,正與看著他的陸雪衣四目相對。

兩人對視了一眼,崔珩緩緩移開,這才露了今晚的第一個笑,沉聲應下:“行簡定然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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