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敗將(1 / 1)

沈時搴看向病床上闔眸的人,沉聲問醫生:“如果病人的求生意識能有作用,那他愛的人陪著他,會有用嗎?”

“這說不清,不確定他現在能不能聽見和感知到外界。”醫生實話實說道。

“死馬當活馬醫。”沈時搴看向霍心瑜,“姑姑,你叫寧泱泱來一趟。”

霍心瑜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抬頭,看向沈時搴,“祝肴……祝肴她也和你小叔在一起過,將她和寧泱泱一起叫來吧。”

沈時搴眉心緩慢地蹙緊,看向霍心瑜。

霍心瑜想起那張結婚證,起身拉住沈時搴的手,“時搴,不管有沒有用,先將祝肴叫來。你總不能眼看著你小叔不救吧!既然是試試,那就都試試!萬一哪怕隻有一點點影響呢!”

沈時搴還是不說話,向來清冷的眸裡,有複雜難言的情緒。

最終,他沉沉道:“好。”

祝肴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

吳月溪陪著她,輕歎了聲,“這都第四天了,怎麼還沒醒過來?”

祝肴望向病房門:“快了吧,應該快了。”

“說真的,我是知道他是為救你,可我也順帶承了情,心裡是真擔心霍宵。”吳月溪又歎了聲。

最難還的是人情債。

吳月溪這幾天不像祝肴幾乎一直在這兒守著等消息,但她白天也會過來。

晚上她在家裡時,也吃不好睡不好。

心裡又擔心霍宵,又在想要怎麼報答這個恩情。

尤其在擔心萬一霍宵醒不過來了。

她這一生都要有陰影了。

連她這麼向來想得開的人,心理壓力都那麼大,可想而知祝肴心裡得多煎熬。

吳月溪拉過祝肴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輕拍著她的手背。

此時,病房門突然開了。

沈時搴走了出來。

祝肴和吳月溪都站了起來。

祝肴上前一步:“他醒了嗎?”

沈時搴搖了搖頭,隨後略顯消瘦的俊朗臉龐上,扯出一抹看似散漫輕鬆的笑:

“彆擔心。”

吳月溪聽到這消息,肩刹那就垮了下來。

沈時搴:“姑姑想讓你進去,你……願意嗎?”

祝肴點了點頭。

沈時搴下巴微揚輕指房門,淺淺笑著道:“去吧。”

祝肴進了房門。

沈時搴轉身,笑意消失,坐到走廊椅子上,雙腿微搭,頭靠在牆壁上。

他希望小叔醒。

小叔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可是……

小叔是祝肴喜歡多年的人,也是相戀一年的前男友。

現在,又有了救命之恩。

而他……

短短十幾日,除了一張結婚證,他和祝肴之間什麼都沒有。

沈時搴將手揣進褲袋,閉上了眼,掌心緊貼著那份薄薄的結婚證。

吳月溪看著氣息冰冷的沈時搴。

她默默走到了另一邊坐下,離他遠些。

嘖,可憐的太子爺,現在心裡肯定糾結難受得要命。

祝肴推開房門。

才剛邁進去一步,就被霍心瑜一把拉到床前,將祝肴的手握緊在霍宵手心。

霍心瑜將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語氣急切,隱有哭音:

“老四,是肴肴,是肴肴!”

祝肴在看清床上霍宵的一瞬間,整個人完全呆住。

病床上的霍宵,身上插著各種監測儀器,臉色蒼白如紙,仿佛生命力都被那場可怕的車禍裡儘數抽離。

他雙眸緊閉,長而黑的睫毛在臉上陰影淡淡,嘴唇也毫無血色,微微乾裂。

心電監護儀發出有節奏的“嘀嘀”聲。

像是生命的倒計時。

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平日的淩厲,像一座挺拔的高山雪鬆轟然倒塌,再無半分生機。

見霍宵還是沒有一點反應,霍心瑜頹然地坐到病床上。

房門再次被推開。

寧泱泱坐著輪椅緩緩進來。

她臉上也沒有血色,乍一看與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但仔細瞧著,才能發現其中一隻是再造耳。

“阿宵還是沒醒嗎?”寧泱泱問。

霍心瑜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並未答。

但過了兩秒,無法抑製的悲傷湧了上來。

連祝肴來了,霍宵也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醒了。

她最疼愛的弟弟,她這心力交瘁十幾年的弟弟,再也醒不過來了。

霍心瑜看向祝肴:“醫生說,今日再醒不過來,可能就真醒不過來了……現在看來……”

霍心瑜落下淚:“老四他是真撐不住了。”

祝肴心頭重重一跳!

霍心瑜哭著,輕輕拍著霍宵的肩,就如同小時候一樣,哄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弟弟:

“老四,你放心去,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什麼。”

“你交給姐姐,我在一日,她就在一日。”

“沒人會怪你,我知道你撐不住了,我知道你儘力了,你放心去。”

霍心瑜哭得快坐不住,聲線啞得讓人難以聽清:

“你彆有牽掛。”

“你苦熬了十幾年,說不定走了才是解脫!”

“這是命運,無法改變的命運!”

霍宵仿佛聽見霍心瑜的話。

每一次的呼吸越發變得艱難,越發變得微弱。

心電監測儀逐漸變慢,像搖曳的燭火,仿佛隨時會油儘燈枯。

突然,監測儀曲線變得紊亂,發出急促的“嘀嘀”警示聲。

“霍宵!”祝肴站了起來,神色慌亂。

霍心瑜知道弟弟這是要走了,哭著撲在他身上:“老四,你放心去,彆有牽掛,你放心去……”

“寧泱泱!你快過來!”祝肴回眸,眼眶驟然通紅,瞧向門口一臉平靜的寧泱泱。

如果這是霍宵最後的一刻。

他最想陪在他身邊的,一定是寧泱泱。

心電監測儀越發急促。

祝肴想讓出位置給寧泱泱,將自己的手從霍宵手中抽走……

可突然。

她的手被霍宵緊緊握住。

祝肴刹那一怔。

霍心瑜也瞪大眼,坐直身體。

霍宵緩緩睜開眼。

他的雙眸淡而無神,氣息虛弱至極,手卻緊緊握住祝肴,一字字道:

“姐,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

霍心瑜顫抖著唇瓣,怔了幾秒後,才回過神大聲喊:

“醫生!醫生!快來人!他醒了!”

這四天裡,霍宵一個人漫無人煙的荒漠中走了好久。

他每走一步都很艱難,雙腳已經潰爛,頭頂的烈日讓他昏昏沉沉。

有一隻禿鷲,高高盤旋在上空。

仿佛隨時等著將他的屍體吞噬殆儘。

他整整走了四天,終於聽見了姐姐的聲音:

“你放心去。”

“你交給姐姐。”

“這是命運,無法改變的命運!”

他實在撐不住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身體一點點往下陷入滾燙的沙堆。

可以放心將她交給姐姐嗎?

真的撐不住了。

閉上眼,身體逐漸下墜,禿鷲迅速逼近他。

可突然,他聽見前方傳來一聲高喊。

“霍宵!”

那是肴肴。

是他的肴肴。

霍宵在沙漠中猛地睜開眼。

他怎麼可以放棄。

又怎麼可能放心,將肴肴交給其他任何人。

他已與命運抗爭十幾年。

命也好,運也好,終將成為他踩在腳底的手下敗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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