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眉心處有三道深紋,看著格外剛直,“指揮使為何不與嚴嵩父子分道揚鑣?畢竟,正邪不兩立。”
“你不懂。”陸炳笑了笑,“為官之道,官位越高,看似風光無限,可高處不勝寒,卻也風險無限。多少人想把我從高處拽下來。我若是孤臣……你以為我此刻還能站在此處?”
他回身看著沈煉,剛想說話,朱浩來了。
“如何?”陸炳問道。
他今日下衙後依舊沒走,便是在等朱浩的消息。
若是抓捕未果,陸炳便能在嘉靖帝那裡進言:今日蔣公子帶著錦衣衛大索四門,可惜沒找到刺客同黨。
——一個新貴甫到京城,就敢指使錦衣衛如此跋扈。
剩下的各自腦補就是了。
沈煉眉心的皺紋越發深刻了。
在他的眼中,蔣慶之這位新貴便是一個米蟲,耗費公帑的老鼠。
這等人早死一個,沈煉便覺得大明國祚能多增加幾年。
噗通!
朱浩跪下。
垂首。
陸炳深吸一口氣,麵色瞬間由青轉為正常。
“說!”
陸炳低喝。
院子上空仿佛霹靂一聲。
朱浩哆嗦了一下,“今日下官與那書呆子……不,與那蔣慶之在東直門城頭蹲守。臨近城門關閉時,有賊人出城。城外……下官有罪,下官安排的人懈怠,以至於那賊人被蔣慶之的家仆擒獲……”
不見陸炳如何動作,朱浩就飛了出去。
陸炳收腿,看著倒地後飛快爬起來,再度跪下的朱浩。
“定然是你對蔣慶之的安排不以為然,於是便疏於防範。臨去前,我是如何交代的?”
朱浩的胸腹處難受之極,強忍著說道:“指揮使交代下官,那蔣慶之在南邊兩戰頗為不俗,可見對用兵之道有些天賦,要小心應對。”
“可你是如何應對的?”陸炳語氣平靜。
朱浩感受到了殺機,渾身顫栗,“下官該死!”
這時候越辯解,越死得快。
陸炳突然喝道:“滾!”
死裡逃生的朱浩感激零涕,爬起來告退。
沈煉走出錦衣衛衙門,此刻夕陽落下,唯有天儘頭有一抹殘紅。
他有些意外的道:“朱浩雖說大意,可那位新貴,卻也不俗。”
陸炳還在院子裡散步。
“若是讓此子被陛下重用,我當如何?”
陸炳止步,“來人。”
有人悄無聲息出現在他的身側,恍若鬼魅。
“去,告知嚴嵩和崔元此事。”
“是。”
嘉靖帝今日不修道,嚴嵩得以回家歇息。得了消息,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一個毛頭小子罷了。對了,東樓呢?”
有仆役稟告:“少爺邀人出去飲酒。”
嚴嵩笑道:“小兒就喜熱鬨。”
嚴世蕃,嚴嵩和妻子歐陽氏的獨子,號:東樓。
“東樓該管管了。”老妻歐陽氏在邊上不滿的道。
嚴嵩笑了笑,他宦海多年,也算是富貴之極,除去眼前的歐陽氏之外,再無一個女人。
“無礙,東樓聰慧,知曉分寸。”嚴嵩笑道:“為夫許多事都得讓他裁斷方有把握。為夫乃宰輔,卻要請教東樓,東樓之才可見當世無雙。”
歐陽氏蹙眉,她長得白胖,而嚴世蕃也遺傳了她這個特點,“才華越出眾,一旦為禍,便會越烈!”
“知道了。”這時下人來請示在何處擺飯,歐陽氏起身時身體搖晃了一下。
“小心些!”嚴嵩用和年齡不相符的敏捷衝過去,扶住老妻,溫和的道:“為夫早說過了,你上了年紀,行事緩慢些。”
“我是妻,這些是本分。”
“什麼本分?和我白頭偕老才是你的本分。”
……
而崔元得知消息後,冷笑著對心腹說道:“陸炳這是在暗示我,那蔣慶之用兵手段不俗,若是讓陛下看重,飛黃騰達之後,對我不利。”
心腹笑道:“激將法。”
“是啊!”崔元歎息,眼中閃過冷意,“可那賤種對夏言頗有好感,若是被他順勢在陛下那裡進讒言。夏言一旦被起複……”
心腹說道:“夏言與陛下其實是一類人。”
“嗯?”
“駙馬想想,陛下可是睚眥必報?那夏言可是睚眥必報?”
這便是崔元所擔心的。
一旦夏言被嘉靖帝起複,他,陸炳,嚴嵩,都將成為那個老頭瘋狂報複的目標。
崔元跺腳,“陸炳無能,誰知曉那賤種竟如此了得!”
心腹起身,“駙馬,可要出手?”
崔元眯著眼,“陸炳想借刀殺人,讓我去冒險。暫且擱下,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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