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嘉靖帝來說,威權就是他的第二生命。
在登基以來,他和臣子們鬥了個翻天覆地。
多年後,臣子們看似低頭了。
而他,則遁入西苑,成了大半個道人。
這是兩敗俱傷。
但嘉靖帝清楚,一旦自己露出破綻,那些臣子會蜂擁而起,把自己牢牢壓製下去。
所以,他看似什麼都不管。
這就像是一場拳擊賽,雙方筋疲力竭後在相持。
也是在蓄力,就等著對方露出破綻。
嘉靖帝本想保住張達,但張達不是文官,在以文製武的大背景下,加之大同兵敗,加之朝中爭鬥至少不會亡國,而九邊一旦潰敗,頃刻間草原異族就會兵臨京城。
嘉靖帝一旦護短,就會露出破綻。
——陛下竟不顧江山社稷,隻為一己之私,便要護住張達這個敗軍之將嗎?
——陛下昏聵!
想到這裡,嘉靖帝握著拂塵的手緊了幾分。
慶之這娃,真的有心了。
他想讓朝堂上出現第二股力量,製衡嚴嵩等人。
多番考察和看似不經意的考驗後,嘉靖帝把蔣慶之拉了進來。
第一次進朝堂,蔣慶之沒讓他失望,壓根沒考慮自己的得失,在建言大同總兵官,為自己積攢政治資源,與得罪嚴嵩等人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維護嘉靖帝的威權。
慶之這娃,真的有心了。
嘉靖帝坐直了身體。
久違的活力重新湧了起來。
朕,也該動動了。
“說來朕聽。”嘉靖帝含笑。
這是姿態。
陸炳何其熟悉這位奶兄弟,見狀心中一歎,越發覺得自己此次明哲保身的策略再英明不過了。
挖坑我來,埋人你們去。
崔元看著蔣慶之,見少年微笑從容,心想此事難道不妥?
但轉念一想,此事從頭到尾的布局都沒問題,人證物證俱在,蔣慶之就算是神靈在世,也沒辦法翻盤。
想到這裡,崔元不禁低頭一笑。
此戰後,嚴嵩也該分些權柄過來了。
爭來鬥去,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臣半道接到了張達等人,當眾問話。”
當眾二字蔣慶之說的很清晰。
沒有情弊。
嚴嵩揉揉眼下的大眼泡,心中越發迷惑不解了。
胡宗憲令人報信,此事板上釘釘,再無翻案的可能。
除非胡宗憲欺瞞……可他哪敢?
“張達欲言又止,臣告知他此事乃陛下親自過問,張達聞言淚如湧泉……”
慶之什麼都好,就是學嚴嵩溜須拍馬這一點不好。
嘉靖帝腹誹,但隻要是人,就難免喜歡被人肯定和吹捧,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蔣慶之能在南美那個混亂之地混出頭,對人心的揣摩堪稱是入骨。
嘉靖帝擺擺手,看似不耐煩,“說正事。”
看似不耐煩,可語氣中帶著的親熱味兒,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
這個佞臣!
陸炳低頭,眼中閃過厲色。
他幾欲忍不住想開口,和崔元等人聯手。
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蔣慶之說道:“張達說,得知俺答麾下洗劫村寨,他便領軍前往,進駐大同城外三十餘裡的寨子。敵軍在寨子外耀武,張達擔心周圍有伏兵,便無視……”
從土木堡慘敗後,大明對草原異族敗多勝少,故而朝中對九邊將領就一個要求:守住就是功勞。
所以,曾銑建言攻伐河套,在朝中君臣這裡被否決,就是因為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守成心態。
張達,沒錯!
“那他為何擅自出擊?”崔元就像是一條毒蛇,吐著蛇信子,蜿蜒逼近了蔣慶之。
“隻因有人逼迫!”
蔣慶之側身看著他。
“誰?”崔元從嚴嵩這裡得知,此次出擊浪戰是張達所為。
而嚴嵩從胡宗憲那裡得知的消息也是如此。
所以,二人微笑看著蔣慶之,仿佛是兩個長者看著一個頑劣撒謊的晚輩。
娃!
你又調皮了。
嘉靖帝看到這等眼神,心中冷哼一聲。
蔣慶之微笑,一字一吐,“胡宗憲!”
嚴嵩瞬間失神,然後說道:“可有證據。”
蔣慶之說道:“此次隨行文官便在場。”
“他在何處?”嘉靖帝的聲音中突然多了情緒,好似歡喜,又好似……
意氣風發。
誰願意躲在西苑不出門?
道爺自然不願意。
但外朝的那些臣子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少動,少出門,這是他的應對之策。
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帝王威權。
現在蔣慶之告訴他,大同兵敗另有緣由,而他信重的張達,是被逼出兵。
“叫進來。”
官員進殿,顫栗著跪下。
朱希忠說道:“陛下,臣願親自拷問此人。”
一直不吭氣的朱希忠不是牆頭草,坐視蔣慶之孤軍奮戰,他在等機會。
陸炳想開口,卻晚了一步。
和朱希忠爭嗎?
朱希忠看了他一眼,獰笑著。
來,老子等著你!
這便是朱希忠的存在價值。
朱希忠得意看了蔣慶之一眼,哥哥抓時機的功力如何?
蔣慶之眨眨眼。
硬是要得。
上麵,帝王淡淡的道:“說,免死。不說,一家流放交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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