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肆不好找。”陸炳坐下。
“這家酒肆在小巷深處,前陣子我聽家中護衛提及,說是不錯。”蔣慶之拿起酒壺,為他斟酒,抬眸說:“許多時候人喜歡走捷徑,恨不能一朝一夕就能功成名就。為此不惜劍走偏鋒。”
陸炳接過酒水,仰頭喝了,低頭看看酒杯,“不錯。”
“酒不能喝急。”蔣慶之再為他斟滿酒,隨後把酒壺推過去,“若是酒好,巷子再深,也擋不住口碑。”
“我跟隨陛下多年,陛下在潛邸時,我鞍前馬後。那時候頗為快活。”陸炳目露回憶之色,“後來進京,那一路憧憬……可惜,楊廷和與太後聯手,想逼迫陛下低頭。”
“我很好奇,楊廷和憑什麼覺著自己能讓一位帝王低頭?”蔣慶之喝了一口酒。
“先帝駕崩,太後身處宮中,外麵……彼時的大明,幾乎就是楊廷和一手遮天。”陸炳為蔣慶之斟酒,在蔣慶之意外的眼神下,突然莞爾,“你為我斟酒,我自然會為你斟酒。”
“有來有往。”蔣慶之笑了笑。
“我在錦衣衛便是一手遮天。”陸炳不避諱這個話題,“嘗過一人獨大的滋味後,誰願意被人分去權柄?我不能,楊廷和亦不能。”
蔣慶之一直不明白楊廷和為何孜孜不倦的和嘉靖帝較勁,剛開始定然是為了權力,但後來被年輕的嘉靖帝連番硬扛後,他依舊執迷不悟……
現在他明白了。
“欲望。”
“對。你若是嘗過那等一人獨大的滋味,你也會不舍。楊廷和嘗過,故而這裡……”陸炳指指心口,“就覺著陛下是奪了自己權力的敵人。”
蔣慶之執掌那支反政府武裝時,麾下也有人在覬覦他的位置。至於什麼一人獨大,他滿腦子都是如何在那等複雜的環境下存活,沒那功夫去享受什麼權力。
“太後呢?”蔣慶之想到了張太後。
“太後?”陸炳咀嚼著一片牛肉,咽下後說道:“一個死了兒子的女人,被迫把兒子的家業交給一個外人。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興許太殘忍了些。可她忘了,這份家業不是一人的。”
蔣慶之眸子一亮。
“是,這份家業不是一人的。”
陸炳再為他斟滿酒,“俺答那邊,你真確定野心勃勃?”
“你覺著我平白無故為大明樹一個強敵,有何好處?”蔣慶之說道:“朝中袞袞諸公都說俺答隻求通貢,卻忘了自己從小就讀的史書。
看看史書,千年以降,草原異族但凡覺著自己強大了,他們第一件事是作甚?”
陸炳眸子一縮,“南下!”
“沒錯,秦漢唐,前宋,誰不是如此?一群豬腦殼,讀書讀到了牛皮眼,還自詡目光如炬。”
“你這話把我也罵了進去。”
“對事不對人。”
蔣慶之舉杯,陸炳舉杯。
“為了這份所有人的家業,我需要最出色的密諜。”
蔣慶之一飲而儘,看著陸炳。
“錦衣衛會安排最出色的密諜深入草原。”陸炳一飲而儘。
“會有不少損失。”蔣慶之為他斟滿酒。
“損失多少,我錦衣衛補多少。”陸炳拿起酒杯,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若是死光了,我陸炳來!”
“這一杯酒,敬這個大明!”
“敬大明!”
兩隻酒杯輕輕碰撞。
呯!
一隻酒杯摔在地上,酒肆外,莫展按刀而入,死死地盯著起身的陸炳。
陸炳看著蔣慶之,“這是公。”
“是。”蔣慶之點頭。
“除此之外。”陸炳說道:“你我依舊是對手。若是能尋到讓你身敗名裂的機會,陸某不會手下留情。”
“我也是。”蔣慶之笑道。
陸炳大步走了出去。
酒肆內隻剩下了蔣慶之一人。
他拿著酒杯,輕聲道:“這個狗曰的世道,總是讓人覺得熱血沸騰,卻又把你的熱血給按下去。特娘的,就不能純粹一點嗎?”
冷風吹入酒肆,燭光搖曳。
蔣慶之把剩下的酒喝了,說道:“可惜了。”
……
錦衣衛那邊沒問題,接下來就得等禮部和俺答的溝通。
“禮部這邊派了人去放話,大概要些時日。”肖卓下衙後來到了蔣家,“那些人大概是覺得丟人,沒人願去,後來尚書說算是政績,人潮洶湧啊!”
“正常。”蔣慶之覺得以利誘之不是壞事兒。
“表叔。”朱壽媖來了,肖卓趕緊告退。
小姑娘今日穿了翠綠色的衣裳,看著頗為精神,“表叔,先前我見到太子了。”
“哦!”蔣慶之摸摸不安的多多。
“太子在父皇那裡很是恭謹,可我覺著,表叔,我總是覺著太子很累。”朱壽媖從小就被身邊人壓製,所以對這種氣氛很敏感。
“那是他的事。”蔣慶之笑眯眯的把多多遞過去,小姑娘頓時就忘掉了什麼太子,抱著多多就跑。
“喵!”
多多努力抬頭,越過朱壽媖的肩頭,哀怨的看了蔣慶之一眼。
蔣慶之嗬嗬一笑。
徐渭這才進來。
“太子那邊對伯爺頗有些敵意。”徐渭說道。
“我教導兩位皇子,在東宮眼中便是敵人。”蔣慶之說道。
“伯爺,這條路一旦走上了……不能回頭。”徐渭說道。
奪嫡之事,曆來都是不成即死,哪怕是親兄弟也是如此,何況蔣慶之隻是太子的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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