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嶽飛的話,虞允文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嶽太尉,你在逗弄老夫?”
他接到詔書便在匆忙趕路,對於朝中所發生的一切事宜,的確不太清楚。
可他卻清楚的知道,以湯思退為首的那幫文官勢力究竟是如何盤根錯節。
彆說將他們二十餘人儘數拿下,即便隻抓湯思退一人,整個官場都要震動。
無數人會上書請放湯思退,若是陛下執意不許,便要有人組織懇請太上皇帝複辟。
到那時,即便沒有金人南下,大宋自身內部也要大亂!
“逗你?”
“不瞞你說,陛下賜我尚方寶劍,令我便宜行事,有先斬後奏之權。”
“你覺得有這樣的權力在手,我還會手軟嗎?”
嶽飛笑笑。
“當然,在拿下那些人之後,我也拿到了他們勾結金人的證據。”
有板上釘釘的證據在,朝堂震動固然還是會有,可百官卻再無理由去請趙昚放人,也沒有半分立場去請太上皇帝複辟!
“……此事做的,是否有些莽撞?”
雖然湯思退等人能夠得到這樣的下場,虞允文心中也同樣無比舒暢。
但解氣的同時,這手段未免也太過粗糙了。
湯思退抓了,那他的黨羽呢,被他扶持起來的那些人呢?
繼續用,你就不怕他們心生怨憤而有意損失國本?
不用的話,短時間內又哪來那麼多合格的蘿卜去填坑?
“雖有些頭疼,但這些問題也並非不能處理。”
“鼓勵下麵的將士,可以敵人首級換取軍功,以軍功可換取官位,上不封頂,人人皆可封侯拜相。”
“而接下來我會全力練兵,隻要在往後的北伐之戰中能夠還於舊都,通過軍功提拔起來的人才,便能夠填上這些坑。”
明明他在說解決的辦法,卻聽的虞允文渾身毛骨悚然。
你在說什麼?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麼?
你這是要解決問題嗎?分明是要將大宋拖入深淵吧!
“嶽太尉,你可知這麼做意味著什麼?!”
從方才的隻言片語中,虞允文便聽出了他想做什麼。
以軍功領賞是每個朝代都有的,這無可厚非。
可若是讓所有將士都能用軍功換取爵位、官位,那豈不就是昔日大秦軍功製的翻版,甚至還要過之?
“你可知當年大秦亡於何緣由?”
“自然知道。”
嶽飛點點頭,可麵上卻沒有絲毫反思的意思。
“但你也看到了,如今朝堂上這般景象,不想辦法將他們改換一新,大宋遲早也是要亡的。”
“你是想讓大宋在懦弱中亡國,還是儘可能的去拚一把,至少能帶著金國一同走向深淵,不是麼?”
他當然知道,純粹的軍功製有無數缺點,甚至很多缺陷都可能導致亡國。
但其對下麵將士戰力的加成是毋庸置疑的。
“百官不會允許你推行的,且你若是這麼做了,你會成為大宋的罪人!”
虞允文自認自己已經算是個激進派了。
可現在,他這個激進派都覺得,嶽飛此舉太過激進了!
“那又如何呢?頂多就是如商鞅一般被車裂罷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自是不怕再死一次。”
“且在我看來,若是再來一次,還要眼睜睜看著大宋在軟弱中滅亡,那我才是罪人!”
亂世用重典的道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真理!
虞允文:“……”
他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理性上來說,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勸嶽飛放棄這樣的主張。
可感性上來看,他又勸不出口。
如今看完仙人的盤點之後,金人已經做出了改變。
他們提前了南下的腳步,如今正在以勝利者的姿態等著大宋前去談判認慫。
若是正常發展,他們將帶著攻下的數城以及大宋的賠款回去繼續增強金國兵力。
這就是大宋正在經曆的惡性循環。
不管是打不過還是不敢打,結果都是在削弱己方國力用以增強地方兵力。
長此以往下去,曆史還會如仙人所盤點的那樣。
金國內亂,國力跌落到穀底,然後被蒙元鐵騎踏平,連帶著偏安一隅的南宋也被順勢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的滅亡。
他知道嶽飛想做的就是打破這循環,從這一次開始!
即便丟失兩淮,也絕不議和。
哪怕金人在湯思退等內應的幫助下連下數城,他也不想讓戰爭以這種姿態結束!
兩人相視沉默,良久之後,虞允文長長一聲歎息。
“索性老夫也活不了多久了,連你死過一次的嶽太尉都不怕,我這老東西又有什麼好怕的。”
“你說的對,若是大宋真的要亡,那也該亡的有些尊嚴!”
“這沿岸的防線交給老夫就好,你回去準備吧,至少半年之內,金人攻不破防線。”
“一年。”
嶽飛豎起一根手指。
半年的時間,不夠。
“……一年就一年,老夫不死,定不讓金兵南下!”
虞允文苦笑著點點頭。
三日之後,嶽飛確定依仗著天險布置的防線再無問題之後,便準備回臨安解決朝中問題。
然而就在這一日,久等大宋使者不到的金人反而坐不住了。
從前他們連戰連捷之後,大宋的使者往往會第一時間趕到認慫,然後列出賠償的清單。
可這一次,那大宋使者就跟走丟了一般,遲遲不到。
其中金人將領仆散忠義跟下麵的人一合計,便決定先派遣使者渡江而來看看情況。
“爾等小國之民,為何還不派遣使者表明自己臣服的誠意?”
“難不成真想讓我金國鐵騎渡江南下,將爾等徹底滅亡嗎?”
軍營中,嶽飛剛剛收拾好行囊,就聽到帳外有人用金國話叫囂著。
他兩步走出大帳,迎麵便看到無數將士圍著三個金人。
麵對這上百名大宋將士,金人沒有絲毫懼意,反而肆意的冷嘲熱諷。
“怎麼回事?”
嶽飛隨手揪過個士兵問道。
“太尉,這三人是金國派來的使者,問為何我大宋議和的使者還未前往,是否,是否……”
“是否想亡國了?”
嶽飛冷笑著補充道。
“還以為你們沒人能聽懂呢。”
“既然聽明白了他們在叫囂著什麼,你們就這麼看著、聽著?”
“你們手裡的刀,難道是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