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廣播的奏樂響個不停,幾個男生女生跑過，操場上各種喧嘩打鬨聲。

“那他怎麼說？”

溫雙沐又喝了口水才把瓶子放下來，把瓶蓋擰回去。

夕陽的光下沉,矮過兩側綠植的枝梢,筆直地映照在他們身上。

季佳繪被晃得眯了下眼，聳肩道:“他還挺貞烈的。”

溫雙沐:“？”

主席台播報起女子1200米的最終名次。

季佳繪聽到自己的名字，轉身去頒獎台。

溫雙沐愣在原地，懷疑自己沒聽懂中文,用礦泉水瓶底碰了碰邊上夏芝裡的手:“她剛說什麼？貞什麼烈什麼？”

夏芝裡腦回路同樣沒跟上:“真、烈？我也不懂。”

林森手肘撐在王承碩肩上，悶頭笑個不停，他拍人幾下:“走吧,把照片拍了吃飯去。”

王承碩也徘徊在要笑不笑的邊緣。

兩人一個把輪椅還了,一個找觀眾席上的同學幫忙遞來相機，越過跑道,朝主席台正對麵的綠草坪走去。

晚飯後。

林森難得去了趟辦公室,運動會結束緊接五一長假,數學組的試卷印了好幾張，之前都是溫雙沐幫他把一班的作業帶回來，念著人剛跑完1200辛苦,主動把兩個班的卷子都數了。

上樓就看見王承碩和陸京靠在走廊欄杆上聊天,一個低頭翻著相機,一個手上拿了個卡通公仔捶背神器,抵著肩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

林森上前捎過捶背神器,新奇地往自己背上招呼了兩下。

“這哪來的？整得還挺少女。”

原木色的棍子,上方固定了個卡通玩偶,是隻憤怒的小雞仔。

捶感不錯。

陸京從他手裡重新順回來:“恒子他們班有批發,找他要的。”

林森:“你下午跑哪了？到食堂都沒看見你。”

陸京點點下巴,示意教室裡麵儲物櫃上方的大紙箱:“被梁姐逮住，當壯丁領物資去了。晚飯去的教職工餐廳。”

“好吧。”

林森臉上突然露出點擠兌的笑，勾住陸京的脖子，衝他擠眉弄眼:“聽說季佳繪跟你告白了？”

陸京被他壓得脊背弓下:“你怎麼知道的？”

“她自己說的啊。”林森不以為然，“不僅我知道，溫雙沐也知道。”

陸京一默，扭頭看向回來半天，卻什麼也沒給他透過聲的王承碩。

王承碩還在翻相機，挑選白天拍下來能用的成片，有所感應地抬了下眼，想了想，道:“哦，我也知道。”

陸京:“……”

誰要聽你說這個了！

陸京用捶背神器敲開林森搭他身上的手，挺直起身，過了會兒才開口:“她什麼反應？”

林森:“哪個她？你問季佳繪嗎？”

“……”

林森假裝這才領悟過來:“溫雙沐啊……”

他端出了深沉的表情:“這還用問嗎，人家跑完第一句問的就是‘陸京呢’，完了連你人影都沒找著。後麵知道你是被季佳繪叫去告白才沒給她送水，一直拉著張臉不說話，我怎麼幫你找補都沒用。”

王承碩作壁上觀，任林森添油加醋地說。

陸京聽得眉心微動，找王承碩確認:“真的？”

王承碩煞有其事地點頭:“嗯。”

林森一副訓誡的口吻:“你看看你，就算被女生表白了樂不思蜀，也不該把後勤工作丟到一邊。現在傷了運動員的心，來年還怎麼讓人全心全意為班級增光添彩。”

“誰樂不思蜀了。”陸京用卡通公仔捶人腦袋，“我哪知道梁姐出來的時機那麼巧，我剛要回操場又被她拉走。”

林森:“那就是梁姐不懂事！”

夏芝裡和溫雙沐從另頭走廊過來。

兩人手上各喝著瓶香蕉牛奶，夏芝裡手上拎的透明塑料袋裡還裝了兩瓶。

“梁姐怎麼了？”夏芝裡隨口問了一嘴，扒著袋口走近，“雙雙請你們喝牛奶。”

林森:“沒什麼，說她五一作業布置太多了！”

三個男生，但袋子裡的牛奶隻有兩瓶。

一瓶給了林森，一瓶給了王承碩。

陸京:“……”

王承碩和林森交互個眼神，臉上不約而同地寫了兩個字——“好慘”。

溫雙沐對王承碩和林森道:“下午謝啦，給我加油。”

雖然後半圈跑得半死不活，但也知道他倆一人站觀眾席上帶領全班給她喊口號，一人在綠草坪上陪她衝刺了最後一百米。

她像自言自語地拎過空掉的袋子:“好像少買了一瓶。”

陸京視線直勾勾地落在溫雙沐身上，表情有點委屈:“我也給你加油了。”

溫雙沐過了會兒眼睛才看向他，故意道:“是嗎？”

陸京:“是啊。”

她跑前兩圈的時候，他和林森、夏芝裡就在跑道外圈給人加油打氣。

溫雙沐:“這樣啊，我都沒聽見，跑完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忘了我們班跑1200的是兩個同學，不是一個呢。”

陸京:“……”

林森默默走位，肩膀與王承碩抵在一起，遠離這沒有硝煙的戰場。

溫雙沐和夏芝裡進教室，三個男生還靠在欄杆上。

背後是暗下來的天色，教室亮起白熾燈，將窗戶映得明亮。

其中兩個喝起牛奶，另個則盯他們手裡的牛奶看上幾秒，一言難儘地抄起捶背神器，繼續抵肩膀上敲。

陸京:“她剛才是不是在凶我？”

林森:“你覺得呢？她又沒對我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誒。”

陸京捶他:“怎麼辦哪。”

王承碩安慰:“還是時機不趕巧。”

林森:“主要咱這特殊服務報名的時候就給人許下了，你說說你，聽什麼告白那麼要緊，連先給人遞瓶水的功夫都等不住。”

陸京:“……”

瑪利亞心虛地咳嗽一聲:「咱也不是什麼醫療係統，檢測到她心率不正常時，我真以為她是身體難受找你求救的。」

陸京沒搭理，問王承碩和林森道:“那我的特殊服務再特殊一點？”

王承碩:“我們是在校學生，你還想多特殊？”

“來吧。”林森亮了亮夾臂彎裡的卷子，“這是你們班的數學作業，拿進去找她。”

陸京接過。

林森把不寫的題號報了報，想到什麼，一時沒忍住岔了個話題:“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拒絕季佳繪的時候說啥了，她怎麼會用……”貞烈那樣的詞形容你。

中華詞語實在博大精深，兩個字還沒脫出口，林森已經笑斷了氣。

陸京莫名其妙地看向王承碩道:“什麼啊？”

王承碩也笑:“沒事，你進去吧。”

陸京從後門進教室，路過溫雙沐座位旁，溫雙沐正翻著《青年文摘》的幽默段子那頁在看。

想了想，沒把卷子給她，直接幫忙到第一排發了，讓前麵的同學往後傳。

重新往下走時，陸京的步子邁得很慢。

距離從三米縮短到兩米，再變成一米。

他停到溫雙沐跟前，還是沒想出要說什麼。

腦子一抽，直接把捶背神器抵到了溫雙沐肩上。

溫雙沐翻雜誌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看他。

過了兩秒，頁麵被她平整地撚回去。

她往後靠到椅背，偏頭去看落在自己肩頭的卡通玩偶:“乾嘛？”

陸京說出四個字:“特殊服務。”

小雞公仔又戳了戳。

溫雙沐指尖一蜷，不自覺又將雜誌的頁麵勾起來。

教室裡的空調與風扇同時運轉，發出嗡嗡的響聲，涼氣升騰。

溫雙沐等了一會兒，問:“光抵著，不敲嗎？”

肩膀上的捶背神器“咚咚”運作起來。

溫雙沐一動不動地享受了片刻，拿起牛奶吸溜到底，把空瓶放到桌上，又從運動服外套口袋裡摸出瓶新的來。

陸京還對她說少買一瓶的事念念不忘:“你喝兩瓶了。”

溫雙沐插了吸管，將雜誌往後翻:“對啊，不行嗎。”

陸京默默換了邊肩膀給她敲。

林森和王承碩隔著扇窗戶，靠在走廊上看教室裡頭的景象。

王承碩:“這服務，是到位。”

林森:“這服務，是特殊。”

晚讀鈴響起。

王承碩進教室前道了句“班主任來了”，陸京耳聽八方，給溫雙沐敲著肩膀的腕骨一旋，小雞公仔熟練地落回到自己身上敲起來。

梁潔拿了遝自編練，叫夏芝裡發下去。

“這是今天晚上的作業，不算五一長假的，晚自習結束前寫完上交。”

底下頓時響起一片哀嚎。

“梁姐，各科作業加起來都二十多張了，還來啊。”

梁潔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上次語文月考都考幾分沒數啊，行了，沒幾道題，半小時就能做完。”運動會期間，學校對晚讀沒有強製要求。

梁潔占了點時間，總結起今天的賽事，講完男生的，隆重表揚了下兩位女生:“季佳繪同學和溫雙沐同學表現都很棒，本來老師還想著你們能堅持跑完就行，沒想到都給班級取得了很好的名次。尤其是季佳繪同學，平時看不出來爆發力那麼強……”

周圍的同學鼓起掌。

溫雙沐偏頭朝季佳繪看去一眼，餘光稍稍帶過後頭的陸京。

陸京似乎並沒有在意班上所聊的話題，接過她傳下的自編練，便低頭做起題來。

右手拿筆，左手跟捶上癮了似的，還拿著他那根捶背神器。

眉眼在教室的燈光下影影綽綽。

貞、烈……

溫雙沐晚飯後不知第幾次在心中敲打琢磨起這兩個字。

從他手裡，把捶背神器奪過。

她背過身，沒去看人抬起的訝異視線，一邊給自己敲，一邊問烏小漆:“這一世的劇情為什麼會衍生出那麼多以前沒有的支線？”

烏小漆:「你指哪條？」

溫雙沐:“季佳繪喜歡陸京。”

烏小漆說漏嘴:「這不是衍生的呀。」

“什麼意思。”溫雙沐抓住重點，“你的意思是原書裡季佳繪也喜歡陸京？”

可就她自己而言，上世除了從班裡女生口中聽過陸京的名字，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季佳繪和她關係那麼近，怎麼可能——

等等，班裡女生……

溫雙沐依稀回憶起，自己最初聽到陸京名字，似乎是在季佳繪和辛瑞的八卦閒聊中。

溫雙沐:“你不說陸京在原書是路人甲角色嗎，季佳繪喜歡上個路人甲書裡還詳細地提了？”

烏小漆:「想知道自己解鎖。」

“……這麼瑣碎的劇情我要怎麼解鎖，大海裡撈針嗎？”

「也不一定要看章節，25點積分，解鎖她的人物小傳。」

“這麼貴？”她現在全部積分才83，“你直接去偷去搶得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解鎖嘛。」

溫雙沐眸光朝眼尾瞥了一下。

陸京大概是被風扇空調吹冷了，拎了掛在椅背的外套披到身上。

身形閒閒適適。

溫雙沐乾脆道:“解。”

也不知道這算哪門的一擲千金。

人物小傳的核心詞在於“小”，前後二百來字，還都與主線相關，與陸京有關的內容十分隱蔽。

溫雙沐隻能通過自己的閱讀理解能力，對關鍵信息進行提取。

“上一世，季佳繪跟夏芝裡不對頭，是因為陸京讀七班，而托劉以恒的關係，那時候幾乎整個七班的男生都奉夏芝裡為女神，季佳繪以為陸京也喜歡她，所以時不時會對夏芝裡陰陽怪氣一下？”

烏小漆:「對。」

“那這一世呢？陸京又不在7班。”

溫雙沐觸類旁通，驀地領悟過來:“是因為我在貼吧造勢，說陸京跟夏芝裡一對，所以導致了季佳繪同樣不喜歡夏芝裡的結果？”

烏小漆:「bingo。」

溫雙沐了然，難怪一開始夏芝裡跟她們一起吃飯，飯桌上的氛圍都古古怪怪。

溫雙沐:“可她後麵對夏芝裡的態度好像好了不少……”

反而跟她疏遠了一陣子。

烏小漆:「……你想說明什麼？」

溫雙沐沒再吭聲，視線落在按摩神器的小雞仔上，抬手薅了薅，揉弄幾下。

叭唧。

玩偶公仔和木棍分離，彈到桌上還蹦了兩蹦。

溫雙沐傻眼，懵了好幾秒，扭頭去看陸京。

陸京留意到她轉身的動靜，邊將自編練翻了個頁，邊問:“怎麼了？”

梁潔還在講台上對今晚的講話進行收尾。

溫雙沐灰溜溜地舉起手上的東西，小聲問他:“這個多少錢？”

陸京做了道文言文語基才抬眼，愣了瞬，幽幽道:“它才剛服務完你……”

溫雙沐沒底氣地狡辯:“是它太不牢固了。”

陸京把小雞公仔和木棍重新組裝:“好吧，那它要自己牢固一點才行。”

—

運動會的賽事主要集中在第二天。

溫雙沐1200米解脫，一身輕鬆。學校對操場進出人員實行管控，除了當下時間段有賽事的運動員，其餘同學必須佩帶小記者證或後勤證才能出入。

溫雙沐上午呆教室裡寫作業，等夏芝裡標槍比賽的時間到了才下樓，等到操場入口被學生會工作人員堵著，才想起忘找班裡同學借後勤證。

她走的操場西門入口，離觀眾席有段距離，正打算折返回去，轉身便看見蘇起言從校道上走近。

他卸下脖子上的學生會工作證，對守在門邊的兩個部員道:“讓她進去吧。”

操場內部也會有學生會成員來回檢查偷溜進去的同學，有工作證看比賽會方便許多。

蘇起言把證件遞給她，幫忙將門口扯上的紅幅拉開。

溫雙沐急著進去，接過證件，坦蕩道:“謝啦。”

適逢男子800米的槍聲響起，溫雙沐看到林森的身影從第三道飛躥而過。

她順勢給人喊了好幾聲加油，等人影不見了，才朝中間綠茵草坪的田賽場地走去。

男子標槍和女子標槍同時舉行，等會兒還有一場跳高比賽。

王承碩這個標槍“學術派”之前向夏芝裡請教過挺長一段時間，可惜不得要領，後來靠自己研究，還真琢磨出了一套物理原理，拿到男子標槍第二，就是不如夏芝裡這個拿到女子標槍第一的“野馬派”厲害。

到頒獎台領完獎，夏芝裡和溫雙沐一塊兒，王承碩則緊接著趕去跳高比賽的檢錄。

溫雙沐看夏芝裡胸前金牌閃閃，誇讚道:“不錯，很爭光。”

夏芝裡把金牌摘下，碰碰溫雙沐，在她看過來時，將金牌往人身上掛:“我的給你。”

沒多久，林森和沈之庭也捧了男子800米和男子400米的金牌回來。

林森看溫雙沐胸前掛著夏芝裡的那塊牌，把自己的也遞了過去，輕快道:“掛你身上。”

溫雙沐愣了愣。

沈之庭遞來一枚:“我這個也給你。”

溫雙沐笑笑，撥動身前的金牌，發出清脆的聲響。

跳高場地旁。

周圍女生圍了好幾層。估計全年段各個班的記者證和後勤證都被女生們借來圍觀帥哥們跳高了。

陸京來得稍晚，和他一起的還有劉以恒。

劉以恒看溫雙沐胸前了四五塊金牌，新奇道:“哪來的那麼多金牌？”

他說著翻看了下，發現裡麵有女子標槍、男子400、800、跨欄100……

溫雙沐隨意:“混得好，沒辦法。”

劉以恒笑出一聲，好玩地想把自己剛得到的跳遠銅牌也給人帶上:“來吧，都戴上，我給你合張照。”

溫雙沐拎在了手上，搖搖食指拒絕:“你沒發現嗎？我非金牌不戴。”

連王承碩那塊標槍銀牌，她都隻拎手上。

劉以恒瞬時把手機往口袋裡收:“就一體育菜鳥，可把你慣的。”

溫雙沐微一聳肩，卻發現陸京驀地眨了下眼，表情變得有些無辜。

正好邊上王承碩結束完一輪試跳，來找她拿礦泉水，來不及多想，把瓶蓋擰了給人遞去。

陸京靜了會兒，問瑪利亞:“怎麼辦，要是我三千米不小心沒跑到第一……可以給我加個buff卡嗎？”

瑪利亞:「這可不行，作弊啊。」

瑪利亞:「之前給你用考試卡，你不想用，現在跑步你想用了，怎麼，你要當體育特長生嗎，沒門。」

陸京:“……”

王承碩喝完水，把礦泉水交回給溫雙沐。

新一輪淘汰名單出來，進入前三的角逐。

陸京明知故問:“這水是王承碩的啊？”

溫雙沐視線從他臉上掠過:“對啊，我給班長做後勤。”

陸京眼刀飛向王承碩。

下午的男子1500米和男子3000米同時段舉行。

前者沈之庭參加，後者陸京參加。

二班學生傾巢出動，還去藝術樓借了個軍鼓，給人呐喊助威。

溫雙沐獨自一人呆在教學樓，聽廣播播報比賽開始，才走出教室，來到最靠近操場那側的欄杆，居高臨下地看。

廣播先是播報男子1500的成績，過了十多分鐘，又播報起男子3000的成績。

溫雙沐看到操場出口跑出個高瘦的身形。

“溫雙沐——”

陸京的目光與溫雙沐的撞上，他三步並做兩步跑進教學樓。

溫雙沐背靠身後磚紅色的牆柱，定定看人跑上來的身影。

最後幾級台階時，陸京的步子放慢。

他剛跑完步，臉很紅，掌心還帶著微潮的汗意，目光閃爍道:“銀牌可以掛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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