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複雜龐大的檢測儀器被推到病床前,伴著滴滴的運作聲響。
睜眼,閉眼。
睜眼,閉眼。
周遭的一切帶著虛影,看不分明。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白色的簾布。
口中呼出的長氣在呼吸機上蒙出白霧,又很快湮滅消散。
溫雙沐緩鈍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沒懂這些符號標誌串連在一起所代表的含義,醫生護士們一張張戴著口罩的臉占據視野。
“病人,能聽見我的說話聲嗎,病人?”
“如果聽見的話對我眨兩下眼。”
身體沉重,仿佛沉睡了很久,不受大腦控製。
但她應該是做到了,因為她聽見病房裡眾人鬆了口氣的聲音。
“太好了,意識恢複了。”
“接下來嘗試動動你的右手。”
溫雙沐也不知是跟隨醫生的指示,還是身體的自然條件反射。
她攥了攥右手指尖,下秒臉上出現片刻的茫然。
空的。
眼前疊影般浮現五彩飄動的經幡,小鎮集市上異彩紛呈的藏族珠串飾品。
喧嚷的人流,還有澄黃路燈下突然飄起的鵝毛大雪。
她跑得有些遠。
跟攤主結完賬後,還想回頭朝風雪下的那個影綽身形看最後一眼。
剛買的許願石不在了。
她回來了。
“病人?病人?左手能感受到知覺嗎?”
醫生們的關切聲似乎離近了點。
大概是詢問多次,沒有得到回應,大家的神色變得有些焦慮。
醫用手套的觸感闖入掌心。
醫生急切:“能試著抓住我的手指嗎?”
溫雙沐緩緩閉上眼睛。
在醫生們心中一緊時,她指尖輕輕一曲,握住了。
“還好,沒事沒事……”
“……”
各項體征初步篩查結束。
醫生護士們如潮般湧進病房,又如潮般湧出病房。
溫秉一每天早上八點到醫院跟韓楚秋和溫泓換班,今早察覺姐姐眼睛有睜開的跡象,立馬將醫生護士叫來。
就近住在醫院附近酒店休息的韓楚秋和溫泓接到電話,也在二十分鐘內飛快趕到。
類似的景象幾乎每隔幾天都會上演一次,但大多時候都會被醫生告知隻是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腦乾功能完整下的正常反射動作。
不過他們還是持之以恒地沒有放棄。
“醫生,我女兒(姐姐)怎麼樣了?”
三人齊齊朝打開的病房門圍去。
醫生對他們恭喜祝賀一番,道:“接下來還會對她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不過從剛才的結果來看,病人的恢複狀況良好……考慮到她昏迷時間太久,一會兒進去不建議對她說太多話……”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
一個禮拜的時間,溫雙沐的康複訓練有條不紊地進行。
雖然沒兩個小時體力就會透支,需要依靠輪椅維持日常行動,但肢體機能在一點一點恢複。
普通病房。
電視上放著配音歡快跳脫的卡通片,金色的陽光照在床鋪上,溫暖熨帖。
好像也是這樣的午後。
溫秉一窩在她的病床裡看動畫,洗手間的實木門板後傳來傳來瓶瓶罐罐磕碰的聲音,門被打開,有人說話:“一一,幫哥哥洗發露擠一下。”
溫雙沐扭頭。
單人病房很空很大,隔壁隻擺了張給監護人臨時休息的長沙發。
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她目光重新移回到電視屏幕上。
“十歲的時候愛看這個,十四歲了還愛看這個。”
溫秉一削著蘋果,聳聳肩,目不轉睛:“這說明我專一。”
溫雙沐:“你還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溫秉一:“嗯?”
溫雙沐:“書不讀了嗎?”
溫雙沐車禍後,一家人帶她看病輾轉了幾個大城市,最後還是到了醫療水平最先進的首都醫院。
這段時間,韓楚秋和溫泓的公司、酒店事務幾乎全權交給助理處理,溫秉一也跟學校請了長假,一路跟著。
醒來後,韓楚秋和溫泓還是每天到醫院陪她,但也漸漸會通過視頻會議參與公司事務。倒是溫秉一,明明是該在學校上課的年紀,這些天卻是連書都沒見他碰一下。
溫秉一將蘋果切塊完,自己拿了叉子開始吃:“等你病好全了,一起回y城。”
溫雙沐聽得感動。
畢竟印象裡的溫秉一昨天還是個在她昏迷醒來時隻會眼淚汪汪、強忍不哭的小屁孩,現在竟然能張口就來,說出那麼蘇的台詞對話來。
而且好像還抽條長帥了一些。
溫雙沐道:“你書法還有一直在練嗎?”
溫秉一不知道她怎麼問起這個:“有啊。”
溫雙沐:“不錯。繼續保持。”
溫秉一表情莫名。
溫雙沐拿過床頭的手機,鋼化膜在車禍時摔裂出幾條縫,還沒換。
她指尖輕點屏幕:“明天早上回y城的飛機怎麼樣,正好周日,到家後還可以休息一下,周一回學校。”溫秉一:“不要。”
溫雙沐:“怎麼的,你還真打算為了我休學留級一年啊?沒想到我在你心裡分量那麼重。”
溫秉一笑罵聲“走開”。
溫雙沐也跟著笑:“說真的,我現在沒什麼事了。”
溫秉一臉上表情微斂,低頭又叉了塊水果,沉默地咬,過了會兒才道:“知道了。”
溫雙沐近來經常記錯一些人和事,講些大家根本沒印象的事。
他和爸媽麵上沒太表現異常,卻在私下裡詢問過醫生。
醫生說這可能是昏迷太久造成的後遺反應,過段時間會好,但他們還是對此很不放心。
溫雙沐不知道他擔憂的事,故意:“知道什麼了?”
溫秉一沒好氣:“明天的飛機回學校!”
溫雙沐輕快:“行,票給你定好了,一會兒把錢轉我。”
溫秉一:“……你是不是我親姐?”
溫雙沐:“哎呀,我剛畢業,連工作都沒找著就車禍了,都不知道要待業多久,存款當然要省著點花。”
溫秉一無語:“行行行。”
溫雙沐突然道:“你這蘋果不是削給我吃的嗎?”
“嗯?”溫秉一低頭,盤子裡的水果隻剩下兩塊,“對哦,忘了。”
溫雙沐:“……”
好吧,還是一樣的不靠譜。
—
下午。
醫生帶溫雙沐做完康複訓練:“彆馬上回病房呆著,住院部一樓有舉辦嘉年華活動,可以隨便看看,放鬆放鬆心情。”
溫雙沐其實有點累,但醫生都這麼開口了,也不好馬上表演個鹹魚躺給他看,於是坐著輪椅到了一樓大堂。
本來還納悶醫院怎麼會舉辦嘉年華活動,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給一些正與病魔開展長期鬥爭的病人提供溫暖和鼓勵。
臨時搭建的小舞台上,護士長正在進行詩朗誦,台下聚了不少觀眾,大多是穿著藍白條服的病號,有的有家人陪同,有的則單獨一人。
座位的間隔比較大,溫雙沐餘光裡瞥見一個身影穿梭在病號間,隨意瞥去一眼,沒再移開視線。
女生拿著相機,一個不經意地轉身,頓住。
“溫……?”
夏芝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高中同學,表情有些微妙,想說什麼,最後問了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溫雙沐抿抿唇,儘量讓自己表情看起來輕鬆。
她低頭示意自己身上的藍白病號服。
夏芝裡輕“啊”一聲。
溫雙沐道:“沒事,隻是一點小病。”
夏芝裡扛著專業相機,看上去既不像病號,也不像來探病的,溫雙沐問:“你呢?”
夏芝裡解釋:“學校小學期有個新聞采寫作業,我定的主題是這次醫院嘉年華活動,剛已經找醫生護士姐姐采訪完,想補個患者視角的心理感受。”
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不過都被大家拒絕了。”
溫雙沐覺得哪裡不對:“你不是讀的經管嗎,怎麼會有新聞采寫方麵的作業?”
夏芝裡:“啊?我一直讀的都是新聞傳播啊。”
溫雙沐沉默。
醒來後,她發現許多事都出現了小小的偏差。
夏芝裡不懂溫雙沐為什麼會突然露出這麼傷感的表情:“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溫雙沐道:“要找不到采訪的人,你可以采訪我。”
夏芝裡眼睛一亮:“真的嗎?”
溫雙沐點頭。
拍攝需要錄像。
夏芝裡推著溫雙沐的輪椅,來到住院部大樓外風景不錯的花壇邊。
嘉年華活動溫雙沐沒看幾分鐘,於是就剛才護士長那段詩朗誦給她內心掀起的波瀾好好歌頌了一番。
夏芝裡突然笑起來。
溫雙沐少許不自然:“我說的哪裡有問題嗎?”
夏芝裡連忙搖頭:“以前高中的時候覺得你很高冷,都不太敢跟你說話,沒想到你原來那麼好相處,說話也很有意思……”
溫雙沐頓了頓。
夏芝裡又問了幾個問題,接到學校同學的電話離開。
溫雙沐獨自坐在花園裡,太陽遮蔽到白雲後,起了點風,吹得她眼睛有些發酸。
草坪上,不知哪個小朋友在這裡玩過,遺落了個小鏟子,和剛挖出還沒填上的小泥坑。
溫雙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下了輪椅,蹲到草坪邊,拿過鏟子,填土將小泥坑裡的落葉埋上。
她聽到點風吹過紙張的嘩啦啦聲響。
有人問她:“在難過什麼?”
溫雙沐沒抬頭。
“剛才那個是你朋友嗎?”
那人又問。
鏟子伸進土裡。
溫雙沐聲音沉悶:“我沒有朋友了。”
那人笑:“不會吧。”
“你應該會認識很多的人。”
“收獲很多的喜歡。”
溫雙沐不可思議地抬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陸京站在她身旁,單手拎著遝a4資料紙,笑意閒散地看她。
“想做的事實現了嗎?”
作者有話說:
好朋友們也會圓滿的,大家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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