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陣,喧囂聲漸漸模糊不清,連燈也暗了下來。
周一誠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拿著電話,嘴裡的煙霧升騰,電話裡依舊是一陣忙音,打了好幾遍都沒有接,這兩個人到底往哪去了?
周一誠熄滅煙頭,星星點點的火光落在地麵,隨後又消失不見。
麵前是一片漆黑的小樹林。
那片森林好像有什麼魔力一樣吸引著他,鬼使神差的,他又走進去了。
軟底的皮鞋踩在有些潮濕的樹葉上,微風過樹葉沙沙作響,帶著冷氣和樹木特有清香,剛剛被喧鬨的音樂聲震的發脹的腦子變得清爽起來,周一誠大概知道童執為什麼喜歡在這遛狗。
這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沒有人打擾,更沒有應酬,一切的煩心事到了這就好像被按了暫停鍵,隻會感受到靜謐和安寧。
周一誠閉著眼感受了一會,一片寂靜中忽然傳來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
聲音不遠,似乎是戀人間親密的低語,時不時還夾著曖昧的調笑。
原來進樹林的不止他一個,還有某對小情侶在這邊幽會,周一誠正想著回去,慢慢覺得不對勁,這低語和笑聲的聲線很低,不像一男一女。
倒像是.......兩個男人。
他忽地睜開了雙眼,隨即朝著聲源走去。
樹林中,程樂靠在樹乾上,臉上微微泛紅,又帶著點喘,“你能不能好好的跟我講道理,彆再親我了。”
“我講不過你。”周一凡嘴巴又要湊上去:“還是這招管用。”
程樂努力地推了他一把,周一凡被推到一邊。
程樂擦了擦嘴說:“滾啊,親了這麼久,我嘴都腫了,要是被我爸媽知道了,怎麼解釋?”
“就說咱倆真心相愛啊,有什麼?男人和男人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啪嗒----”一聲悶響。
周一誠在黑暗中張大了嘴巴,手機從手裡滑落掉在了地上。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照亮了麵前的兩個人。也照亮了周一誠。
麵前的兩個人都是一愣,周一誠艱難的開口:“你們......”
“不是這樣的,是個誤會。”程樂焦急的上前解釋:“我們是開玩笑的,剛剛說的不是真的。”
周一誠腦子徹底宕機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隻說:“你爸爸在找你,你回去吧。”
程樂蔫巴巴的低下頭,周一凡拉住了程樂對他說:“哥,我是真心的,我喜歡樂樂,小時候就喜歡,喜歡了十幾年了,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那架勢頗有破釜沉舟的氣勢。
但無論周一凡怎麼說,周一凡居然是gay這個打擊對周一誠來講實在太大了。
周一誠首先彎腰撿了手機,隨即慢慢起身,腦子終於轉了過來,“你們現在還小,或許現在隻是一時新鮮,等長大了就知道......”
周一凡打斷了他:“哥,我二十歲了,已經大二了。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跟樂樂在一起也不是圖新鮮。”
周一凡抓著程樂的手,程樂一直低著頭,努力半天終於將手抽了出來:“我爸爸叫我,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扭頭就跑。
“樂樂!”周一凡剛想追,周一誠抓住了他說:“就算你是認真的,小程會跟你一樣嗎?那孩子很明顯還分不清跟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什麼樣的關係,你說你成熟了長大了我姑且信你,可他卻未必。”
“我不管,我就是喜歡程樂!”周一凡猛的甩開他,後退著大喊:“喜歡一個人有錯嗎?程樂隻是不敢跟我一起麵對,我會等他的,等他答應我,我們以後光明正大的結婚,領證!我會在證明給你看。”
然後周一凡朝著程樂消失的方向邊跑邊說,“我證明給你看!”
“天呐。”周一誠單手支著額頭,無比頭疼,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人陸續的消失在夜色中。
自我消化了一會兒,周一誠覺得眼下還是找個機會好好跟兩個人談一談,談完之後再做定論,這麼想著往出走,忽然絆到了一個柔軟的物件,身體失衡,差點摔倒在地上。
等他扶住了旁邊的樹,眯著眼睛看到了絆倒自己的罪魁禍首。
一個迷糊的人型輪廓,頭埋在膝蓋裡蜷縮著,背後靠著樹乾。
“不好意思。”黑暗中看不清人臉,周一誠暗自腹誹,今天都在小樹林裡開party還是怎樣,還沒走十米,又來一個在這貓著的人。
他繞過那個人的身體。
剛走兩步,衣角傳來一陣拉扯感,他不由地回頭,看見那人手臂在半空中抬起,正拽著他的衣服不鬆手。
“請問您有事?”周一誠禮貌的保持距離,並試圖拽回自己的大衣。
這人好像不大正常。
黑影慢慢抬起頭,有些暗啞的嗓音響起:“我是童執。”
“啊?”周一誠腳底的血液爆衝流到腦子,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童執?你一個人在這乾什麼?”
“帶我去找爺爺。”黑影的聲音有點發顫。
“什麼?”周一誠心裡一驚,隨即蹲下來看了看那人四周:“你的狗呢?”
“不在。”
“不在?沒帶露娜出來?你爺爺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爺爺在醫院。”童執抓緊了那塊布料。
童偉明住院了?周一誠還真不了解,自從他跟童執簽了合同後再也沒有跟童偉明有過交集,不過之前看老爺子的身體似乎很不好,沒想到才間隔一個月居然已經住院了。
而且童執這麼晚出來,連露娜都不帶,很明顯不正常,周一誠掏出手機說:“我送你回去吧,文森特醫生的號碼你知道嗎?”
“你帶我去找爺爺。”童執說著,聲線已經控製不住的發抖,好像在極力忍耐著:“求你了......”
周一誠拿手機的手頓住,抬頭看向童執,溫聲說:“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今天村裡有晚會,外麵的人很多,再嚇到你。”
“我已經好了。”童執猛然撲過來,“你帶我去找爺爺吧,周一誠。”
周一誠嚇了一跳,兩個人雙雙倒在地上,童執抓著他的胸口說:“你帶我去吧,我現在已經不怕人了,我社會化訓練做的很好,我想去看爺爺。”
發光的手機再次掉在地上。
“等等......”
童執手抖的很厲害,依舊一字一句的說:“我已經好了,我已經能夠接近你了,相信我,帶我去找爺爺。求你了。我已經半個月沒看見爺爺了,他們說爺爺在做治療,卻不告訴我做什麼治療,文森特隻會騙我,爺爺從來不會離開我這麼久,他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們誰都不告訴我......”
周一誠剛要開口,下一刻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白亮的燈光照著童執的臉,一滴滴熱乎乎的淚水從一隻眼睛掉在另一隻眼睛裡。
周一誠眼睛眨了眨,那水珠就順著眼角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