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一誠聞聲轉過頭，麵前屋子裡的人，說：“小薑很有意思。”

“你們這麼快就熟悉了。”童執輕聲說，他記得爺爺說過，這種稱呼是感情很好的人才會用的，明明是他最先認識的，怎麼會這樣，憑什麼這樣？不對，一定會這樣的，沒有小薑，還有小李，小張，小王，世界上的正常的人那麼多，可供選擇的千千萬萬種，隻有他是不一樣的，隻有他是在人群之外的。

外麵薑葉的聲音尤為響亮：“小馬！！！！小馬，你來啦！！！！快來跟我放這個二踢腳，巨爆。”

“我不去，我要回家吃餃子。李醫生你好！”

“你好。”

“還有周老板？”

周一誠轉過頭衝他招招手。

馬駒在遠處大聲說：“周老板，我聽焦野說了你的事，對不起啊，之前誤會你了，還在馬場為難你，我跟你道歉。”

“沒關係。已經過去了。”

薑葉說：“放心吧，哥很好，一點也不記仇。”

小馬感慨萬千：“周老板，我沒什麼能補償你的，你和少爺要是來馬場玩，我一定挑最好的馬給你們。”

“好，多謝。”

馬駒說完，朝周一誠鞠躬揮手告彆，周一誠頷首微笑揮手示意。

童執站在窗前忽然感覺外麵的世界好吵，馬駒在道歉，道完歉，他們也變得親密，原來做了那些事道歉就行了，但自己為什麼就做不到，想不到。

彆人走一步的時候，他需要跑十步，跑完十步發現彆人也會跑，彆人跑的時候，他隻能站在原地看著那遙不可及的差距。

他累了。童執手往後移，拿下了腰間的手，慢慢後退。

“小馬人不錯的。”周一誠轉過頭，見童執沒回應，也有點適應了，童執本來就不待見他，他低頭摸索一陣，掏出一根小小仙女棒，童執不解地看向他。

砰的一聲輕響，打火機點燃那根仙女棒，周一誠舉起來，一顆小小的星火燃燒開來。

“怎麼樣？比外麵的好一些吧，沒什麼聲音，是不是也很好？”

童執看向他手裡的仙女棒，它在黑暗中發著光，可憐兮兮的證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拿著他的主人會喜歡它嗎？比起外麵的燦爛，那點星光甚至微不足道，光是亮起來就已經費儘全部力氣，與其說是在努力綻放證明自己，不如說是在做滑稽可笑的表演。

它跟外麵的那些比還能稱得上是煙花嗎？

童執如夢初醒般，轉身大步離開。

周一誠舉著仙女棒，匪夷所思地看向童偉明：“少爺這是怎麼了？”

“誰知道呢。”童偉明聳聳肩膀，“這孩子打小性格就彆扭，彆人說一句能想十天，哭一次的理由能追溯到半年前，你彆管他了，過幾天他自己會想明白。”

周一誠有點擔心，“會不會太內耗了？我還是去看看少爺吧。”

“不用，讓他耗著去，誰總慣著他。”童偉明說：“小周你不要再慣著他了，之前我們就是沒有下狠心給他治療，縱容出現在這副樣子。小周，慣子如殺子啊，你不能走爺爺的老路。”

童偉明過來人似的歎息，周一誠皺起眉思索，這怎麼說的好像他是童執的爹一樣。

放完煙花，幾個人玩累了，都回房間休息。

這幾天周一凡一直沒聯係，想必是周媽收了他的手機，周一誠正想著，走到隔壁，恰好童執正往外走。

周一誠說：“跟露娜出去散步？”

“嗯。”

周一誠插著口袋：“我也去，能等等我嗎？先換個衣服。”

童執垂著頭沒說話，也沒動。

露娜乖巧地坐在地上，仿佛聽懂周一誠的話般抬頭看著他。

周一誠接收到信號立馬轉身進屋，快速換身衣服，出來的時候人和狗已經不見了。

周一誠歎口氣，少爺的心思你彆猜。

不過他是知道童執在哪的。

小樹林。

周一誠被露娜帶到童執身邊，童執坐在一棵樹下，靠著樹乾似乎在發呆。

周一誠在他旁邊坐下，童執並沒有前幾天的明顯抗拒，或許是隔著一條露娜的關係。

童執首先開口：“你想怎麼治療我？”

“嗯？”周一誠被問的猝不及防，他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一時間沒想好什麼治療方案，隻好照著眼前的說：“先讓你適應接觸我，然後適應白天在農場活動，慢慢接觸農場的人，再接觸外界的人。學會基本社交，處理人際關係，對人不再恐懼。”

童執靜靜聽完，說：“然後呢，接觸完你就要離開嗎？”

童執很少這樣心平氣和的跟他講話，周一誠覺得很稀奇，但童執應該還是在趕他走，於是說：“等你慢慢的適應社會，我自會離開。”

“可我現在也過的很好。農場正常經營，也沒有虧損，就算我不跟人接觸，我一樣過的好，適應社會對我來講也不是必需品。”

“你忘了你爺爺的事嗎？”周一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再出了那樣的事，你該怎麼做。”

童執垂下頭，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又當烏龜了，每當覺得自己不得不麵對的時候，就強迫自己麵對，等過了危機，他又想縮在安全的位置。

“外麵沒你想象的那麼可怕。像李醫生，文森特或者小薑一樣，你不是都能很好的接受嗎？”

“那是因為他們從我被領養到這的時候他們就在，像爺爺一樣。”

“那我呢？你為什麼能忽然的接受我呢？”

童執忽然不說話，良久的寂靜，周一誠甚至懷疑他睡著了，拿起露娜的爪子拍拍他的肩膀，童執從膝蓋上抬起頭，“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很麻煩，很不好相處？”

周一誠愣了一瞬，接過突如其來的問題，“不會，你已經很好了。做的很好，沒有麻煩。”

“最後一個你沒有回答我。”童執忽然較真。

“好相處。像小孩子。”周一誠如實說。

“小孩子？”童執忽然笑出聲。

周一誠再次愣住，他第一次聽見童執笑，笑聲很好聽，很短促，很輕，但是卻不是發自內心的笑，聽著像自嘲，又像是歎息。

“小孩子的意思肯定不是好話了，我知道我對你做的那些事，你根本就不會覺得我好相處，隻是覺得我很幼稚，很無理取鬨，很壞。”

周一誠聽到這才知道，原來童執在道歉，“你不壞的，這件事我也有錯，我們說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我沒有........”

“可是那些已經發生了，沒辦法挽回，我跟他們比，永遠比不過，當我在起跑線上猶豫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終點招手了。”童執打斷了他，“我怎麼能比得過。”

“什麼跟他們比？比什麼？”周一誠緩緩冒出問號。

童執又不說話了，黑暗中的樹影晃動，良久，他自言自語般說：“我不想再跑了，好累。”

“你要跑哪去？”周一誠掏出手機打開屏幕，觀察童執的表情，看起來精神狀態還好啊，怎麼說一些胡話。

“我想呆在這。”童執又把頭埋進去，“你累了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