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保安的壓製童執還趴在地上，好像還處在自己被死死按住的狀態。
安靜了一會兒，童執終於動了動，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周圍的人包括周一誠在內都小心翼翼的呼吸。
童執的臉很臟，有摩擦出的血跡，還有灰塵，頭發也沾上了枯葉和雜草，但他的雙眼依舊美麗，像兩塊碧色的毫無雜質的薄冰，泛著水光，盛著脆弱，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不要走......我不會再發病了......我會做的很好......”童執一字一句的開口，抬頭看向周一誠。
周一誠的心臟被狠狠地撞擊一下，幾乎下意識的朝他走，周一凡拉住他：“你確定他是正常的嗎？”
“我很正常......那個是你弟弟，你是周一誠。”童執連忙說，儘管還有些狼狽地坐在地上，但依舊努力地證明自己，“這裡是農場門口，你要送他們，跟他們告彆，然後李輝突然衝出來襲擊我們，我把你推開，然後我不記得了.......對不起.....但我現在真好了......”
童執最後兩句哽咽著說不出聲，他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捂住了僅剩的尊嚴。
他知道不能在哭了，這樣真很難堪。
而且後麵也真的不記得了，記得的隻有被按在地上。
“不記得沒關係。”周一誠甩開周一凡的手走向童執，他再也聽不下去了，心裡酸脹的發痛，童執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裡，每天都在進步，每天都在成長，哪怕看見人群怕到雙腿發抖，呼吸困難，甚至胃痙攣也沒有退縮，也會不停要求周一誠帶他去，直到不發抖，直到坦然自若，這樣一個努力的人，這樣一個渴望變成正常的人，不應該被冷漠粗暴的對待。
“沒關係，沒關係的。”周一誠席地而坐，撫上他的手臂溫聲安慰，“我們沒關係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很有進步，你很正常，我相信你。”
童執捂著眼睛聲線顫抖，“你不要走......我不會再發病了......我以後都不會了，都是我的錯......”
“我沒打算走，你沒有錯，發病是正常的，怎麼會有錯呢？正常人還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何況是你。”周一誠想拉開那隻手臂，童執倔強的不行，雙手握著緊緊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我沒有做好......”
周一誠捏捏他的手臂說：“少爺，你不要這麼嚴格的對自己，我們慢慢來。”
“可我好像個廢物一樣......”
童執咬緊了自己的唇，將那要吐出口的低泣，吞咽下去。
“你不是。不要這麼說自己。”周一誠看著那倔如毛驢的童執，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自大的表象後麵原來是自卑，他才意識到童執這個獨斷專行、霸道蠻橫的少爺其實一直處在不自信和不斷的自我懷疑之中，一直在抵抗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抗拒艱難前行。
他雖然能夠引導童執去探索外界，但是卻不能代替童執雙腿，這條路到底還得需要童執自己走。
周圍安靜的一聲狗叫都沒有，不一會警笛聲響起，警察帶走了意識不清的李輝，又帶著警笛而去。
李維斯打發了多餘的保安和偷偷摸摸圍觀的人做著善後處理。
周一凡站在原地屬實被兩個人的氛圍整愣住了，他嚴重懷疑老周家的香火要斷在他和他哥的手裡。
那怎麼看也不像兄弟情，周一凡怎麼也說不服不了自己這個恐懼的事實，他哥跟一個精神病搞上了。
那太可怕了。
周一凡想上前輕輕敲醒他哥沉睡的心靈卻被文森特攔住，文森特很不想攔著他，但是必須得這麼做，他家少爺被灌迷魂湯了，認準周一誠不放了，他能有什麼辦法。
周一凡被自己的推測震驚到大腦空白以至於說不出話，所以就和文森特無聲僵持著。
“好些了嗎？”周一誠在寂靜中開口。
“我一直很好。”
周一誠忍不住輕笑，大少爺無論什麼時候嘴都是一樣的硬，笑完又覺得有點心疼，童執應該是還處在證明自己很正常的環節。
“好些了就把手放下吧，要自扣雙目嗎？”
童執手動了動，還是沒放下來。
“怎麼了？長在眼睛上了？”兩個人都是坐著的，周一誠往前挪挪湊近童執，側著上半身靠近他的胸口，歪著腦袋向上看，看到了那濡濕的半張臉和繃緊的嘴唇，打趣兒道：“哎呦，掉小珍珠了？”
童執身體僵硬，腹部一瞬間收緊，他感覺得到周一誠的頭在他的胸口距離他不到一厘米，也感覺得到在看他，已經控製了很久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水滴從臉頰蔓延，滴到下巴，最後搖搖欲墜，滴在周一誠的鼻梁。
周一誠直起身，摸著他的頭，“想哭就哭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你哭了，彆見外。”
“我不會。”童執聲音有些低，說：“我不會再哭了。”
“為什麼？覺得丟人？”
“嗯。”
周一誠心想，你之前鬼哭狼嚎的時候也沒見你說過這話，現在才覺得丟人，有點晚了吧。
“那我走？我走了你能哭出來嗎？”周一誠說完起身想要離開，順便把一凡和小弟送回去。
可周一誠還沒完全直起腰，童執猛地伸出手扯住他，周一誠被他忽然一扯險些摔倒，搖晃了下身形勉強站穩。
饒是他脾氣好到家，也冒了點火苗。
“乾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對我這個傷員能不能溫柔點？”
他很無語，前有周一凡抓他受傷的手，後有童執拽他褲子，這兩個玩意兒，不能稍微通點人性嗎？
童執抬頭看向他，臟兮兮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你......你不是說了不走嗎......”
“不走，我隻是去看看一凡。”周一誠用袖口擦擦童執臉上的淚，輕聲說：“我真的不走，彆扯我褲子了，好嗎？”
童執愣了一會兒，才緩緩放開手，抹抹自己的臉，站起來跟著，生怕他從原地消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