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折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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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花,綠豆黃,誰家姑娘嫁新郎,嫁新郎,嫁新郎,低頭淚眼兩茫茫……”

破舊的泥土屋子裡,一陣輕柔的女聲不急不緩地哼唱。

竹扇輕扇,帶來絲絲涼意,周一誠說:“媽媽,你又哭了。”

“我沒哭。小誠。”張淑珍扇著風,一邊拍著周一誠的胸口,輕聲說:“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學習,走出這個大山,要走跟媽媽不一樣的路,找個喜歡的人,走出這裡去外麵的世界……”

“媽媽。外麵的世界什麼樣……”

“外麵?外麵有汽車,有飛機,有高樓大廈,有各種各樣好吃的,好玩的,還可以讀書,還能彈鋼琴,能去跳舞,還能唱歌……”

張淑珍一臉向往地說著,裡屋傳來一陣咳嗽聲,喚她,“丫啊,給我倒水。”

張淑珍哎了一聲,抱起周一誠放在破破爛爛的竹筐裡,在用都是補丁的被子輕輕蓋上。

隨後起身去裡屋倒水。

周一誠拿著臟臟的撥浪鼓玩,但他四歲了,已經玩夠撥浪鼓了,可除了這個玩具他也沒有彆的玩具玩。

張淑珍倒完水進來,坐旁邊,輕晃著竹筐,說:“兒子,你不要跟我一樣,呆在這裡。”

張淑珍是躲債過來的,村裡的人都這麼說,躲債的路上家裡死的死沒得沒,來到周家的時候穿著開了膠的小皮鞋,碎花洋裙子,雖然臟兮兮的,但精致的像個洋娃娃。

這個村裡的人都不願意收留她,村支書便想起村裡有個吃低保的貧困戶老周家。

老周以前是個教書先生,前幾年喝多了酒摔了跟頭,一直癱瘓在床,今年老婆懷孕,正需要個把人照顧。

所以張淑珍就被收留下來。

張淑珍一路上受儘人情冷暖,儘管皮鞋開了膠,還是為了討好他們跳了一支以前學的西洋舞。

跳完有些拘謹地站在滿是灰塵的土地上,等待著他們的評價。

老周趴在炕上皺著眉,說了一句,“女兒家的,不學無術。”

老周嫂子挺著大肚子看不懂她在乾什麼,隻說把外麵的牛糞鏟了。

牛糞堆了半個月了。她正愁自己沒法弄呢。

張淑珍鏟了一下午的牛糞,晚上跟著老周嫂子一起在灶台前做飯。

“你們家有鋼琴嗎?”張淑珍看著老周嫂子的肚子,好奇地摸摸,十分乖巧地說:“我會彈鋼琴,可以給弟弟彈鋼琴。”

“弟弟?”老周嫂子坐在灶台前,添了把柴火,拍拍手,“這是你未來的丈夫,你家那口子。丫。”

張淑珍嚇的手一縮,卻被老周嫂子緊緊抓住,一雙吊梢眼死死地盯著她,說:“丫啊。你來我家可不是白吃飯,得先答應給我兒子做媳婦我才準你吃這口飯。”

張淑珍從小砍柴做飯,伺候公婆,等她未來的丈夫出生,她又去照顧丈夫。

公婆對她並不好,非打即罵。

周富貴年紀小,隻能跟在身後嗚嗚嗚地哭。

好不容易等周富貴長大了一些,張淑珍才輕鬆起來。

她開始有了餘力,她想學習,這一想法很迫切,甚至為了想上學偷偷跑出家,但是因為沒有錢,又被周富貴找回來,最後為了上學,他們成了親。

張淑珍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在鎮上上學,很快考上大學,成為了全鎮上唯一一個特例。

但家裡沒有錢,縣裡出錢資助她,她興高采烈以為終於有了希望時,發現有了周一誠,她不能被錄取,不得不輟學在家。

周一誠的記憶中,母親經常給他唱歌,背著他的時候唱,砍柴的時候唱。

或者去喂豬的時候唱。

她告訴周一誠那是自己新學的外國歌曲。

村子裡的人都背地裡講究她,生完孩子就是婦道人家,不學好不孝順公婆整天往外跑。

他們越說,周媽唱的越歡,一邊挑著水,一邊對周一誠說:“兒子,咱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眼睛朝下,永遠被困在大山裡,我們得往上看,總有一天我要帶你出去,去外麵的繁華世界,去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周一誠喝了好幾口井水,傻嗬嗬地笑。

就這樣周一誠長大了一點,夜裡總能看見周媽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口發呆。

他湊過去,發現周媽在哭。

後來,雖然沒上大學,但周媽被鎮上的學校應聘了,那天很高興,拉著周一誠說了很多話。

周一誠聽不懂,但還是跟著傻嗬嗬的笑。

周媽終於不再動不動的哭泣,每天打扮的很精致,帶著他哼著好聽的歌兒,一蹦一跳地去學校,周一誠跟在她後麵,學著她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

然而好景不長。

因為是誌願者,沒有工錢,所以家裡的人很快就能鬨了起來。

老周沒人照顧,周富貴在鎮裡的棉花廠工作,跟他父親一樣好喝好賭。

家裡沒米下鍋時,周媽再也支撐不起她的夢想,被迫無奈隻好辭掉工作。

無論是吃喝嫖賭,窩窩囊囊一無是處的丈夫,還是隻會癱在床上對她破口大罵的公公,還是找她撒氣的婆婆。

這些讓她一次又一次失望。對老周家的每一個人深惡痛絕。

然而在看向抱著她腿笑的周一誠時,她又能燃起那麼一絲絲的希冀。

這點希翼支撐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寒冬。

終於等到周富貴的父母病死,周富貴被一夥小流氓揍進醫院,收斂了性子不再好吃懶做,揮霍無度時。

張淑珍終於獲得了自由,她終於以為自己能夠獲得自由,等她鼓起勇氣再次拿起筆,去考大學時,她又懷上了周一凡。

那名為老周家的枷鎖將她狠狠地鎖住,將她一次又一次地困在這三寸黃土的天空。

張淑珍自此變得沉默寡言。

周一誠八歲那年,他的弟弟出生。

周媽也徹底變了,變得嚴苛無比,隻要他一說不去學習,說要呆在村裡時,就會被罵的狗血淋頭,不允許他跟村裡的小孩一起玩。

有段日子甚至不允許他們管周富貴叫爸爸。

周一誠自此很怕媽媽。

他印象中溫柔,愛笑的媽媽變成了一個隻會強迫他學習的可怕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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