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貴為先帝胞弟,其王府之富庶,地位之崇高,在京城之中,除了宮裡的那位以外,就幾乎無人可以比擬。
也正因如此,景王的眼界高遠得多,對子女之事也比尋常人家開明得多。
尋常人家的女子足不出戶,講究三從四德,但景王得見玉真元君尋徒之後,便毅然決然地讓殷惟郢拜師修道。
雖然大虞素興道風,但這般上等人家竟然甘願讓子女修道,而不是聯姻,景王對子女的寵溺和開明可見一般。
景王看著會場上鬨哄哄恭祝的人群,額上泛起些許冷汗。
他的目光盯著陳易,而後者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見狀,景王拾起幾分不怒自威,再度朗聲道:
“常言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在這之外,男女也最好相互看對眼,更何況我景王府的長女,自幼修行,是乃這一甲子的太華神女,日後修道有成位列仙班,無需在乎凡俗之見,若是今日強逼,不過是害了她罷了。
所以如今哪怕本王有意,此事也需要我長女點頭應允才是。”
雄渾的聲音落下,場上的賓客接二連三地靜了下來,紛紛將頭轉向了那座位上的女冠,景王對子女開明之事,京中一直都有傳聞,如今需要景王女點頭,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隻是不知這出身顯赫的太華神女,到底點不點頭?
席位之上,那襲火紋青衣之於這個會場,如同一滴彙入水缸裡的墨珠,既融入紅塵之中,又超脫凡俗之外,她麵容嫻靜,眼眸微垂,正如壁畫上用柳枝揮灑甘霖的仙子。
眾人一時之間都被這份出塵氣質所驚到,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
她不開口,像是暗中籌算著天機,麵上沒有一顰一笑,可麵容如似白玉石雕,線條輕盈飄渺。
不過,誰都不會想到…
殷惟郢人是懵的。
她是真懵了……
陳易這是在…求娶她?
她的無明,這一生最大的恐懼在求娶她?
他不讓她成仙,卻要求娶她,這、這…若是答應下來,她就不再是什麼侍妾鼎爐,而是…妻子……
這、這…真的成仙有望了?不,不是成仙有望,好像這樣,就跟他綁得更深了……
殷惟郢思緒亂作一團,心湖好似有成千上萬頭遊魚競躍,浪花四起,漣漪叢生,她一時不能分辨,這一回是福還是禍。
景王側眸看見長女始終不置一詞,原本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惟郢既然沉吟不語,而非立即答應,便定然是因為沒有私情,而沒有私情,那就不可能答應這陳千戶的求娶。
說到底,她身為太華神女,矗立的境界太高太高,與他們這父母尚有隔閡,與這姓陳的凡夫俗子,就更是天壤之彆。
念及此處,景王心思大定。
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抱怨過殷惟郢一心修仙,隻是太華山與玉真元君半步登仙的身份擺在這裡,再加上他素來開明,而且殷惟郢天資極高,所以忍下怨言不反對罷了。
隻是如今,景王從未如此慶幸過殷惟郢拜入太華山修道成仙。
殷惟郢沉吟了很久,而場上眾人也漸漸按捺不住,嘈雜聲湧了起來。
景王卻很平靜,他知道,殷惟郢素來極有主見,而且道侶一事,重緣分而不重凡俗。
哪怕這些人如何起哄,到最後殷惟郢輕搖拂塵,淡淡回絕便是。
信念大增之下,景王淡然開口道:
“醜話說在前頭,為免讓諸位失望,我長女大概是不會答應的了。”
一邊說著,景王一邊將目光挪到了陳易身上。
局麵鬨成這樣,景王除了恨自己同意這撮合之計,更恨不得將激化這一切的陳易生吞活剝。
需知如今哪怕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殺了景王府那麼多的供奉,結下的梁子不知何幾,所以景王府與他也仍是仇家。
不僅是仇家…
而這仇家還想大搖大擺地拐走你的女兒……
何等屈辱?!
幸好,除去修道之外,殷惟郢仍是孝女,定會顧念二者之間的仇怨。
局勢已定,景王勾起笑容,冷嘲熱諷道:
“隻怕這一次,是郎有情妾無意了,陳千戶還請另擇佳偶,陳府的門檻太高,我女兒嫁不進來……”
“我嫁。”
景王呆滯了一下。
待話音都落下好一會後,他才不可置信地把頭擰了過去。
惟郢那丫頭在…在說什麼?
而那襲火紋青衣已經緩緩飄起,殷惟郢一步步走下台階,清聲道:
“陳千戶今日誠心求娶,那我便嫁與千戶就是了。”
場上所有賓客都豎起了耳朵。
景王的那連番話語,回絕之意顯而易見,眾人都已經有些困惑起來,可這景王女親口宣告,便是徹底證實了。
王府今日是真的要擇婿!
景王臉色白得像紙,什麼都顧不得,急聲道:
“你、你不要勉強自己!如今你踏上修仙之路,理應遠離紅塵世俗,緣分未至,萬萬不可強求!”
景王這番話說得比道士還像道士。
然而殷惟郢步履不停。
而陳易抬眸看著緩步走來的女冠,眸裡有些訝異。
眾目期盼之下,殷惟郢款款而來,開口道:
“惟郢早有擇道侶之念,如今千戶恰好求娶,這非人命,乃是天意,若這不算緣分已至,如何又算緣分已至?”
這一心向道的話音之下,一眾來客不由感歎,太華神女不愧是太華神女,擇偶不看凡俗之見,乃是看天意行事。
而就在這時,太華神女忽然道:“但是…”
轉折一落下,原本有些癱軟的景王直起身來。
一瞬間,他腦海裡許多雜念湧過,哪怕事到如今,他都還抱有一點點的希冀。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