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七十三章尊主上威福這杆大旗,我們晉黨要扛!矛和盾並不是某一方總是對的,若一方總是對的,矛總是無法刺穿盾,盾總是防不住矛,那就碰撞不出什麼火花,更沒有什麼國之大疑,更談不上什麼進步了。
以大明閹黨為例,洪武時太祖高皇帝立了鐵牌說宦官不得乾政,永樂朝時正式成立了司禮監;宣德年間宦官式微漸隱,正統年間王振當朝;景泰年間,宦官無為,天順年間,宦官曹吉祥甚至能領兵造反;
成化年間,汪直建立了西廠,人人自危,弘治年間,‘眾正’盈朝,宦官無法伸張;正德年間,劉瑾領著八虎設立內行廠,人稱立皇帝,嘉靖年間,陸炳掌錦衣衛,宦官屈於錦衣衛之下;
隆慶年間,宦官出了個陳洪和內閣首輔高拱勾勾搭搭,萬曆初年宦官仍有馮保煊赫,到了萬曆十五年後,宦官開始恬靜起來。
隻以宦官為觀察對象,就會發現大明的政治,宦官和文官的衝突,也並不是宦官一直權勢滔天,而是潮起潮落,此起彼伏。
這種潮起潮落,是辯證前進的過程。
張居正思索了良久,俯首說道:“陛下,要不看看《帝鑒圖說》?”
張居正略有所悟,但他還是沒有想明白,就隻能讓陛下稍微等等他,等他完全想明白,再為陛下解惑。
“那就看看帝鑒圖說吧。”朱翊鈞也沒有一味求快,而是選擇了等一等張居正思慮。
文華殿講筵的時候,全晉會館內,楊博、王崇古、張四維齊聚於書房之內,討論著朝中之事。
“元輔欺人太甚!借著閱視鼎建之事,罷免了我們十個參將,他還想怎樣!我們在宣大跟韃靼人拚命的時候,他在哪裡?!現在追擊愈甚,他想做什麼?!”張四維聽聞朝堂之事,拍桌而起,破口大罵。
十個參將還不夠,居然還要把監察權伸到邊方的糧餉之上!
楊博卻伸出手示意張四維稍安勿躁,開口說道:“你也沒跟韃靼人拚命,馬芳說這話是有資格的,你流過血嗎?也不嫌害臊。”
“元輔並沒有把監察之事蔓延到貢市之上,李樂的事兒,教訓已經夠了,若是這次阻攔元輔,他怕是要把手伸進貢市來了,鼎建也好、糧餉也罷,都不是根本。”
李樂的教訓,已經足夠了,非要引來張居正的打擊報複,一旦貢市有了問題,俺答封貢有了問題,晉黨就真的危險了。
“親家說得對。”王崇古極為認真的思考之後,讚同的楊博的說法,張居正這個人眥睚必報,彆惹到他,大家還能好說好商量,若是真的非要惹他,那他報複起來,動若雷霆,打的人根本還不過手來。
大家的政鬥水準,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沒必要跟張居正過不去。
張四維看著兩個長輩,麵對張居正的攻勢選擇了畏首畏尾,略微有些不滿的說道:“那舅舅說怎麼辦?”
王崇古看著楊博說道:“我覺得,還是仿照舊例屯田吧,一口吃的,給就給了。”
納銀開中以來,過去的那些個商屯的田畝都荒廢了,土地荒著也是荒著,給衛所軍士種點地,喂飽了軍卒也是好事。
王崇古慫了,他是真的不敢惹張居正了。
誰愛去招惹誰去,彆帶著他王崇古就行。
“王國光專門找我說了此事,戶部的意思也不是說要斷了銀錢,而是以實物發糧餉後,朝廷折銀給邊防軍鎮,如果要理解的話,朝廷的銀子就是過去的鹽引。”等到王崇古鬆口後,楊博才透露出一點點的消息來。
王國光改銀為實物,並不是說朝廷就不養邊方了,而是以實物作為監察,核發白銀,屯田從商賈,改為了地方軍鎮,一定程度上恢複軍鎮衛所的屯田。
張四維認真的品味了一下,到宣大的銀子還是那麼多,他滿是不解的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王國光為什麼不早說?”
“王少保若是不說屯田,我就不會說這個。”楊博非常確信的說道。
信息差。
楊博現在還在位置上,就還是黨魁,這些消息,他就是知道的比王崇古、張四維要多,若是王崇古不講出屯田的事兒,楊博就不會告訴他戶部的條件,非要折騰,就折騰下便是。
楊博就不相信王崇古和張四維能鬥得過張居正。
輸了,再灰溜溜的回來,搖尾乞憐,輸得多了,晉黨自然就沒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王崇古神情終於輕鬆了些,多少還是損失了些利益,不過相比較完全損失,部分損失立刻可以被人接受了。
王崇古和張四維兩個人終於有些妥協,這件事才算是沒有再起衝突。
“那這京營提舉將才之事,還是得細細商量一番。”王崇古說起了京營,他可是京營總督,可是京營提舉將才,張居正用了兵部侍郎吳百朋和台州抗倭六虎之一的楊文。
“你們要仿照李樂舊事,非要威逼利誘一番吳百朋和楊文,到時候惹惱了首輔,發生什麼,我可不敢保證。”楊博一聽王崇古提起了京營提舉將才之事,臉色變得不耐煩了起來。
成事難,壞事易,京營提舉將才之事,是張居正請了皇帝親自督領的大事。
晉黨和張黨的衝突,說到底是臣子們之間的博弈和鬥爭,張居正請皇帝主持京營將才提舉大事,晉黨從中破壞,那是得罪皇權。
楊博坐直了身子,看著王崇古和張四維說道:“再說了,李樂就是個剛入官場的給事中,他沒見過奢靡,伱們都對付不了。”
“那吳百朋在揚州、虔州、三巢平倭,楊文更是台州六虎之首,都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他們會怕你們?”
“你們拿什麼對他們二人威逼利誘?非要逼著譚綸、吳百朋等一眾,去全楚會館領了腰牌才肯安生嗎?”
“你們倆加起來,還能有白圭可怕不成?!嗬。”
“說的也是。”王崇古對楊博的說辭非常讚同,上一次搞了一個李樂,結果引得張居正直接砸了四拳,打的王崇古到現在還有點懵。
這次要是在京營提舉將才之事上,再生事兒,就不是四拳那麼簡單了。
張居正是真的不好惹,隻要不涉及貢市,王崇古覺得沒必要跟張居正起衝突,再起一次衝突,他怕是得進解刳院了。
“就這麼算了?”張四維極為不甘心的說道:“就這麼算了,還以為咱們怕了他張居正呢!”
楊博用食指用力的敲了敲桌子說道:“你不怕?那你來。”
“張四維,我提醒你,張居正現在不僅僅是首輔,還是陛下支持的人,葛守禮幾次三番的彈劾張居正,陛下都在文華殿上把葛守禮的彈劾給堵了回去,張居正過去難纏,現在皇帝支持,張居正隻會更加難纏!”
“你若是連這個都不明白,晉黨黨魁,我寧願給葛守禮,也不給你,葛守禮是蠢笨了些,但是還有幾分忠心,陛下長大,也會念我們晉黨幾分限製元輔不敢更近一步的忠心。”
葛守禮是憨直,但葛守禮是忠心的,隻要張居正逼著皇帝做事,葛守禮都會站出來怒斥元輔威震主上,這在朝中也是獨一份的。
葛守禮也是在提醒張居正,不要以為當了帝師、首輔,就能為所欲為,就生出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來。
張四維若是連幾分忠心都沒有,陛下成年之日,就是晉黨顛覆之日。
“王少保以為葛守禮怎麼樣?”楊博不看張四維,而是問起了王崇古。
“舅舅,你什麼意思!”張四維一下子就惱火了,說好的讓他接掌晉黨,這怎麼又選到了葛守禮身上?!
葛守禮是山東人!不是山西人!
王崇古卻有些猶豫的說道:“理由呢?”
王崇古被打了四拳,終於有點清醒了過來,晉黨再這麼下去,怕是撐不到小皇帝親政、撐不到張居正一命嗚呼,晉黨就顛覆了。
晉黨得換個打法,但是具體怎麼打,王崇古又不是很明白。
“我們該轉變下想法,眼下白圭勢強,我們應當以擁簇皇帝專管為名,與譚綸、吳百朋、戚繼光等一眾浙黨修睦,同抗元輔威震主上,這樣一來,白圭也不敢行那大逆之舉,葛守禮,毫無疑問是個極好的人選。”楊博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葛守禮彆的不行,但是在彈劾張居正這件事上,葛守禮占著忠君大義之名,張居正還真的沒多少辦法對付葛守禮,張居正也不會對付葛守禮,否則就坐實了張居正,真的在威震主上。
從這個思路去出發,改變晉黨的綱領就變的合理了起來。
“親家的意思是,尊主上威福這杆大旗,我們晉黨扛起來?”王崇古眼前一亮,雙手一擊,覺得這個主意確實不錯。
楊博點頭說道:“高拱威逼主上,和我們晉黨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晉黨也是瓜蔓受害,是高拱一人沒有恭順之心,又不是我們晉黨,尊主上威權這杆大旗,讓白圭自己獨美,咱們太被動了。”
“提綱挈領是尊主上威福之權。”
“具體而言,比如陛下要種地,咱們晉黨反對,張居正舉薦了徐貞明伴駕左右,咱們就落入了下風,不如我們換個思路,幫主上把這土豆番薯種好,太後、陛下也知我等拳拳忠君之心,我們失去了先機,但是這番薯一旦種成了,總要推而廣之,我們的機會就又來了。”
“陛下要主持提舉京營將才,考校武藝之時,我們晉人若是比楚人表現更好,陛下也知道我們可以倚重,麵子、裡子、勢,都是得自己爭的,哪怕表現不好,但也不能差那麼多,否則陛下一看我們的武人連考校都過不了關,哪裡還會看中我們晉黨呢?”
“以這次閱視長城為例,吳百朋帶著一堆的禦史在薊州、永平、山海關閱視,所到之處,守備森嚴,賊虜不能破,而我們宣府大同,漏洞百出,俺答汗可輕取虎峪口,予取予奪。”
楊博不僅僅給出了轉變的提綱,還給出了具體事的辦法,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尊主上威福之權,他們才能理直氣壯的跟張居正掰手腕才是。
楊博接著說道:“當年嚴嵩當國,世宗肅皇帝居西苑,深居九重之內,神龍見首不見尾,等閒見不到,為何肅皇帝屢次詔我入宮西苑奏對?”
“王少保當年為何被先帝器重?還不是王少保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在一片議論之聲中,提議和之事,止邊患兵禍?得高拱、白圭支持。”
“當初馬芳以南歸胡人身份,從小卒一路升到了總兵,人人皆言馬芳長於胡虜,不可器重,世宗肅皇帝下旨言,勇不過馬芳,終止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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