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明攝宗張居正(1 / 1)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一百章明攝宗張居正對於徐階提出隻交賦稅,不還田的主意,宋陽山不肯同意,這頭是同門師兄弟,那頭可是張居正,得罪張居正隻會死的更慘。

但當徐階拿出當年胡宗憲那封偽造的聖旨的時候,宋陽山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宋陽山麵色猙獰的說道:“當初你不是這麼說的!徐階,你當初可沒說要讓胡宗憲瘐死!我當時被貶斥,故此聽了你的話,偽造了一封聖旨,結果伱卻把他害死了。”

徐階麵色複雜的說道:“那時候,已經不是我能控製的了。”

沸反盈天的倒嚴的風力,愈演愈烈,聲勢太大,徐階根本就控製不住局麵,有些事兒,徐階隻能決定開始,事情的發展和結果,根本不是他能控製。

宋陽山在京中做大理寺右丞,彈劾胡宗憲和阮鶚的貪腐事,這也是宋陽山配合徐階倒嚴的步驟之一,一步步的讓世廟主上厭惡嚴黨。

彈劾胡宗憲後,宋陽山被嚴黨給報複貶斥到了夷陵做判官,而後轉福建做兵備副使,與戚繼光合擊倭寇,和戚繼光一起商討上奏了海防的事宜,才算是一步步的起用,也算是和張居正搭上了線兒。

胡宗憲這個人有意思就意思在這裡,宋陽山彈劾胡宗憲被貶斥,宋陽山都到他的地頭了,胡宗憲也沒打擊報複。

張居正用宋陽山,可不是看在他是師叔的麵子上,嘉靖三十二年,張居正就跟徐階一刀兩斷了。

至於偽造胡宗憲的聖旨,也是因為他宋陽山在福建,和胡宗憲來往密切,所以有胡宗憲的手書,故此偽造。

宋陽山從來沒想過,徐階居然會直接讓胡宗憲瘐死獄中。

現如今,宋陽山掛右僉都禦史官階巡撫應天,而此時徐階舊事重提。

“悔不當初配合於你!你現在卻拿此事拿我?”宋陽山看著徐階頗為狠厲的說道,此時宋陽山已經動了殺心。

徐階智珠在握一樣的說道:“師弟莫急,現在不是還沒拿出來嗎?不拿出來,不就是沒有嗎?有勞師弟了。”

“你家裡那些個甲弩,你還不還?”宋陽山選擇暫時岔開話題,他需要認真想一下,不要被徐階帶著走。

徐階既然來找宋陽山,自然是做好了準備,總不能讓宋陽山白辦事,他趕忙說道:“還,我敢不還嗎?我一帶這個頭,那些個搖擺不定的權豪縉紳,也會跟著還。”

“我還能讓師弟難做不成?”

說的像是恩賜一樣,可細細一想,宋陽山就發覺,徐階是來服軟的,確切的說,南衙的權豪縉紳們,在顧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下的時候,權豪縉紳們感覺到了驚恐。

交稅可以,還田不行。

宋陽山察覺到了一些徐階的異常,徐階他底氣不足,宋陽山稍微捉摸了下,神情慢慢恢複了平和,剛才就是被徐階那麼一說,宋陽山才有些激憤,現在把這件事認真想了想,心態越來越穩定。

宋陽山頗為淡定的說道:“徐太師,你真的留著那封偽造的聖旨嗎?汪道昆、沈一貫等一眾浙黨,可是對胡宗憲瘐死的事兒,耿耿於懷,就連豁達的大司馬,也是緊咬著不放。”

“你要是拿出來,我大不了就是個偽造書證,被罷官罷了,你呢,你們徐家呢,全家都得死光光啊。”

“再說了,徐太師,你說是我偽造的就是我偽造的?我還說你是胡亂攀咬的,你說元輔、朝廷、陛下,是信你啊,還是信我呢?”

“朝廷窮的當褲子了,我把還田的事兒辦好了,元輔會怪罪我?”

宋陽山發現徐階拿著根本不能拿出來的把柄在威脅他,這件事真的撕破了臉,怕是徐階更倒黴才是,即便是徐階走到了胡宗憲的那一步,徐階說宋陽山也是胡宗憲瘐死案中的幫凶,那如何證明徐階不是胡亂攀咬?

徐階沉默了片刻,他發現最近過去被他拿的死死的人,現在有一個算一個,都變得精明了幾分,這讓徐階有些不適。

徐階無奈的說道:“咱們是同門師兄弟,我沒有要拿你的意思,我們隻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這次來也是來商量的,你現在是威風凜凜的應天巡撫,我一個失去了權勢的前前首輔,能拿你怎麼樣?”

宋陽山歎了口氣說道:“你太小瞧元輔了,你信不信,我上這麼一道奏疏上去,元輔立刻就能猜到,你手裡拿著我的把柄,過不了多久,就把我給換了,換人來主持此事。”

“大勢所趨,勢不可擋。滔天江水奔湧之時,你我不過頑石而已,這不是當初徐太師隱忍了二十年,得到的道理嗎?這是你我二人能擋得住的嗎?”

“能嗎?”

“徐太師,徐師兄,你聽我一句,你都還田了,你管他們死活?”

徐階站了起來,看著宋陽山情真意切的說道:“我不管他們死活,他們就要我全家老小的命啊,你信不信,我明天表示支持朝廷還田政令,後天我祖宅就能被群小匪寇給端了,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

“徐璠就提出了個折中的法子,立刻就變成了殺人案犯,現在都充軍去了。”

宋陽山看徐階打算離開,也是站起來相送,走到門檻處,宋陽山低聲說道:“徐太師,我給你指條路,你自己跟首輔寫封信,好過我寫奏疏入京,徐太師說是不是?”

“謝過師弟了,師弟留步。”徐階轉身離開。

宋陽山說道:“送徐太師。”

等到徐階走遠了之後,宋陽山看著徐階上轎攆的身影,才小聲的說道:“老狐狸。”

宋陽山那是差一點就被徐階給唬住了,他察覺到了徐階底氣不足,又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才算是沒有上徐階的當,他要是替徐階上奏,提南衙權豪縉紳的條件,立刻就會被張居正察覺,而後被罷免。

政治這種東西,最可怕的是站錯隊,而且還是站在張居正的對立麵。

徐階回到了客棧,思索了許久,才鋪開了筆墨紙硯,宋陽山不肯幫忙,隻能他要給逆徒寫封信提條件了,言辭非常悲哀,也把事情說的很清楚。

南衙七萬頃,七百萬畝田,那都是權豪之家世世代代積攢的家底,朝廷說白沒就白沒,這是搶劫。

張居正收到了徐階的書信和宋陽山的奏疏。

宋陽山的奏疏裡,把徐階去找他,還把他當年偽造胡宗憲手書聖旨的事兒,竹筒倒豆子一樣的說的清楚,這件事,擱在宋陽山的心裡也很久很久了,他在福建和戚繼光平叛的時候,胡宗憲可是平倭的總指揮。

沈一貫、沈一貫的父親、汪道昆都曾經求告到他這裡,希望宋陽山仗義執言,為胡宗憲正名之事奔走,畢竟當年大家都在胡宗憲的手下做事,一起平倭,宋陽山也隻是表麵答應,從未說過一句。

現在徐階舊事重提,宋陽山乾脆直接把情況說清楚了,朝廷要殺要剮,等他辦完了還田的事兒,再議不遲。

“就這?還以為他們敢聚嘯造反,哪怕是背後招攬些匪寇也算是打過一場,這就交甲弩投了?無趣。”張居正放下了徐階的信,隻覺得無聊,這群權豪縉紳嗓門大,膽子卻小的很。

遊七聽聞也是一樂,笑著說道:“這不是俞龍在南衙嗎?若是俞帥不在鬆江府,指不定他們鬨出多大的亂子來!現在俞帥不去找匪寇就好了,匪寇還生事兒?”

張居正極為認真的點頭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南衙長期缺少朝廷的驕兵悍將震懾,自然膽大包天!慶賞威罰,缺一不可,兼並如火如荼,百姓困苦凋零,多少和缺少強兵震懾有關。”

“就像是海貿事兒一樣。”

張居正最近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大明的銀路要不要掌控在自己的手裡,這個問題非常的複雜,他需要細細思量。

“那徐階說不還田隻交稅,答應他嗎?”遊七麵色奇怪的問道:“若是要答應,還是要跟宮裡溝通一下,防止出現什麼誤會才好,萬一宮裡陛下和太後,把這事理解為了先生要包庇姑容徐階,怕是不好。”

張居正搖頭說道:“當然不答應了,田拿回來了,還缺稅賦?”

“他們最好造反啊,你看最近戶部尚書王國光,那臉上都笑出褶子了,一聽說有五十萬銀入庫,眼睛都綠了,左眼寫著糧,右眼寫著錢。”

“王尚書恨不得他們造反,好把他們統統抄家,抄一家五十萬,南衙多少權豪縉紳啊,這都抄乾淨了,那得多少錢,多少田,多少糧。”

“我已經姑容徐階了,給他留了一萬畝田,胡宗憲案子,也沒有過分追擊,他還去遊說宋陽山。”

“人啊,走錯路了,就真的很難回頭了。”

張居正在說徐階,也在說宋陽山,胡宗憲的事兒,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當時所有推波助瀾的都是罪人,宋陽山逼迫南衙地麵權豪還田,這件差事辦好了,可以視若戴罪立功。

宋陽山不說,徐階攀咬,朝廷也不能拿宋陽山如何,孤證不證,隻有一件物證,沒有書證人證,就不是鐵案,宋陽山頂多受到風力輿論的壓力而致仕罷了。

宋陽山既然說了,而且還不肯投降於權豪縉紳,把把柄交到了張居正的手中,那宋陽山就可以繼續主持還田。

張居正是個循吏,清流他用,濁流他也用,南衙地麵複雜,能辦好這個差事,張居正就會用。

張居正不由的想到了賈三近,賈三近站在岔路口上,賈三近要是住在全晉會館,把兒女送到葛守禮辦得家學裡去,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賈三近接受了張四維贈送的宅子,現在賈三近被扒了官服,現在那個宅子,又回到了張四維的手裡。

“李時珍找的怎麼樣了?”張居正問起了李時珍,這個神醫,也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李時珍在湖廣蘄春縣見了一個東壁堂坐堂行醫,隻是上個月蘄春知縣奏稟,李時珍進山去了,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堂。

遊七思索了一番搖頭說道:“從湖廣傳來的消息,還沒回來。”

“嗯。”張居正開始繼續注解四書,論語學完了,下麵就是孟子了。

次日的清晨陽光明媚,小皇帝一大早來到了文華殿,等待著廷臣入殿,他手裡翻動著兩本奏疏。

淨鞭三聲響,群臣進殿。

“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朕安,免禮。”朱翊鈞小手一揮,示意平身,而後開口說道:“科臣耿定向等人,聯名上疏,為王陽明頌功,”

“耿定向說:大抵近世儒臣,褒衣博帶以為容,而究其日用,往往病於拘曲而無所建樹;博覽洽聞以為學,而究其實得,往往狃於見聞而無所體驗。習俗之沉錮,久矣!”

“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絕學。筮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社稷之功。偉節奇勳,久見推於輿論;封盟錫典,豈宜遽奪於身終?”

這奏疏的意思是,現在儒生出了問題,隻喜歡享樂,拘泥於規矩,所以沒有什麼作為,又為王陽明頌功一番。

張居正聽聞,稍微斟酌一番說道:“陛下容稟,臣以為不妥。”

“守仁之後,其弟子多標新立異以為名望,全然不得守仁心學的精髓,知行合一致良知,卻隻講良知,不講知行合一,就像是人隻有一條腿,如何以致遠?”

“其弟子,總是號召門徒、互相唱和,有才能的人需要仰仗他們這些人的鼻息,無才能的庸碌之輩,常常借著守仁心學虛張聲勢,蠱惑人心,而且越來越放肆。”

“在清流之中,其學說尤為盛行。其弟子流於高談闊論,把守仁心學,以訛傳訛,謬論越來越多,這些年科道言官,屢有狂言。”

“朝廷並未奪守仁爵位,這是肯定,但是這個學說,臣以為,還是斟酌再行。”

“守仁薨,廷議,不奪其封爵,以彰國家之大信;申禁其邪說,以正天下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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