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何心隱被押到了鬆江府的時候,大明的一艘新船正在進行下水儀式,而這艘新船,是一艘純粹奢侈的物件兒畫舫。
這艘畫舫長為十六丈五尺六寸,寬為三丈三尺一寸,水線為二丈二尺五寸,長寬比接近5:1,三桅硬麵帆船,尾部有一條三角帆,桅杆高度為十二丈四尺二寸,大抵是船長的3/4,從尺寸比例上講,這艘船用於遠洋商貿是完全可行的。
從船隻的設計上而言,作為商舶,完全足夠了,但是這艘船上隻有儲物倉,沒有貨艙,在第二層和第三層的甲板上,設立了一個個的吊床房間,船上有一名船長、兩名舟師,十名傭奴,十五名擅長琴棋書畫的揚州瘦馬,五名高麗姬。
沒錯,這條畫舫,不是拉貨的,是用來吃喝玩樂的,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畢竟海上畫舫這種東西,對於大明的富商巨賈而言,完全是一種全新體驗。
“一條船售價超過了五萬兩白銀,每年維護最少也需要一千五百兩銀子,孫商總,糊塗啊。”郭汝霖看著船從船塢中被駁船和纖夫拖船出塢,對著孫克毅開口說道。
孫克毅看著自己這艘畫舫,笑著說道:“郭總辦是儒生,不從商不懂,對於商賈而言,錢就是水,錢如果死氣沉沉,那就是死水,唯有花出去,才能源源不斷,財源滾滾,所以,有錢,我就花錢。”
趙士禎聽聞,對著郭汝霖說道:“孫商總的意思是,有錢燒的。”
孫克毅太有錢了,鬆江首富當之無愧。
他憑借著自己投獻朝廷,率先獲得了船引和購買鬆江造船廠三桅夾板艦的資格,將棉布賣到了朝鮮、倭國、琉球、呂宋,這都是大明極為熟悉的地方,賣棉布,是一個暴利的行業。
孫克毅這從朝鮮運回來了高麗姬,就動心起念,定做了這艘畫舫。
用孫克毅本人的話講,這就是一條飄在海上的窯子,一次隻接納二十名客人,船上的揚州瘦馬和高麗姬是高端貨,自然也隻做高端市場,不接散客,一次二十人,一次五天。
船貴、人貴,價更貴,一人一次就是五百兩,愛來不來。
這也是孫克毅打造的一艘商務招待的船隻,五湖四海的朋友過來,大家到船上吃吃喝喝聽聽曲,看看舞,就把這生意給談成了。
“孫商總如此高調,多少有些不符合財不外露的商人性格啊。”郭汝霖笑著說道。
“心裡有鬼的人才低調,我心裡沒鬼,自然得起高調,我問心無愧,我怕什麼?我又不是不交稅,這船就從鬆江府出發,到福建月港,然後再載客回來,反正舟師都是朝廷養的耳報神,有點風吹草動,朝廷也知道。”孫克毅想了想,頗為感慨的說道。
趙士禎聽聞,對著郭汝霖說道:“孫商總的意思是,孫家要做良商。”
孫克毅的這番話,就道儘了江南權豪縉紳為何不肯投效朝廷的根本原因,或者財不外露、低調的原因。
露財,高調,在萬曆年間,很容易被朝廷給盯上,被打上權豪的標簽,為緩解主要矛盾給調解掉。
權豪們要想高調,就要持續的解決地方就業、支持朝廷政令、支持地方建設和發展、做買賣就要交稅、促進地方產業升級、促進地方教育普及等等,履行好作為富商巨賈的功能性,而且必須始終和朝廷步調一致的履行功能,才能稱之為良商。
否則,很容易被朝廷當殺雞儆猴的那隻雞給宰了,掛到清理侵占、殺富濟貧的路燈上,被三次分配掉,如果真的要做到富商巨賈的功能性,那必然一定肯定的是,商總本人忙的腳打後腦勺,畫舫造出來,也就是給彆人玩的,自己天天忙得要死,哪有這個功夫?
孫克毅是願意當良商的,畢竟堂堂正正的把錢賺了,機會可不多。
“那人是誰?被緹騎們給五花大綁的扛著?”孫克毅眉頭一皺,看著碼頭那邊。
大老遠就能認出來那些人是緹騎,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虎背熊腰,凶神惡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幾百步外就能感受到那股煞氣。
“何心隱。”郭汝霖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孫克毅,此人是誰,這不是什麼秘密。
孫克毅一聽,他還真的認識這個人,他搖頭說道:“搖唇鼓舌之徒,之前他以心學門人拜見徐階,在鬆江府聚徒講學,還邀請我去聽他講學,所言所語,不堪入目。”
“哦?他說了什麼?”郭汝霖疑惑的問道。
孫克毅嗤笑一聲,滿臉不屑的說道:“這個人本名叫梁汝元,他讓我們納捐,幫他開學堂,廣收門徒,開心學之大端,他那一套講的還是很有趣的,但是最後還是暴露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要錢。”
“而且他不是要一次,他是一直要,他要建立學堂,學堂還有率養一人,輔養三人,維養數人。”
“維養下設管糧十二人,每人各乾一個月,其下又設催糧二十四人,每人催糧十五天,催糧下又設征糧七十二人,一人負責征五天。”
“朝廷想清理侵占,不就是為了征正賦嗎?朝廷清理侵占,還給船引,不是白沒,這何心隱白吃白喝也就罷了,還要收我家的稅,他憑什麼收我家的稅?就因為他呈口舌之利?他有多少步營?!”
“那徐老狗還給他搭台唱戲幫腔,弄了一個萃和堂堂口在鬆江府,烏煙瘴氣,還真有不少人信這個。”
孫克毅覺得何心隱講的挺好的,如果不是徐階的同門,如果不是要錢的話。
趙士禎聽聞,對著郭汝霖說道:“孫商總的意思是,朝廷還隻要錢,何心隱乾脆要命。”
大明又不像兩宋不設田製,不抑兼並,按照洪武舊製,魚鱗冊和黃冊,就是田畝冊和黃冊,每年都要稽查一次,但是後來發現執行太困難,改為了十年一次,兼並是明文坐罪的,雖然後來,兼並已經成為了一種普遍現象,但是這兼並,的確確是違背大明律在乾。
權豪縉紳們,提著腦袋跟朝廷對著乾,兼並來的田畝,何心隱就憑一張嘴,就想坐在他們頭上收稅,這不是要命是什麼?
但就是這樣,何心隱的學說大行其道,不少人都是何心隱的擁躉,因為何心隱當年入京曾經乾過一件大事,刺殺嚴嵩未果,這麼一樁大事,自然是讓人敬佩,何心隱每次說起這段,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嚴嵩是個奸臣,這是大明士林的共識,那麼刺殺嚴嵩的何心隱,一下子就成了渾身是膽的俠客。
但站在朝廷的角度去看,嚴嵩是大明的朝廷命官,是國朝的首輔,何心隱的刺殺行為,就是刺殺朝廷命官,所以對何心隱下了海捕通文,何心隱才被迫改為了現在這個名字。
這次不知道又是做了什麼幺蛾子事兒,被朝廷的緹騎給逮住了。
駱秉良將何心隱扔到了水翼帆船之上,結結實實的綁好,對著擅長操舟的陳璘說道:“陳總兵辛苦了。”
陳璘笑著說道:“不辛苦,彆的邊將,一年還進不了一次京師,我這一年回去三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京堂呢,能時常見到陛下,那是福氣,聖眷這個東西,不見麵,陛下連我模樣都不知道,哪來的聖眷?”
“就是俞帥辛苦了,鬆江鎮操練的事兒,本來該我這個佐貳官去做,這,我又出去玩去了。”
皇帝陛下指名道姓要的要犯,械送入京,還是得陳璘來,這船跑的太快了,普通的撐船之人,根本操縱不了,眼下操縱最好的就隻有陳璘,大明的海防巡檢司、海防巡檢都還在建設之中,所以隻能每次都辛苦陳璘跑這一趟了。
上次押解325萬兩白銀入京,陳璘帶著十個海防同知,十條水翼帆船護航,也是沒辦法,這東西玩明白的人仍然不多。
陳璘再次啟航,沿路向著天津衛而去,這一路北上,何心隱還想開口蠱惑下陳璘,結果陳璘直接用何心隱的襪子堵住了他的嘴,讓他少逼逼賴賴。
陳璘最煩這種人,平倭蕩寇的時候,哪個窩巢賊穴裡沒個這樣的人物?如果不是這種人四處招搖撞騙、搬弄是非,騙人上山落草,陳璘在廣州平倭還能輕鬆點,關鍵是這幫搖唇鼓舌之徒,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讓匪寇和倭寇聯合,搞得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在陳璘看來,這種人,死後不下十八層地獄,真的是便宜他們了。
陳璘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把何心隱給送到了天津衛,移交給了天津衛的緹騎,押解京師。
這路上當然有人想要搭救何心隱,但是緹騎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等到朝中知道何心隱被抓到的時候,人已經進了天牢裡。
進了天牢,就沒得救了。
朱翊鈞在宮裡學習騎馬,他坐在馬背上,略顯有幾分迷茫,他身下的這匹馬,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駕!”朱翊鈞試著讓馬前進,但是這匹馬,始終紋絲不動,連走一步的意思都沒有,就是站在原地,左顧右盼。
朱翊鈞用儘了所有的辦法,但最終都沒能讓馬成功的跑起來,他坐在馬背上,對著牽馬的張宏無奈的說道:“是朕要學習馬語它才能聽的懂嗎?”
“也不是,它的性格溫順。”張宏十分委婉的說道:“陛下,臣牽著馬,先走幾圈再說?”
“這也太溫順了吧!李如鬆十歲就可以騰躍控禦了。”朱翊鈞對自己的要求還是很高的。
李如鬆十歲能馴服烈馬,朱翊鈞十三歲連個溫順的馬匹,都不能讓它跑起來。
“那是為了逃跑。”戚繼光在一旁聽到陛下說起了李如鬆,還是略顯感慨的說道:“寧遠伯年輕時候家貧,彼時遼東征戰不休,當時建州女真南下劫掠,李如鬆也是為了逃跑,才騰躍控禦,要是跑得慢的話,就死了。”
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李如鬆十歲那年是嘉靖三十八年,那會兒李成梁連生員都不是,四處討生活,彼時大明在西北接連戰敗,東北邊方不寧,李如鬆跟著他爹李成梁顛沛流離,所以才十歲能騎馬,不會騎就被殺了,或者擄掠到建州當建奴去了。
張宏牽著馬,帶著小皇帝走了兩圈,而後,這匹溫順的馬,開始邁著小碎步快走了起來,朱翊鈞玩的不亦樂乎,轉了三圈之後,朱翊鈞才翻身下馬。
“戚帥陪朕去看看,那個要做聖人的何心隱,朕倒是要看看他有幾分能耐。”朱翊鈞打算親自到天牢裡會會這個何心隱,他心裡有幾個疑惑,需要當麵問問何心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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