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大明,在一個高度集中權力的國家裡,一條政令也是從上而下和從下而上,也要符合矛盾說,才能夠貫徹,而大明官船的壟斷貿易。
現在西班牙也麵臨著同樣的窘境,反對如此廣泛,以致於費利佩二世連個引航員都找不到。
因為海事學堂掌握在了貴族、權豪和宗教的手中,引航員也掌握在了他們的手中,壟斷貿易就變的岌岌可危了起來。
費利佩二世的這條政令之下,是觸目驚心的走私,各個殖民地總督府的總督們,心照不宣的在日不落帝國的照耀下,不約而同的為商人行使便利;
西班牙的權豪們通過不給費利佩二世引航員對抗這條政令,而低地國家尼蘭德地區,則是拿起了武器反抗這條政令。
安東尼奧笑著說道:“這段旅途危險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們即將抵達阿卡普爾科,到了那裡,我們會下船,走路前往韋拉克魯斯港,最多隻有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就可以抵達塞維利亞港了。”
“該死,到時候就要換乘,那些船的衛生情況極為糟糕,遍地都是老鼠和跳蚤的船隻了,簡直是該死。”
“為什麼就不能學一學大明的衛生之術呢!”
安東尼奧的笑容消失了!
他想起了極其糟糕的事兒,這半年來,他習慣了船上沒有老鼠,在之前,他每天早上醒來就能看到他最親愛的朋友——小臂長的老鼠,這對已經習慣了沒有老鼠船隻的安東尼奧而言,簡直是像噩夢一樣。
以前惡劣的衛生環境他都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他一想起那種情景,背後甚至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哦?三個月時間就可以到了嗎?”高啟愚有些擔心的說道:“我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呂宋的衝突,給這次的出使,蒙上了一層陰影,我比較擔憂見到西班牙國王的時候,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沒有必要擔心。”安東尼奧左右看了看,低聲用漢話說道:“其實費利佩二世也搞不清楚馬尼拉到底在哪裡,弗朗西斯科並沒有詳細彙報過呂宋的詳細情況,而現在,他被伱們俘虜了,就更不能彙報了。”
“不是跑船到呂宋的西班牙人,其實都認為呂宋是大明的一個省份,因為大帆船的貨物往往都是帶有濃烈東方色彩的貨物,絲綢、茶葉、瓷器、香料、棉布、紙張、琉璃等等,不是誰都像大明皇帝一樣,非要弄明白,想清楚自己的領地到底在何處。”
“牽星過洋術,一個很酷的名字,甚至因為宗教的原因,地球是個球這件事也不是普遍被談起,即便是一個被證明過的事實。”
安東尼奧說了一段並不複雜的話。
費利佩二世最遠也就到過尼德蘭的低地國家,費利佩二世並不能清楚的知道呂宋的情況,呂宋真的太遠了。
“船長的意思是,我們不解釋,這件事就可以這麼糊塗著糊弄西班牙國王?”高啟愚認真的品味了一下安東尼奧的話,確信自己沒聽錯,而且感覺到了熟悉感。
沒錯,大明就是這樣欺瞞皇帝的,構建出信息繭房來,把皇帝陷入一個天朝上國的夢中,不可自拔。
安東尼奧十分確定的說道:“事實上,總督被當地土著殺死的情況也不少見,費利佩二世不問,就不用太過詳細的解釋,馬尼拉對費利佩二世最重要的意義,不就是貿易嗎?隻要貿易還在進行,費利佩二世就不會過多的詢問。”
“黎牙實就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在書信裡,從來不談馬尼拉的丟失,我是費利佩二世的對手,我欺瞞他是應該的,而黎牙實可是費利佩二世的特使,黎牙實都會欺瞞他的君主,我更沒有道德的負擔。”
“非常合理。”徐璠點頭說道。
欺瞞普遍存在,就像是走私普遍存在一樣,事實上兒子也不會對父親說實話,徐璠對徐階說了實話,結果就是從父親的好兒子,變成了殺人犯,最後被充軍,作為隨扈出使泰西了。
就比如船上缺少烈酒,高啟愚做主,把大明皇帝給費利佩二世的禮物,國窖烈酒都用掉了,隻要大家都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我們快到阿卡普爾科了,接下來的旅程會讓二位非常失望。”安東尼奧兩隻手攤開說道:“不要對泰西抱有太多的期許,真實的情況可能會有些糟糕到超過你們的想象。”
“快到了嗎?”高啟愚其實受夠了在船上的日子,腳踏實地的感覺真的很好。
“是的,這也是費利佩二世投資我的原因,我可是一個優秀的引航員,大帆船艦隊的引航員,就是我。”安東尼奧笑容滿麵的說道。
費利佩二世選擇安東尼奧,是因為他實在是找不到引航員了。
引航員在泰西算不上十分稀缺,但是這些引航員不效忠於皇室,主要在阿拉貢公國和低地國家,阿拉貢公國是西班牙帝國的合夥人,低地國家尼德蘭是反抗暴政的急先鋒。
在晨曦的微光中,三艘大帆船從遠處的海平線上緩緩駛向港口,它的出現猶如一幅畫卷慢慢展開。
最先出現的是船的桅杆,而後是帶著紅色十字架的軟帆,海上的風吹拂之下,軟帆鼓起,像一麵麵展翅欲飛的翅膀,將十字架襯托的更加飽滿。
船帆上的每個補丁,每個痕跡,都仿佛訴說著它曾經的故事和冒險,其中有很多,都是重逢時,對著天空放銃的時候,打出來的破洞,安東尼奧跳著腳罵人。
而後出現是船頭的衝角,衝角的尾巴處有一個石雕,鷹嘴人身,由印第安人雕刻。
晨曦的陽光灑在了大帆船的船身上,三艘船在碧波上劃出了漂亮的水線,船身寬大,線條流暢,這是西班牙帝國最大的船隻,上麵載滿了來自遙遠東方的貨物。
當四桅大帆船船靠近阿卡普爾科港口時,港口人們開始奔走歡呼,一條條小船開始出港,將鉤鎖掛在了大船的身上,將船隻拖入了港口之中。
天氣晴朗,萬裡無雲,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打出了一朵朵如同珍珠一樣的浪花,船靠岸後,整個阿卡普爾科的港口的人,紛紛從碼頭湧上前去,想要一睹大帆船的英姿。
確實雄偉。
而此時,大帆船的船員們也開始忙碌起來,他們熟練地操作著繩索,將船牢牢地係在碼頭上,而後大帆船上的船員,開始從船上卸下貨物,一箱箱的貨物被搬到碼頭上,整個碼頭瞬間變得熱鬨起來,不斷的爆發出歡呼聲。
南美洲伊喬河開采出水銀,而後運到裡科峰提煉白銀,在波多西城鑄成銀幣,送到阿卡普爾科港,這裡是整個新西班牙世界的貨物商品集散之地。
這艘大帆船的到來,讓這個阿卡普爾科港,變得更加繁榮和活躍。人們在碼頭上交易貨物,歡快的,熱鬨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而那三艘大帆船,也成為了這個港口的標誌,靜靜地停在碼頭上,訴說著它曾經的海上冒險和未來的旅程。
高啟愚下船了,然後就摔倒了,在船上,他暈船,下了地,他暈地…
走路就像是腳下踩棉花一樣的古怪,甚至是需要一到半天的適應,不僅僅是高啟愚、徐璠和大明的使團,還有安東尼奧這位優秀的船長,也是如此。
休息了一天時間,所有人都適應了過來,在補充了充足的新鮮蔬菜後,高啟愚終於不像是水鬼一樣,嘴唇白的跟紙一樣,恢複了往日的儒雅隨和。
高啟愚的食物很簡單,主食是香脆的烤玉米片,卷著雞肉或牛肉的香辣卷餅,一碟辣椒醬、兩片檸檬、一小撮海鹽和一杯龍舌蘭酒,這是當地的食物,而這種龍舌蘭酒的味道並不美味,高啟愚拒絕喝這種味道很怪的酒。
這次出海,很苦很累,很辛苦,但收獲頗豐。
“你發現了嗎?他們的船在海上航行,完全可以看作神的恩賜,就像他們織染的絲綢一樣粗糙,完完全全就是在冒險。”徐璠寫完了航海日誌,對著同樣奮筆疾書的高啟愚說道。
他們用的是硬筆,就是鉛筆,在海上,完全沒有任何的條件寫毛筆字,實在是困難。
“確實是冒險,隨波逐流,完全依靠海中的河流在前行。”高啟愚非常同意徐璠的觀點,所以抵達呂宋的全都是亡命徒,都是底層的人,安東尼奧、黎牙實和那個狐妖羅莉安,是貴族。
徐璠無奈的說道:“正如船長所言,我們不必對接下來的旅程抱有期許,這個地方,簡陋至極。”
“按照船長的說法,我們下船後會走過一段大約八百裡的陸路,在大西洋的韋拉克魯斯港再次上船,如果我們選擇南下到麥哲倫海峽,那需要多走一萬多裡路,至少要半年多的時間。”
“而這段陸路比海上的旅程更加危險。”
高啟愚合上自己的航海日誌,沉默了許久說道:“我隻希望我們的航海日誌,能夠順利回到大明,這裡原來有一個印第安的王國,五十多年前被紅毛番給滅國了。”
“事實上,我們從繳獲的紅毛番文牘中,不難發現,他們隻是打不過咱們大明朝而已,屢次嘗試,卻被擊退了,果然大宗伯說的有道理,蠻夷狼麵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徐璠點頭說道:“我認同你的觀點,他們滅亡了這個印第安人的王國後,開始奴役這裡。”
高啟愚和徐璠再次出發,從太平洋西海岸的阿卡普爾科港,前往大西洋東海岸的韋拉克魯斯港,這一段陸路的旅程,十分十分的危險。
除了十天九天半都在下雨的惡劣氣候之外,還有無數的毒蛇、蚊蟲、野獸,還有那些嗷嗷叫臉上畫滿了各種色彩的印第安人從叢林裡衝出來,襲擊車隊。
這些都讓高啟愚和徐璠狼狽不堪,連隨扈的緹騎、校尉都陣亡了三人,一人死於毒蛇,一人死於蚊蟲,一人死於印第安人之手,這一段的旅程如此的危險,驅動著商賈穿越熱帶雨林的動力,就是利益和財富。
在經過了近三百裡的旅途之後,車隊開始進入一個被叫做特諾奇蒂特蘭,也被叫做墨西哥城,原來阿茲特克王國的首都,被西班牙人在正德十六年所占領,經過五十多年的發展,這裡已經看不到印第安人的影子了。
而在這個被譽為太陽之城的地方,高啟愚和徐璠驚訝的發現了近千餘人的漢人生活在這裡。
他們生活在一個名叫斜紋棉布聚集地的地方,來自中原的的醫生、裁縫、織工、金銀首飾匠、木匠、理發師以及商人活躍在這座太陽之城之中。
高啟愚和徐璠和這些人接觸了一番,都是大明移居呂宋的漢人,四桅大帆船上的船工漂洋過海來到了這裡,頑強的生根發芽,還有一部分是被當做奴隸販賣到了這裡。
而高啟愚和徐璠不知道如何形容,這些漢人已經和當地融為一體,有一些根本沒有回到過大明,甚至連漢話都不會說了。
在太陽之城休息了三日後,再次出發,這一段的旅程,是下坡路,走的速度很快,僅僅七天後,他們就抵達了韋拉克魯斯港,再次揚帆起航。
高啟愚航線的地圖正在緊張的製作中,最多半個小時後會出現在本章說,明日白天有事,更新會在晚上,大概隻有一章,求月票,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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