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中年婦女悄無聲息的行走在靜王府的一條廊道裡。
這條廊道所在之處已經位於靜王府的中心地帶,它的旁邊是一片安靜的小湖。
星光在接近這條廊道的頂端時,亦悄無聲息的化為實質,變為點點銀屑,就像是始終有無數的螢火蟲在廊頂飛舞。
廊道內裡的每一根木料,不管是支撐的圓柱,還是細小的檁條,都釋放著一種青蒙蒙的霧氣。
自中年婦女進入這條廊道開始,這些霧氣似乎始終在追著她的影子,當她穿過這條廊道,進入幽靜的庭院時,廊道裡的青色霧氣變成了一長條,就像是一條青色的龍。
這個庭院和裴府裡裴雲蕖奪回來的小院差不多大,但裡麵也有兩株很老的櫻花樹,這兩株櫻花樹的枝丫覆蓋著天空,下方的一棟兩層小木樓似乎始終被覆蓋在陰影之中。
中年婦女推開虛掩著的門走了進去。
她和顧留白吃油餅時呆著的那個小院裡空空蕩蕩,任何多餘的物事都沒有,但這座小木樓卻截然相反,兩層都像是雜貨鋪,而且是那種堆滿了無數東西的雜貨鋪。
哪怕第二層是個臥室,靠牆的一麵放了一張床,但床前放著的一張長條書桌和幾麵牆壁上的架子上,床邊的矮幾上,都是放滿了東西。
各種木頭,各種手工的玩意。
此時書桌的前方,放著一截圓木,就像是很多尋常人家用來砍柴的墩子,但這截圓木和外麵那條長廊裡的木頭一樣,此時也散發著青蒙蒙的元氣,而且這截圓木散發的元氣更加濃鬱,甚至有許多星光不斷彙聚過來,如銀屑漂浮其中。
中年婦女拿了一身衣衫,似乎是要去洗漱,然後換身衣衫睡覺,但就在此時,她聽到了有人敲門。
她麵無表情的走下樓去,開門,看到李影站立在樹影下。
李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中年婦女不悅道,“半夜三更,你閒得慌?”
李影平靜的看著她,說道,“我不太閒。”
中年婦女冷笑道,“沒事彆打擾我睡覺。”
李影一點都沒有不悅的神色,隻是認真道,“你能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偷偷溜出去並非是你的本事,而是承叔他們覺得這樣才不會對你的心理造成不利的影響,但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不能吃那些東西。”
李影自然是李氏機要處最聰明的人之一,但中年婦女此時看著他,卻像是看著白癡一樣,“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
李影有些無奈,道:“那你這故意折騰做什麼?”
中年婦女譏諷道,“熬夜容易早死、縱欲容易折壽、做虧心事容易睡不著覺、貪心容易得不到滿足而積鬱,嘴饞容易吃多,吃多容易犯病,太懶不動也容易早死,太勤快也容易累死…這些道理誰不知道,但長安城裡有幾個人這些毛病一點都不犯?你不是很聰明,你乾嘛熬夜?”
李影看著她,認真道,“長安城裡絕大多數人長命短命也和我沒什麼關係。”
中年婦女冷笑道,“要我控製住心裡所有的欲望,那我不如今晚上找根繩子吊死了算了,你們要做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李影微微皺眉,道:“你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說不準你出去透透氣,我隻是想和你說,有時候你要做就做了,稍微彆那麼明顯。還有,那些東西彆吃太多。這世上至少還有些你喜歡做的事情,你彆非把自己給整死了。”
中年婦女白了他一眼,道:“李影,我看你沒彆的意思,就是想找機會和我說會話是不是?”
李影麵上紋絲不動,心中卻是一緊。
中年婦女懶得理他,轉身關門就抱著衣衫去洗漱去了。
李影緩緩轉身走出這個院子,默默的歎了口氣,同時有種心虛的感覺。
……
第二天清晨,一臉病態的顧留白一看見胡老三就神秘兮兮的掏出了一片碧綠的樹葉,問道,“胡伯,這是什麼東西?”
這樹葉很像是一片柳葉,但它比柳葉肥厚,而且很綠,又很透亮,看上去就像是翠玉雕琢而成的一樣。
但它偏偏不硬,很軟。
它就是一片樹葉,但似乎放著時間長了也沒任何變化。
顧留白從沒見過這種樹葉,他覺得很稀奇。
胡老三都不用細看,一下子就吃驚道,“東家,這東西我沒見過,但有真龍氣息哩,你哪來的?”
“真龍氣息,我怎麼感覺不到?”顧留白仔細的感知著,他倒是一點都覺察不出異樣。
胡老三咧嘴笑道,“東家,那是我修的真氣法門和你的不一樣哩,我能一下子感覺出來。”
什麼真氣法門能一下子感應出真龍氣息?
反正自己的這個胡伯有很大問題。
顧留白現在也習慣了,隻是解釋道,“就是靜王府裡那個偷偷留出來吃東西的中年大嬸給我的。不管她是誰,倒是蠻大氣。”
胡老三一聽笑得合不攏嘴,“東家我咋感覺你到處都能吃軟飯哩。”
顧留白嘿嘿一笑,道:“胡伯你甭管我到處不到處吃軟飯,你就說這軟飯吃的好不好吧。”
胡老三連連點頭,道:“那東家吃的真的好哩,這片葉子肯定不是凡物哩,隻有真龍神通養出來的東西,才能帶著這種真龍氣息哩。”
顧留白認真起來,輕聲道,“胡伯,我昨晚上回來琢磨了一下,那中年大嬸會不會見我最近氣血虛弱,所以才給我了這東西,這東西會不會有這方麵的功效?”
胡老三也認真起來,有些發愁道,“東家,但凡隻要帶著真龍氣息的東西,都形成神通了,就算能吃恐怕也不敢輕易試哩,尋常修士恐怕承受不住。那中年大嬸給你這東西的時候,沒有一點提示麼?”
顧留白道:“就說讓我帶在身上,說萬一我去扶風打仗遭遇不測,說不定還能有用。”
胡老三猶豫道,“東家,那聽著意思不一定是吃的哩,反正不是凡物,那你先帶在身上再說。”
顧留白不死心,道:“胡伯,你不是說你修的真氣法門能感應得出真龍氣息,那你能不能感覺出來這東西是怎麼養出來的?”
“那不成,我沒這麼大本事。”胡老三連連擺手,羞愧道:“我連它這真龍氣息帶點什麼樣的神通都感應不出來,換了龍婆或許還能感應出它有點什麼神通。”
顧留白頓時心中一動,問道,“胡伯,那你覺得龍婆和玄慶法師誰厲害?”
胡老三頓時又笑了,“這我怎麼可能知道哩,咱們就是像是一個小娃子,她和玄慶法師就像是兩個大人,我們小娃子不知道大人的力氣,哪知道兩個差不多的大人打起來到底誰厲害哩,而且玄慶法師不和人打架的,這咋能分得出個上下。”
顧留白笑了,道:“那龍婆反正能和玄慶法師比就對了。”
“比肯定是能比。”胡老三和顧留白走進明月行館的一間屋子裡,這屋子連個窗都沒有,四壁已經被胡老三陸續貼滿了鐵皮板子,上麵還刻了一些符紋,此時符紋裡頭有汞在流動,雖然這些板子都是豎著,甚至屋頂上麵也是嵌著,但裡麵銀色的汞卻被一種怪異的力量牢牢束縛在符紋之中,流淌起來的時候,一滴都不掉落下來。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石槽,石槽裡麵就是黑色的龍心油,顧留白的那柄風刀此時就在龍心油裡頭泡著。
石槽的旁邊架著一塊用來打鐵的鐵砧。
“東家,那我們開始?”
胡老三問了一聲,看到顧留白點頭,胡老三直接用了一雙樸實無華的長木筷子將那風刀從龍心油裡夾了出來。
將風刀放在那鐵砧上之後,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青銅盒子,緩緩打開。
青銅盒子裡麵都是細小的方印,一共有上百顆之多。
他取出其中數十顆方印,先按照順序排好,又認真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他左右雙手不斷地夾起數顆方印,帶著真氣不斷敲擊在風刀之上。
伴隨著他有著奇特節奏的敲擊,方印落處,刀身上蕩起一層肉眼可見的漣漪,元氣不斷激蕩,刀身上卻是浮現出一個個發亮的古樸符文。
顧留白早已經見怪不怪,等到胡老三一聲低喝響起,他左手捏出一個訣印,真氣一激,一縷鮮血彙聚著大量的真氣便落於刀身之上。
胡老三雙手連續拍動,這一縷精血瞬間將許多古樸符文染成紅色,轉瞬之間,這些符文又隱沒在刀身之中。
如此反複數十次,顧留白的麵色明顯又蒼白了一些,胡老三才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停下手來,又用筷子將風刀放入龍心油之中。
隻見放入的一刹那,那些龍心油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石槽之中的龍心油形成了一個漩渦,一股股詭異的力量就像是活物一般朝著風刀不斷彙聚。
這樣的煉製已經持續了許多天,但此次顧留白卻有了明顯感知,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氣機和風刀有了奇妙的聯係,他和風刀之間,似乎有一些微風在流動。
“胡伯,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他馬上驚喜的叫出了聲來。
胡老三咧嘴一笑,道:“東家,我感覺出來哩,不過估計還要個四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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