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一時沒聽明白奇道:「什麼老天爺……」
水蝶蘭眸光如尖針一般刺了過來:「你要記牢了從來就沒有人可以在賊老天的眼中逃滑。
「如果你沒有直麵一切的勇氣你避得過世間一切災禍卻避不過最後那一記九天劫雷!你明白嗎?」
這一次李珣聽明白了卻又暫時作聲不得。
水蝶蘭泄了怒氣再冷哼一聲背過身去不再和他說話。李珣想了半晌最終隻能保持著沉默自顧自地換裝。
在脫衣服的時候手指恰碰到了剛從箕胖子手上搶來的那些小玩意兒當然還有那個墨絲蚶寶。
冰涼滑膩的觸感使李珣想到了秦婉如略一思索他乾脆把所有的「收獲」都拿出來也不管水蝶蘭願不願意扳著她肩膀一古腦兒塞進她手裡。
「這些你拿去玩好了隻有這個麻煩你用百鬼的身分送到陰陽宗秦婉如手裡知道該怎麼說吧。」
動作粗野中透著些親昵效果倒還不錯。水蝶蘭掙了一下沒有得手回眸又刺了他一記才勉強接了過去。
聽到李珣的吩咐她將那大貝殼拋了拋似是估摸這東西的分量繼而道:「直接往她懷裡一扔轉身便走估計著她應該是要寶不要人才對。可以嗎?」
李珣乾笑兩聲卻沒出言反對。
經過玄海幽明城一事秦婉如那邊水蝶蘭的存在恐怕已不再是秘密。
李珣心裡其實是存了炫耀實力的心思免得秦婉如得了好處之後過河拆橋但轉念一想他又記起一個關竅。
有了這墨絲蚶寶羽夫人擺脫古音方麵的鉗製應是指日可待。隻是這位深入古音決策核心的女人一旦蘇醒且又無所顧忌從她口中流出的任何一句話對古音的謀劃都會有絕大的影響。
由此可見秦婉如的擔心並非沒有理由。
那麼此刻妖鳳堪稱近在咫尺——李珣一直懷疑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若她察覺到羽夫人的近況又會做何反應?
想到這裡李珣又多加了一句:「如果有閒的話不妨多注意下妖鳳那邊……耶?你往哪兒去?」
水蝶蘭頭也不回擺手道:「對不起我這重傷號暫時沒有和棲霞撕破臉的打算你自己去傷腦筋吧回頭見!」
這麼乾脆?那之後剃刀峰的事情又怎麼說?
李珣看著她的身影消沒在密林裡半晌才無奈地搖頭。隻是他也沒有時間可以揮霍了三兩下就整理完畢再確認了方向向著明心劍宗的駐地狂奔。
一邊趕路李珣一邊在腦子裡羅織理由。這一切都是駕輕就熟。然而也許是之前談話的影響他對這熟極而流的行為突然生出了難以遏製的疲憊厭倦││這或許也稱得上是逃避吧?
一夜的紛亂在晨曦出現之際消弭無蹤。
與會的諸宗修士或多或少也都聽到了些消息這給即將召開的盟會又添了一把佐料。
離正式的大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水鏡洞天之外已聚集了千人以上的規模天空、地麵、樹上、樹下無處不見人影嗡嗡紛亂的議論聲亦不絕於耳不過話題大多還是集中在水鏡偈語、盟會結果還有妖鳳、血魔攪局之上。
一路上聽著「血魔」這個新的名號李珣與三個師兄弟結伴到此。看了這情形靈@先吹了聲口哨:「來了七八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
是通玄諸宗會盟這噱頭吸引人呢還是……」
「玄海幽明城更具效果吧。」
李珣忙活了一夜精神不算太好不過四人中也隻有他才會回答這無聊的問題。
「水鏡偈語不用三天便會哄傳天下會盟結果亦是如此隻有玄海幽明城的消息早一天知道便能早一天準備。人人都有僥幸之心這也不足為怪。」
四人走到水鏡洞天之前卻見周圍林木山嵐統為一體隱綽中有水光接天隨朝陽蒸騰而上將洞天內外隔開分明是啟動了禁製陣法。外麵這些散修不是不想進去而是沒有許可欲進無門吧。
李珣見此情狀心中倒頗有些感觸:「這應該就是諸宗修士與散修的差彆了。」
見四人近前水鏡宗也走出位知客來將四人接入洞天。
這其中除了靈機之外李珣等人都是水鏡大會的常客再加上顏水月的關係知客言語中便有幾分親近隨意。
知客見四人都打量禁法便笑道:「這也是臨時準備蓋因近兩日外麵魔頭頻出為安全計。
「此外外麵這些散修道友仍是以看熱鬨的居多本宗已預備了水鏡之術將偈語及玄海之事的信息投影出去斷不會厚此薄彼。」
李珣輕「哦」了聲即使隻是一個姿態水鏡宗能做到如此也很不錯了。
三六九等的差彆在此界亦是無處不在就像他們這些三代弟子能進得去水鏡洞天但諸宗代表的盟會之地卻是沒資格進去。
進入水鏡洞天便像是到了一個清波瀲灩的水鄉。
這裡並沒有宗門駐地的雄渾大氣外人第一次到此隻會感覺到此處的水道湖泊密集至不可思議隨便找一條小河順流而下便可到洞天的任何一個角落。
不過水鏡洞天的所有水係仍有一個運轉的中樞存在也就是說從一條主河道進入另一條主河道無論如何都會經過的地點——
鑒湖。
而水鏡宗的核心也位於鑒湖之上當然這也是其宗門至寶徹天水鏡的存放之地。
李珣諸人在知客的引領下來到鑒湖東側某個天然沙洲上落腳。
此地距離最近的修士聚集地也有十餘裡的路程更因為洞天內水氣彌漫摻雜濃厚的元氣有效地隔絕彼此之間的感應。
隻要不是故意生事彼此激衝突的可能性極小這也是水鏡宗的用心所在。
知客將諸事安排已定方又笑道:「半個時辰前貴宗的明惑仙師已到了「雲光島」明璣仙子還要更早一些。」
「四師叔已經到了?」
伍靈泉眉頭舒展開來點頭道:「多謝告知昨晚四師叔一夜未歸卻不想已先到了一步。」
知客微笑欠身:「昨夜明璣仙子助敝宗擒拿血魔是僅有的三位曾直麵魔頭的修士故而留在宗門內商議事項……
「諸位道兄且在此等待。再過半個時辰水鏡偈語便會顯現玄海之事的信息也會隨後公布。
「此後諸位便可由宗門仙師或自己安排行程敝宗隻是希望在琅琊水鏡之天不要有不愉快的事情出現。哈其實這些話對諸位道兄來說也沒什麼意思例行公事僅此而已。」
大家會心一笑當即由此衍出去幾個話題。這知客處事圓滑口角生風和他聊天倒也不顯得無聊時間很快過去大半。
便在李珣與知客探討洞天之外「水華重幕」封禁之時眼尖的靈@忽地叫道:「咦水月師妹你往哪兒去?」
眾人聞聲回頭正好看到沙洲外顏水月踏著湖水低著頭向前走怎麼看怎麼有些心不在焉。
知客很是驚訝地看過去奇道:「水月師妹你怎麼不在柳汀洲到這兒來做什麼?」
顏水月聞言扭過頭來秀麗的麵容上卻是咬牙切齒的表情:「是誰把我分到柳汀洲的?明明知道……咦?你們……」
李珣感覺到顏水月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神情變化非常明顯又遲疑了一下才轉身登上沙洲展露笑靨。
「今天太倒黴啦竟給分到幽魂噬影宗那裡去裡麵某個人太壞了好不容易找個理由溜出來。對了金師兄不如咱們兩個換換?」
本作品獨家文字版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接下來師兄妹的談話李珣沒有再聽。他滿腦子裡都是顏水月奇妙的表情相較於前兩日的自然大方這小妮子的變化實在太大讓他不得不留了些心思。
幽魂噬影宗?
顏水月又現什麼了嗎?
等他從沉吟中回神知客金師兄已經在向大夥兒賠禮無可奈何地離開了。顏水月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配合她一貫的男裝打扮顯得嬌俏靈動又把之前的古怪遮去大半。
顏水月雖比不得金知客的圓滑但與眾人關係良好又牙尖嘴利幾句話的工夫沙洲上的氣氛便更熱烈幾分。
隻是李珣此時卻很難融入進去看著顏水月生動多變的表情他腦子裡的某根弦線繃得越來越緊。
那邊靈@忽地提到了水鏡偈語的話題:「水月師妹聽貴宗的意思今天的水鏡偈語早就出來了隻是還未公布是不是這樣?」
「嗯沒錯啊。」顏水月笑嘻嘻地回應道。
「如果你們想問我詳情那就免開尊口好了我可不會為了一個即將公布的消息觸犯宗門戒律。」
說著她的眼神卻向李珣這邊瞟過來。
李珣揚揚眉毛用疑問的眼神望回去小妮子馬上扭過頭與靈@繼續談笑。
此時一聲玉磬清鳴有如微微蕩漾的水波從鑒湖上撫過方圓數十裡的人聲在這刹那均消減下去。
餘音不絕也將靜默的範圍一層層擴展。
「聽到水聲了嗎?」對著初次與會的靈機李珣輕聲指點:「徹天水鏡就在鑒湖之中對應天星移動其位置也不停地變化個中道理和「星河」差不多。」
一邊顏水月聽到這解釋衝這邊眨眨眼笑著補充道:「不過呢由於光線的質性把整個鑒糊都當成徹天水鏡也可以反正水鏡偈語會在湖麵的任何一個位置出現。
「當然通過水氣蒸騰還可以投影在洞天內的任何一個角落。喏出來了!」
話音方落眾人眼中的水波忽地抹去了一切波紋真是水平如鏡。
與之同時無數彩線在水波下遊動起來像是神姿各異的魚兒看得人眼花繚亂。
水鏡洞天內的元氣同時也開始了有序的波動水麵上似乎響起了滾滾殷雷撼人心魄。
「嘿這水鏡還是那麼大的排場……不用緊張這玩意兒本身沒什麼用處的。」
李珣笑嗬嗬地拍了拍靈機的肩膀目光掃動想找出水鏡偈語出現的方位。可是無意間他恰好捕捉到顏水月有些不自然地扭過臉去目光勾著某處位置。
見到顏水月如此舉動李珣心中微動依稀間感覺到沙洲上的元氣波動稍有些不協調。
小妮子搞什麼鬼?
正思慮中身邊靈機哇地叫出聲來扳著他的肩膀叫道:「看哪水鏡偈語……從水麵下透出來了!」
李珣哦了一聲目光不離顏水月順口道:「古篆文你懂嗎?重要是顏色啊!」
說話間他已經看出來顏水月目光注視的正是沙洲臨水處。
那裡水氣聚集隱約間有光芒閃動分明是一麵凝結的水鏡。稍稍換個角度水鏡中人影綽綽依稀可辨。
此時靈機睜大眼睛吃力地辯認道:「千山……暮雪傾東海初日潮頭……又上來?」
聲音入耳李珣怔了怔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腦中卻又是一片空白。
他仰起頭看著那兩行隨水氣飄流而上的血紅篆文確認文字無誤後第一反應就是再看向顏水月恨不能用目光一下將她剖開以分辨其中的奇詭玄妙。
就在同時顏水月也扭過臉來正迎上李珣淩厲的眼神。
兩人目光相對小妮子明顯瑟縮了一下也因此被李珣察覺到她另一番動作。
李珣忽地側過臉在這個角度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水鏡中的人影入目的景像讓他抿起了唇角而沙洲邊的水鏡也即時崩散開去。
縱然隻有一瞬李珣仍然可以確認水鏡裡那個表情一如往昔隻是稍帶著驚訝的修士正是「百鬼」。
誠然那神情在此刻是最尋常不過然而對於真正的當事人而言這無疑是最糟糕的表現。
李珣再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腦中似乎有個天雷炸響腦漿湧動嗡嗡的雜音更響成一片。
他微仰起頭閉了閉眼藉此壓住從心底深處漲起來的慌亂失措等再睜開眼時腦中隻存了一個念頭——
原來如此……這就是預設的局啊!
心神恍惚間不知時光之流逝但從旁邊人們的反應來看那隻是短短一瞬。
李珣握緊拳頭聽著骨節出連串的脆響接著又伸展開來。就在這一緊一放之間他心中已做出了決定。
踏前一步李珣迎著顏水月恍惚的眼神露齒一笑以隻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你有話對我說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代表著他心底某處堤防的崩潰開始。
李珣也分不清此時的心情究竟是輕鬆又或是虛脫可他的表情卻維持得無懈可擊。
在這樣的表情下顏水月明顯畏懼了她身形晃了晃晶亮的眼眸中分明蒙上了層水霧她又後退半步目光瞥向兩側。
那裡靈機等人仍全神貫注地看著天空等待著接下來玄海幽明城的信息。
小妮子努力保持著神情的自然同樣以低弱的聲音道:「我也不想的真的!我隻是好奇……」
她的聲腔不可抑止地顫抖著就在剛才此界近百年來最驚人的隱秘就赤裸裸地展現在她眼前。
就算顏水月再大而化之也覺得難以承受更何況隱秘的核心之人就這麼站在她眼前她所熟悉的親切笑容也在迷霧中模糊起來。
在這一刻她真的想哭。
也在此時小妮子終於揮了她倔強的一麵強按著奔湧上來的情緒在幾個吐息間撫平了顫抖的聲腔輕聲道:「靈竹師兄我能和你單獨說會兒話嗎?」
顏水月的態度讓李珣知道她及她身後的水鏡宗似乎還沒有要撕破臉的打算。
李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轉過臉對伍靈泉招呼了一聲:「伍師兄水月師妹有事讓我去幫一下你們幫我看著些。」
伍靈泉明顯沒有從水鏡偈語的影響中回過神來怔了下才移過目光在顏水月臉上掃過。
小妮子驚險萬分地保住了笑臉伍靈泉雖然奇怪卻也沒說什麼點頭道:「既然是水月師妹找你那便去吧。對了此時洞天內情勢複雜師弟你還要小心才好。」
李珣點點頭再同靈機、靈@打了招呼這才施施然邁步走到顏水月身前對她眨眨眼:「好了我們走吧!」
言語神情輕鬆隨意可顏水月分明聽到了尾音勾連著一聲鬱鬱殷雷。
再看李珣的眼睛黑白分明中正有一絲血色遊移流動漸漸擴散開來。
她心中一酸不敢再看垂頭引著李珣走出沙洲。
在密如蛛網的水道上前行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願。眼看著沉默將無休止地持續下去李珣終於還是率先開啟話端:「真怪我記得前幾天一切都還好好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在你還是百鬼的時候。」
「因為「血瞳厲魄」的緣故?」
「嗯。」
「可前幾天……」
「我看你和百鬼同時出現哪會再多心!」
「那今天呢?事情就巧合到安排你去幽魂噬影宗那邊現百鬼沒有「血瞳厲魄」再回來揭穿我的地步?」
「……是又怎樣?」
顏水月應了幾聲後終於還是受不了旁邊愈來愈強的高壓情緒突然爆出來:「你不要擺狗屁架子好不好?我知道你煩、你生氣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和你為難誰知道……誰知道你自己往上麵撞啊!」
在相對寂靜的此刻顏水月激烈尖銳的聲音傳得很遠不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李珣眼睛一眯身形突然欺前在顏水月唔唔的掙紮聲中捂著她的口鼻閃入另一條河道待確認四周無人才低聲道:「既然知道這事見不得光那暫時就為我想想吧。」
顏水月恨恨地甩開他的手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氣苦偏又泄不得隻能跺腳道:「你好威風好神氣啊既然做了還怕人說怎地?再說了各個知客的任務都是宗主親自吩咐的你怪我我怪誰去?」
她這段話說得顛三倒四但心中情結卻是暴露無疑。
李珣靜靜地看著心中若無波動才是假話隻是他更清楚在這性命交關的事情上若真將把柄操之人手僅寄望於那虛無縹緲的情感無異於太阿倒持自尋死路。
故而他仍保持著冷靜的頭腦輕聲道:「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若我想保有這個秘密你或你的宗門就一定會守口如瓶現在我問一下你做到了嗎?」
顏水月跳起來叫道:「當然做到了你那點兒破事我怎麼會去對彆人說。」
「這件事呢?」
「當然也……」話說了半截她忽然定住末了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嗯?」
「宗主的安排我也弄不懂就像是你說的事情來得太巧……哎呀怎麼搞成這樣一團糟!」
看她猛撓頭的痛苦模樣李珣差不多已經弄明白了小妮子的想法。出於某種心態或考量他不願意逼得過緊而是將話題引到最現實的層麵上來:「不管你們宗主知不知道當日你對我的承諾還有效嗎?」
這一回顏水月卻沒有即時回應。
她咬著下唇眼睛直勾勾地盯過來直看得李珣皺緊眉頭方咬牙道:「你就這麼著緊這狗屁身分?你明明已是天之驕子前程遠大又有那些好同門你還有什麼不滿嗎?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再弄一個不是兩個、甚至更多的見不得人的身分?有必要嗎?」
李珣瞥她一眼語調沒有絲毫變化:「……或者這個承諾需要貴宗所有人來完成?」
「混蛋!」
顏水月忘了腳下就是流動的河水一腳跺下水花四濺而驀然拔高的尖音也引起了周圍的些許騷動。
也極湊巧的此時鑒湖上空忽地投射出一個人影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在隱隱綽綽的霧氣中放大了百倍高懸在空中方圓數十裡內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珣瞥去一眼倒有些小小的驚訝這人影正是顏水月的師尊與他也有數麵之緣的玉嵐道人。
理所當然的這偌大的人影引起了更為巨大的騷動顏水月攪起的那點兒風波立刻就淹沒在這如潮的人聲中掀不起半點兒浪花。
然而李珣的眸光仍然變得冰冷生硬附近水霧似乎也被寒意凍結。
停止了流動。
這一刻顏水月分明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意!
同樣是威脅但「靈竹」和「百鬼」畢竟還是不同的。
至少在百鬼麵前顏水月的心底沒有翻上來這無窮無儘的委屈。全憑著天生的倔強她才硬把眼中的霧氣消了下去可氣苦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此刻天空中那巨大的「玉嵐道人」緩聲開口沒有半點兒廢話便直奔主題:「貧道兩月之前受羅摩什宗主之邀先去東南林海再至南海推演玄海幽明城之事……」
李珣隻聽了這麼一句便又將注意力放回到顏水月身上可就是沒有開口的意思。
眼見著沉默將無休止地持續下去迷蒙水氣中忽聽得一人朗朗頌念:「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鏡於水見麵之容;鏡於人則知吉與凶。或有鏡於天地者可知何物耶?」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縹緲如絲卻清楚地鑽入耳朵字字清晰。
李珣眉頭打結再瞥了下顏水月見她神情驚怔不似作偽心中便有了計較。稍停了下他冷聲回應:「水鏡宗的人物便隻剩下故弄玄虛的本事了嗎?」
「玄虛或有卻非「故弄」正所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是也。
靈竹小友若能明了此節對我水鏡宗便可算是深知其中三味了。」
隨著話音水霧中人影已現。
李珣皺著眉頭看向來人見其寬袍博帶一身頗華麗的學究打扮可麵目平凡毫無可資辨識的特點。
他明明對這人有些印象卻還是要通過對方腰帶上懸掛的小巧玲瓏的鏨花銅鏡才敢確認出他的身分。
「竟然是水鏡先生?」李珣臉上有掩不住的驚訝。
「我還以為先生主持諸宗會盟之事會比來揭穿我這小輩來得重要多了。」
此時顏水月終於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抹了把臉躬身行禮。
水鏡先生衝她點點頭才向李珣道:「會盟還沒開始便結束了。此時不過是正道九宗、西聯及其餘宗門在打嘴仗罷了敝宗摻在裡麵實在毫無用處。」
這位水鏡宗之主的語音遠遠聽著還有幾分出塵仙氣可離得近便覺得聲音亦如他的臉麵一般平平淡淡沒有什麼讓人記住的特性。
事實上這也是水鏡宗傳承的特點。
水鏡宗曆代宗主無論接任之前名號如何一旦接任宗主便都會變為「水鏡先生」長而久之「水鏡先生」這一稱呼也就成為一個象征性的符號。
人們隻需知道「此人便是水鏡先生」而不需明白「水鏡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正因為如此當李珣麵對這「象征符號」時便很難針對其性情對症下藥。
反倒是水鏡先生有備而來一語便搶了先手:「靈竹小友莫怪水月我願以宗門聲譽起誓她確實守口如瓶沒有泄露小友的秘密。不過那「巧合」小友也沒想錯天下沒有那般巧合水月之所以前去柳汀洲確是我有意安排。」
李珣勾勾嘴角對水鏡先生似乎前後矛盾的言語起了興趣他微偏過頭仔細聆聽。
水鏡先生見他起了興致方繼續道:「靈竹小友堪稱天縱之才修為精進之恐怕隻有當年鐘隱可堪比擬舉一反三當是等閒事耳。
「如此小友便應了解所謂「望表而知裡捫毛而辨骨」無非就是以一恒定之法梳理脈絡統籌散亂之表象溯流歸源而已。可是在「歸源」之前小友可是非要知道「源」為何物?」
「這倒不必……」
「是了我差遣水月便如人溯流而上水月為「舟」、百鬼為「流」未及其源安知「源」為何物?」
李珣眨眨眼道:「倒有些道理隻是先生如何確認「舟」、「流」
的資質呢?」
水鏡先生毫不遲疑即時回應道:「小友與其問我倒不如捫心自問這段時日與他日相比是否行藏大異?」
李珣啞然失笑吐氣道:「好利口!先生能對我這後生小輩多費口舌晚輩感激不儘隻是我以為與其浪費口水先生不如叫上一聲呼朋喚友還來得痛快些!」
水鏡先生平凡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小友說笑了敝宗既名水鏡為的便是觀照天地不染微塵。若有絲毫功利得失之心、正邪毀譽之意必將差之毫厘謬以千裡談何觀照?」
如此言語倒頗為疏淡出塵也再一次明確了水鏡宗的態度。隻是他的潛台詞也不外乎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類。
李珣心裡雪亮嘴上仍不饒人:「貴宗然物外的態度小子欽佩。
隻可惜無論以何為鏡歸根結底都是給人看的「照給人看」和「說給人聽」也沒啥區彆。」
水鏡先生的回應熟極而流:「小友此言差以此「人」非「彼」而是自身。一人眼中一天地若將我眼中之天地投影與他人謬誤自生為智者不取。」
李珣這回真沒忍住一口笑噴出來他指著腳下的鑒湖水搖頭道:「若如先生所言大夥兒何必再來開什麼水鏡大會也不必再來尋貴宗求簽問卜各奔前程便是。
「或者先生言下之意是說這幾萬年來貴宗是拿此界修士的前程命算玩耍?」
聽聞此語顏水月已是一臉不忿水鏡先生卻回之以苦笑:「小友豈不聞懷璧其罪?敝宗雖有「徹天水鏡」這仙家至寶、也有推演天機的妙術本身卻無回護之力若不拿出來共用於世恐怕立遭滅門大禍。
「不怕小友見笑——這水鏡天機世代以來被人拿來耍弄的還少麼?對此小友也應該有所感悟才是!」
這話中分明有些「他指」之意李珣聞言眼神冷凝死盯著這張平凡無奇的麵孔想從中挖出更多的信息。
隻是水鏡先生似也覺得在這個話題上說得太多再度微笑之後將話語導回正題並做結語。
「今日我與小友相見為的便是澄清誤會——雖然我本人對小友行事不甚讚同卻也不會在其中攪風攪雨隻願小友能秉持天心不求為天下計僅以存身之道行事使吾等得以心安。」
他合手一禮端正謙恭看不出半分虛飾。便連旁邊的顏水月也學他躬身行禮較之先前神態平靜許多。
李珣嘿然一笑不置可否可算得無禮之至。
水鏡先生也不計較輕出一口氣牽了顏水月的手轉身便要離去。
走了兩步他忽又回過頭來和聲道:「小友並無分身之術如今身兼三位縱能得到三重的好處也必須承擔三重的壓力其間好壞我不敢妄言隻是先人有言:「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當知有無相生方為「恒法」。
「小友僅見其「有」未見其「無」是否便是見其表而未見其裡、僅見其效用而忘記了「效用」的根源呢?」
言罷他略一點頭這才真的去了。
李珣不一言靜靜看著二人消失在迷蒙的水霧中忽地冷誚一笑:「冠冕堂皇!什麼不計功利毀譽為的還不就是全身自保麼?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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