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街,太平會館。
西路院。
尹家大太太秦氏和二太太孫氏,並五兒媳喬氏,和南安郡王太妃並其長孫婦一道並行。
兩家人都早早的來給賈薔捧場,未想撞在了一起。
南安太妃笑道:“幾回回想去你們府上看望太夫人,隻是礙於皇後娘娘的懿旨,不敢善作主張。天可憐見,今日可算遇到兩位太太了。”
對上一位郡王太妃,秦氏和孫氏雖不懼,卻也不會拿大,秦氏笑道:“皇後娘娘也是怕我們小門小戶的出身,衝撞唐突了貴人們。”
南安太妃“哎喲”一笑,道:“二位太太可莫要再說此言,不然老婆子羞臊也要羞臊死了,再沒臉見人。往上翻二三代,哪個還不是泥腿子出身?眼下雖尊貴些,可再尊貴誰還能邁過皇後娘娘去?可見是笑話!”
秦氏和孫氏聞言雖心中自得,麵上卻不顯露分毫。
有尹家太夫人車氏十數年如一日的叮囑,她們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了。
而喬氏和南安太妃孫媳婦付氏年紀相仿,則一路打望著沿途的鋪子。
忽地,付氏“咦”了聲,指著路邊一門鋪裡擺放的小木車,問道:“這是甚麼?”
一直跟在旁邊不敢插話的尤氏忙笑道:“這是嬰孩的學步車。”
付氏才生完孩子,聽聞此物,新鮮道:“嬰孩的學步車?如何學步?”
尤氏忙道:“要不太妃和兩位太太也一並進來瞧瞧?”
南安太妃笑道:“我還道這裡隻有那些娟綢和娘們兒穿戴的裹胸呢,原來還有旁的?”
尤氏笑道:“太妃娘娘說笑了,這條小街雖短,卻也有一二十家門鋪,各家門鋪裡的東西皆不同。小到鞋襪手帕,大到成衣,甚至還有家俬古董,應有儘有。若是逛街逛累了,還有坐下吃茶,或是吃些冰飲、點心的地方。若是身子骨有不適的,裡麵還有專門的休息地兒,有會推拿的丫頭,可以幫著推拿推拿,鬆快鬆快身子。”
“哎喲!”
南安太妃聞言,對孫氏笑道:“二太太你瞧瞧,你這姑爺,真是把賺銀錢的法子想絕了!”
孫氏笑了笑,道:“他是有幾分天賦手段,連皇後娘娘也誇過他,小五兒還整日裡想著把他拽去內務府幫忙呢。”
南安太妃唏噓歎道:“薔哥兒真是好福氣,能入了皇後娘娘的眼……”
若是南安郡王府有子弟能入皇後娘娘的眼,但南安郡王府砸鍋賣鐵都要將尹家姑娘娶回家去供起來。
可惜啊,人家看不上眼……
一行人入了母嬰店,登時眼前紛紛一亮,那些用極鮮亮的新顏色織出的綢緞縫製成的小衣裳小鞋襪小帽子,讓人見了就挪不開眼。
至於那些木製的板車,蹺蹺板,滑梯,木製的各種小動物……
著實讓才出了月子的付氏恨不得都買了下來。
“家裡哥兒姐兒多,多買幾套!”
付氏看完標簽上寫的價錢後,雖覺得有些肉疼,但以她的身家,還是能買得起。
付氏先前卷入藥王廟醜聞,和南安郡王府內的妯娌們鬨的不大好看,正好買一些小玩意兒,回去給大家的孩子分一分,
“這位奶奶,因為您是隨著太妃娘娘進來的,太妃娘娘持著會館的金子對牌,所以最多可以買四套。”
母嬰店的管事姑娘微笑說道。
付氏聞言,奇道:“我花銀子多買幾套都不得?”
管事姑娘微笑著搖頭,見付氏麵色不好,尤氏忙上前道:“少奶奶不知,這裡的頑意兒和外麵的不同,都是請了大匠帶著徒弟用心鑿磨出來的。主要就是樣式好,所以才貴許多。少奶奶若是喜歡,買一套就夠了,到了外麵再尋木匠打造幾套,也是一樣的。”
此言一出,連南安太妃和秦氏、孫氏都看了過來,好笑道:“天底下還有這樣做營生的?”
孫氏是知道尤氏身份的,先前見她這樣年輕美豔,心裡就隱隱有些不舒服,寧府的那些破事,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尹家?
不過尹家也打聽清楚了,彆說尤氏,便是尤氏那兩個天仙似好看的妹妹,都搬出了寧府,賈薔待她們似不大愛理會,這才放心。
但任哪個丈母娘,看著姑爺身邊有這樣身份不清不楚的美豔婦人,心裡都不會痛快。
她審視的看著尤氏,問道:“是薔哥兒讓你們這樣做買賣的?這豈不是吃裡扒外?”
尤氏到底精明,心裡猜測出孫氏的不喜,聞言苦笑道:“二太太不知,正是侯爺這樣吩咐的。我平日裡見他的機會不多,也不敢問為甚麼。隻是他這樣說了,我們也隻能這樣做。”
倒是一旁的管事姑娘微笑道:“侯爺說過,這西路院的初衷並非隻為賺銀子。果真將這些流傳出去,也可讓天下不知多少木匠得一份營生。咱們多賣一套,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外麵賣一套,卻是可以養家糊口的。”
“好氣魄!”
南安太妃激賞讚道:“兩位太太,不是我當著你們親家的麵讚賈家的孩子,隻憑這份胸襟氣魄,便將多少年輕俊傑給比下去了!皇後娘娘,果然慧眼識人,不是我等粗糙之輩可比的!不然,我家和賈家還是多少年的世交,早知道賈家有這樣好的哥兒,我早搶了去了!”
這話讓秦氏、孫氏都笑了起來。
喬氏也笑了笑,心下卻又搖頭:話雖如此,隻是這樣的頑意兒多可用來送禮,而真正富貴的人家,誰還好意思在外麵打造一套送出去?瞧著這上麵多有彩雕,又有太平會館的字刻,讓人作假也難。嘖,這個妹丈了不得,裡子麵子都得了去……
正這時,聽到有婢女來傳話,說是趙國公府的幾位太太來了。
孫氏忙對尤氏道:“你自去忙你的罷,我們自己逛自己的。”
尤氏忙告退,前去接待趙國公府的誥命。
等尤氏退下後,秦氏奇道:“沒聽說過賈家和趙國公府有交情啊。”
倒是南安太妃知道些內幕,道:“賈家和薑家雖沒交情往來,但是和薑家的孫媳婦有交情。江南甄家和賈家既是世交又是老親,甄家二姑娘嫁給了趙國公的小孫子,許是就牽扯上了。”
秦氏、孫氏二人聽聞甄家,不由都微微蹙了蹙眉頭,卻也沒多說甚麼。
付氏問那管事姑娘道:“這些該怎麼買?”
管事姑娘笑道:“姑娘隻管選,選中了後留下太妃娘娘的金子對牌的號數,我們自會派人送去府上。若是奶奶帶了車來想直接帶走也可以,我們包好後,會讓嬤嬤送出去,送到奶奶的車上。”
付氏笑道:“這個若是能送,那可就想的太周到了。我家老祖宗的對牌可以買四套麼?那就買四套罷。”
一旁孫氏笑道:“不是說外麵可以描著做麼?外麵的要便宜許多,你怎還在這裡買?”
南安太妃笑道:“這敗家的媳婦,快要不得了。”
眾人一陣好笑,都知道付氏是她的娘家侄孫女兒,所以並未當真。
付氏卻笑道:“都是家裡的孩子,總不好自家的用這會館出的,送人的就是外麵隨便尋個木匠來打。我瞧著這些頑意兒上多有刻著太平字樣的地方,就和老字號一般,想來還是這裡的好。”
孫氏聞言了然,心裡愈發高興了。
等付氏定好了,問喬氏道:“你不買幾套給家裡的哥兒、姐兒當頑意兒?”
喬氏麵色微變,不好意思說她買不起……
南安太妃啐笑道:“你這孩子,也是迷了心了,問的都是甚麼話?這些東西尹家若還用買,那才是不給薔哥兒留體麵呢,那是在難為人!”
付氏聞言,豔羨的看著喬氏道:“還是你家好!”
喬氏心裡有苦說不出,她倒是想占些便宜,可尹家家風實在嚴正,連賈薔的正經丈母娘都要花足銀子買些綢緞細布,她敢占這個便宜,怕是要挨收拾。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路過的鋪子一家家逛過來,一直未瞧見真章,南安太妃奇道:“不是說有替代娘們兒裹胸的頑意兒麼?在哪呢?”
此言一出,女人們都開始四處張望起來。
她們多是吃過纏胸之苦的,也見多了婦人是如何經曆產關如同經曆鬼門關的,更親身體會過子嗣夭折的痛快。
爺們兒或許覺得此事尷尬,可女人們則不然,若果真能有用,哪怕隻能起到一絲作用,她們都要為自家的女兒孫女和媳婦備好。
付氏左右張望了下,忽然眼眸一凝,遠遠看到一處不小的門鋪上掛著的東西,又下意識的往自己身前看了眼後,驚喜道:“在那裡!”
……
“賈家想銀子想瘋了罷?二十兩銀子一個對牌?”
“西路院那邊也沒聽說要用對牌才能進罷?”
“球攮的,憑甚麼我們不能進?”
“買個對牌,你問那麼多屁話做甚麼?”
“你說甚麼,我連對牌都不能買?你再說一遍!”
相對於西路院,東路院這邊就嘈雜吵鬨的多。
有的人不想買對牌,有的人不想登記個人情況,有的人乾脆連買對牌的資格都沒有……
好在賈芸素來處事圓滑,很快將大多數難題解決了。
隻是最後幾人,穿著儒裳前來,一看就是文官子弟,卻是怎麼說也說不通。
聽他們話裡的意思,其中竟還有軍機相國家的公子。
他們也不來硬的,隻是纏著說道理。
這讀書人果真耍起嘴皮子來,賈芸也難招架。
萬幸正這時,就見到身上有些狼狽的賈薔騎馬趕來……
“我家侯爺來了!”
眾人齊齊往後麵看去,看到賈薔騎馬過來,身上不少燒焦的地方,都麵色古怪,或直接嘲笑出聲。
賈薔也不理,與幾個相熟的點了點頭後,問賈芸道:“怎麼回事?”
賈芸苦笑道:“侯爺,這幾位公子非要買對牌入內……”
“寧侯,憑甚麼不讓我們買對牌?我們不是官家子弟,還是不是大燕百姓?”
“就是,我看你就是瞧不起讀書人!”
一陣陣喧囂聲中,讓不少勳貴子弟們看儘熱鬨。
賈薔目光冷淡的道:“文武殊途,你們進去後若願意上擂台,那也可進去。”
其中一人笑吟吟道:“我們自然是提不動刀槍,揮不動鐵錘的。不過,進去看看武將爭鋒,感受感受殺敵之氣,說不得能激發些靈感,作出幾首沙場詩詞來,豈非雅事?也能為你這會館揚揚名,兩全其美之事,是不是?”
賈薔聞言,看著此人笑了笑,道:“這樣罷,我原也算是讀書人,家師還是景初十五年的探花。後來不得已,才襲了祖上的基業,從了武事。今日我提一聯對,你們,或是往後不拘哪個讀書士子想進此門,隻要能答上此聯對,我必奉為貴客,連對牌銀子都不用你們出。可若答不上,我勸你們還是回家好好讀幾年書,再出來晃蕩才好,可敢不敢?”
這就欺人太甚了!
一介武夫,居然給他們出聯對。
為首之人冷笑道:“你先生自然是海內敬仰之賢德,隻是寧侯你拜師連一年都不到,又能學到甚麼?也敢口出狂言?你隻管出題便是,今日這場熱鬨,我們看定了!”
賈薔連問他們姓名的心思都沒有,對賈芸道:“拿紙筆來!”
因要登記對牌主人的信息,所以筆墨是現成的。
賈薔翻身下馬,在眾人或冷笑或鄙夷或淡漠審視的各色目光下,提筆寫下一聯對,是曰:
煙鎖池塘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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