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主您沒事吧。”三娘有些不太確定問道。
彆人不知道,她卻非常清楚,觀主雖然有了肉身,但不能說是完全的複活。更確切的說,肉身隻相當於她存活在這個世間的軀殼,而她隨時都能脫殼而走。
雷是這世間最剛烈的東西,被它劈中,她很擔心觀主受傷。
傅杳將身上的銀子撥開,站了起來,甚至還伸了個懶腰,道:“我沒事,就是這道觀……”她轉身,身後一片火海,“得重建了。”
“這沒問題,這個可以交給我們。”鄭匠人他們確定傅杳沒事後,主動請纓道,“你這道觀確實有些小了,都不夠你們大家住,現在正好可以擴大些。”
“能擴多大?”傅杳問。
“這就要看你能用多大的地兒了。”鄭匠人道,“隻要你能從官府手裡把地拿下來,你想建多大建多大。當然,這建道觀所花銷的銀子……”
“錢不是問題,”傅杳知道他想說什麼,態度十分豪爽,“反正鐘離有的是錢。”
“那就好。”鄭匠人喜笑顏開,他們老早就在打道觀的主意了。不過傅杳後麵這句,他聽起來怎麼覺得有點不對,“你和鐘離……”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錢就是我的錢。”反正她現在債多不壓身,再欠點也無妨。
“這樣。”鄭匠人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臉恍然,“你放心,你的道觀我們一定會建到最好!”
這時道觀外傳來村民上山來的聲音,鄭匠人他們不想在人前露麵,當即說了聲“告辭”先離開了這裡。
他們一離開,趙興泰和胖男人提著水衝了進來。
“觀主?”趙興泰看到站在那的傅杳,鬆了口氣,“為什麼好端端會有雷劈下來?”
他們這裡是道觀啊,有觀主在,應該不至於發生這些事才對。
“估計是老天爺覺得我這道觀太破了,想讓我另外修個。”傅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道,“滅火的事交給你們了,我繼續去睡覺。”
她施施然走了,其他人麵麵相覷之後,和後麵趕來的方二他們該滅火滅火,該挑水的挑水。
一直到大半夜,火才澆熄。
第二天天亮,一看道觀,裡裡外外,除了三清像完好無損、纖塵不染,其他的,連院牆都倒了一半,完全是一片廢墟。
“看來真的得要重建了。”趙興泰道。這樣的屋子,根本住不了人。
“那就重建吧。”三娘已經把地上的銀子都收了起來。
她突然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觀主那麼愛錢,卻一直都不曾利用自己的能力去賺錢了。
“那我去找何木匠?”這道觀之前就是何木匠修的,現在去找他,他應該熟悉這事兒。
“這個不用。”三娘道,“你們去把你們自己安頓好就行,道觀重建的活兒已經有人領了。”
“嗯?誰?”
三娘眨眨眼,沒說話。
最後,道觀裡的人都還是住在了道觀裡。
他們在方二和其他村民們的幫助下,在原來夥房的基礎上蓋了個簡易的竹屋,順便再把那扇側門給容納到了夥房裡麵。
道觀被雷劈毀的事傳的很快,連縣裡的杜縣令都被驚動了,特地派了人來詢問有沒有事。
何木匠也來了,詢問有沒有他需要幫忙的。聽他的意思,他是想再幫著重建道觀,而且不要錢。三娘表示觀主回頭有安排,到時候再通知他,他也就隻好先回去了。
前來觀看道觀的百姓來了一批又一批,這其中,不是沒有人在說風涼話,暗諷道觀裡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惹來老天爺的震怒。但更多的,是那些香客們捐了一堆銅錢留在三清像前的桌案上。
三娘把那些錢用功德箱裝了,然後連帶著之前的銀子一起,抱著去找了觀主。
她到時,傅杳正躺在後山裡的石頭上睡覺。
三娘敲了敲石頭邊,當做是叩門:“觀主,這些銀子怎麼辦?”
“送去槐樹林。”傅杳閉著眼睛道,“在道觀建成之前,所有的銀子都送到那去。”
“好。”三娘順從地應完,卻沒立即離開,仍舊一直看著她。
過了會兒,傅杳嘖了聲,“有話就說吧。”
“之所以會引來雷劈,是因為那些銀子嗎?您之前一直沒錢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三娘問道。不然以觀主的能耐,想要富甲一方,那再簡單不過。
“是。”傅杳承認得十分乾脆。
“那到您手裡的銀子,要飛快的花掉才行嗎?”
“不是花掉,而是讓它們不能屬於我。銀子拿去買了首飾,這首飾屬於我的,仍舊不行;而銀子若是造了道觀,道觀名義上是我的,但實際上卻是百姓的,那就可以。說白了,我就是不能有錢。”傅杳道。
三娘這回是徹底明白了。
她沒繼續詢問為什麼,她隻需要知道其中的規則就行。再多問,就過界了。
“那我現在就去槐樹林。”她悄悄抱著銀子準備離開,這時卻傅杳突然從石頭上坐了起來,“銀子給我,這次的先不送去槐樹林。”
三娘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但還是把錢箱遞給了她。
傅杳抱著錢箱子去了隔壁鄰居家,鐘離似乎正剛回來。
她來時,正瞧見他把一塊玉石往多寶格的架子上擺。
“這些是什麼。”傅杳走近了看,全都是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寶石。有些被雕琢了,熠熠生輝;還有一些還隻是原石,灰不拉嘰,“紅寶石、芙蓉石、貓眼石、和田玉,這麼多石頭,你不會是每去一個地方,就帶塊石頭回來吧。”
鐘離將玉石放好後,打量了她一眼,“你來有什麼事?”
“當然是來還錢。”傅杳拿著錢箱舉了舉,以此證明自己絕不是說說而已,“再順便借住一段時間。你也知道,我的道觀被賊老天給劈沒了,新建的再怎麼說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建好,我不想無家可歸。”
“明知道自己三缺五弊,還要到處摟錢,老天沒冤枉你。”鐘離一邊說,一邊朝著裡麵走去。
“你看出來了?”傅杳將錢箱放了下來,“我是三缺五弊,但我是人。隻要是人就有欲,你敢說你沒有?所以你也彆批評我了。我現在去你玉棺裡躺躺,養養神,沒事彆來打擾我。”
麵對這個把人家當自己家的女人,這時鐘離停下了腳步,轉身道:“一般來說,凡事都有一線生機。你三缺五弊占全了,是因為什麼。”
當初會正是發現這點,所以她來摸他庫房裡黃金時,他才沒動手。
“因為想要什麼,就必須得付出代價。這些就是我的代價。”傅杳說著,人已經進了裡麵的墓室。
鐘離在原地站了會,重新走到了另外一排放書的架子上,從上麵取了一份命劄下來。
如果傅杳在這,一定會看出,這命劄上麵所記載的生辰八字和名姓都是她的。
這命劄的判語,寫的是早夭之相。三缺五弊裡,無命。
想到那天傅杳在懸崖邊看到那滴眼淚時的意外神色,鐘離最後將命劄重新放了回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探探就知道了。
……
傅杳很喜歡鐘離的玉棺。玉能養魂,雖然她的魂魄並不需要養,但是這並不妨礙她享受這種被滋養的感覺。
這人一旦安靜下來,周圍一絲細小的動靜都會被放大。
比如外麵草蟲的鳴叫、花木的生長,以及空氣裡隱隱飄蕩的酒香。
傅杳不太懂酒,但是喝多了,也勉強有個半吊子水平。這空氣裡暗自浮動的酒香十分的隱秘,但隻有微微一縷,卻讓她心有點癢。
她起身一路嗅著酒香,傅杳往那酒味越來越濃的地方走,最後,她在鐘離的酒窖之中,發現了一小壇用薄胎瓷裝著的酒。
這酒顏色嫣紅,放在夜明珠下,能透過薄薄的瓷器,窺見裡麵明豔的顏色。
再沿著壇口嗅了一下,傅杳決定幫鐘離先嘗嘗這酒如何。
鐘離的酒窖很大,旁邊還放有桌子,牆上則放著幾套酒具,它們分彆是陶瓷、金銀、水晶、玉器製作而成。
傅杳取了一盞水晶杯,將酒倒入杯中,殷紅的酒一被倒出,就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香氣。她先是小小抿了一口,酒液從喉嚨滑下,唇齒一片酒香。
“好酒。”沒想到鐘離還藏了這麼個寶貝。
傅杳繼續將杯中酒喝儘,拿著酒去找鐘離,準備問他這酒多錢,她買了。
結果越走越醉,人還沒走出酒窖,沒撐住醉意,身體朝旁邊栽了過去。
過了一忽兒,酒窖的門被打開了,鐘離從外麵走了進來。
沒有理會地上還在滴著酒的酒壇,鐘離走到傅杳身邊蹲了下來。
麵前的女人已經徹底醉倒,一截小臂從袖子下露出,白皙的皮膚在夜明珠下有一抹清透的質感。
但鐘離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傅杳,這隻是她的軀殼而已。
他伸出手,避開了眉心,摸住了她的命門,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片濃霧過後,他見到一個少女靠在一株銀杏樹下抱腿哭泣。
他本靠近些看那少女的模樣,那少女這時卻抬起了頭,像是發現了他一般,朝著他道:“這樣窺視彆人的過往,似乎不是君子所為。”
下一瞬,鐘離睜開了眼睛。麵前,傅杳也取下了臉上的錦緞,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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