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下(1 / 1)

咬上你指尖 蘇景閒 2532 字 1個月前

[筆迷樓]

楚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裹緊了被子,閉眼醞釀,不僅沒有睡著,反倒還越來越清醒。

窗外下著雨,有綿密的沙沙聲。往常楚喻都不會注意到,但今夜卻覺得尤為煩人。

吵死了。

楚喻將被子往上拉,猛地蓋住了腦袋。

他又想起陸時站起來,把寢室門打開,讓他先回去,今晚自己睡的畫麵,手驀地拽緊了被子。

自己睡就自己睡,以前十幾年,我都自己睡的。

心裡像是被濕棉絮堵著,憋悶地難受。

他又將被子往下拉,隻露出眼睛來,盯著牆壁看。

這麵牆的另一邊,就有陸時。

楚喻自己也掰扯不清楚心裡的想法,就覺得很難過。

他覺得,自己估計是矯情了。

陸時對彆人,疏離冷淡得厲害,要不就是動手利落,凶得要死。

但陸時對他,雖然話不多,表露的也不多,楚喻卻能確定,陸時是真的撤開防備和隔膜,任他依靠,任他依賴。

陸時冷淡又難懂,但對他,是真的很好。

但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楚喻才覺得好難過。

他明明什麼話都還沒說,陸時就把他推出宿舍,關上了門。

陸時不信任他。

翻身,楚喻更換姿勢,不盯著牆了,改盯著窗邊的鶴望蘭看,然後發現,他記不清自己已經多久沒澆過水了,全是陸時在照顧。

視線轉向書桌和置物架,所有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亂放的紙筆漫畫書,陸時都會幫他收拾好。

楚喻此時繞回去看,才發現,什麼叫潤物細無聲,什麼叫不動聲色一寸一寸深入,陸時就是。

自己甚至已經到了,睡覺時總想攥著陸時的衣角、手裡沒東西,就感覺空落落不習慣的程度。

楚喻知道自己,不管麵對誰,都下意識地把界線劃得清晰,打心底裡,他害怕,害怕全心全意地去信賴一個人、朝一個人索要情感,最後會得不到任何回應。

比如他媽媽。

他一直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但對著陸時,他這根界線,就像是用輕煙畫出的一樣,小風一吹,就散了個乾淨。他甚至自己主動地往前跨了一步,告訴陸時,你可以再得寸進尺一點。

把自己賣的乾乾淨淨。

這麼一想,好氣啊!

但再氣,也就一兩秒的事情。

楚喻又委屈上了——我都把自己賣的這麼乾淨了,陸時你特麼到底還想我怎麼樣?

迷迷糊糊的整晚沒睡好,做了一連串的夢,醒了,半個畫麵沒記住。

楚喻繃著臉,自己換好衣服,把暖寶寶塞進口袋裡,去教室。

下樓時,正好碰見夢哥。夢哥手裡捏著一個玻璃瓶,苦大仇深。

楚喻好奇,“你這什麼表情?臉都快皺成花卷了。”

夢哥晃了晃手裡的玻璃瓶子,“我媽給的,燕窩。知道什麼是燕窩吧?燕子吐的口水。老子想想就膈應的厲害,真不知道這玩意兒吃了能補個啥!”

“阿姨讓你喝燕窩補補?”楚喻跟著思考,“是不是想讓你……滋陰養顏?”

“嘿,有道理!果然多一個人多一份智商!”夢哥被點醒,“校花,你這麼一說,真的有可能!”他左右看看,沒熟人,小聲道,“我這周末回去,被我媽詐出來了,發現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以為自己會被爹媽雙打,沒想到我媽著急的要死。”

“著急什麼?”

“著急我這長相,追不上女生,會被嫌棄。還說現在的女孩子,好多都不喜歡我這種魁梧肌肉款,喜歡那種花美男!”

夢哥納悶,“你說,是不是因為這個,我媽才讓我吃吃燕窩,養養顏?”

楚喻覺得,邏輯完全沒問題。

兩人把迷解了,夢哥開開心心地把燕窩吃完,想起來,“咦不對啊,校花,陸神呢,怎麼今天沒跟你一塊兒?”

楚喻表情管理得挺好,自然地回了一句,“怎麼就不能跟我不在一塊兒了?”

“我這不是奇怪嗎,陸神沒跟你一起,真挺神奇。你跟陸神,都快黏一起了,但凡你或者陸神是個女的,老葉就得找你們談話了。”

楚喻沒反應過來,“談話?談什麼?”

“早戀啊!”

夢哥長長歎氣,“唉,我其實挺想老葉找我談話的,我想早戀,我想牽手,我想送出我珍藏十幾年的初吻,但我特麼的就是沒機會!”

楚喻有點出神。

夢哥還在叨叨,“說起來,昨天我喜歡的那個女生,把我約去小樹林了。我還忐忑了好久,給自己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設。沒想到,她認認真真地給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導數!”

夢哥臉上,又露出了一點迷幻的微笑,“可是我越來越喜歡她了,她給我講知識點的時候,聲音好好聽!”

楚喻有點心神不寧。

他坐到位置上,後桌還空著,陸時沒來。

章月山正在和李華爭論期中考最後一題的解法,順便感慨一句,“我差點題都沒做完!”

李華回了一句,“這次數學卷挺難的,我做的慢,最後兩道題解得很急,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夢哥聽他們又在進行學霸之間的謙虛對話了,趕緊溜回自己座位上。

楚喻手撐著下巴,等前麵話題告一段落,才問章月山,“班長,你覺得……我和陸時,關係怎麼樣?”

“你們?關係很好啊!”

“那……班長,你跟誰關係最好?”

章月山伸手去拍李華的肩膀,“當然跟我同桌!我們可是聽過對方磨牙說夢話的人!”

李華扒拉了一張英語卷子出來寫,嫌棄地把章月山的手掀開,“彆吵,我在給自己寫信呢!”

楚喻又問,“那……假如有一天,你們一起在外麵吃飯,有一個女生來找李華要聯係方式,你……什麼感覺?”

章月山仔細想想,“那女孩兒漂亮嗎?”

“漂亮。”

“當然是兄弟趕緊的,衝!有人看上你不容易,什麼追女生十八招、約會五十條什麼的,我馬上幫你找,必須背下來!”

楚喻忽地就迷茫了。

章月山這樣的反應和想法,才是正常的對吧?

但是,那天吃燒烤,有女生過來找陸時要聯係方式,聽見陸時拒絕後,他反倒鬆了一口氣。

章月山敏銳,“校花,你是不是跟陸時鬨矛盾了?”

楚喻搖頭,“沒有。”

章月山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直到上早自習,陸時都沒來。

楚喻頻頻往教室門口看,一直沒見人進來。

章月山從辦公室回來,跟楚喻說最新消息,“陸神請假了。”

楚喻一怔,“請假了?我……我不知道。”

“估計事情發生的挺突然。”章月山詳細說了說,“老葉告訴我的,陸神應該是有什麼急事,昨天淩晨三點,連夜請假離開的學校。老葉擔心他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問要不要陪著一起,陸神沒漏口風,拒了。”

桌子下麵,楚喻手指勾著書包帶子,澀聲問,“請了多久?”

“好像請了兩天。對了,期中考卷子差不多批完了,今天中午就能排出名次,都不用猜,陸神肯定第一,就是不知道這次誰能拿第二。”

楚喻其實沒聽清章月山後麵說的什麼。那些聲音鑽進耳朵裡,過不了腦子。他手指抓著書包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陸時天色大亮時,才從大巴車上下來。又照著地址找了許久,終於到了目的地。

二三十年前的老小區,自行車停到了過道上,銀杏樹長得高大,葉子快要落光了,隻剩了幾片在枝上綴著。

陸時爬樓梯到三樓,抬手,又隔了幾秒,才把門敲響。

沒一會兒,門打開,是一個老太太。她扶扶老花鏡,問陸時,“打電話的人是你?”

陸時點點頭,“是我,抱歉,打擾了。”

老太太把門推開了些,讓陸時進來,叮囑,“不用換鞋,我收拾行李呢,下午的飛機,到處都亂糟糟的,這地啊,估計還沒有你的鞋底乾淨!”

陸時跟著進門,反手將門關上。

老太太洗乾淨搪瓷杯,倒了水,遞給陸時。

見陸時的視線落在黑白相框上,道,“我老伴兒去了大半年,家裡兒子女兒早幾年移民,他們都不放心老太婆我一個人在國內,就讓我也出國。我舍不得,我怕我老伴兒要是魂回來了,在這老屋子裡一轉悠,找不到我怎麼辦?

但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可把孩子急壞了,我琢磨琢磨,還是去吧,把老頭子的照片帶著,當他陪著我呢。”

陸時安靜聽。

老太太鬢發梳理整齊,她收了情緒,“人老了,總愛說這些有的沒的,見笑了。你還在念書吧?”

“嗯,高中。”

老太太點點頭,“你過來,是想問我什麼?”

陸時從包裡,拿出一個鑲照片的吊墜,打開,裡麵是兩張照片。一張是證件照,一張不知道是從哪裡剪下來的,裡麵都是同一個女人。

“長得跟你有幾分相像,她是?”

“是我媽媽。”

陸時問,“請問,您對她有印象嗎?”

老太太拿著吊墜,透過老花鏡,看得仔細。

許久才道,“你要是來問彆的人,我估計沒印象。但這個人,我還記得些。”

她回憶道,“這姑娘,我記得清楚。我和我丈夫,是做診所的。那個時候,沒這麼好的條件,生孩子去不了醫院的,隻能來我們這裡。

我第一次見她,是她挺著個大肚子過來,說要把孩子打掉。那時候,她懷孕都八個月了,怎麼打?太危險了,不留神,會死人的。

我們就問她,說你丈夫呢?她就哭。”

“後來呢?”

“後來這姑娘就走了,隻是隔了兩天,又過來了。還是跟我們說,想引產。我勸她,你長得這麼漂亮,孩子生下來,不知道多好看。

但她看著精神狀態很不好,我就想著,可能真的有什麼難處。最後,我就說,你再考慮一個晚上,要是還想引產,就明天過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過來了。我們把可能會有的危險,全都跟她說清。這個姑娘點了頭,躺到了手術床上。那個眼淚啊,一直流,把鬢角的頭發都打濕了。

等我丈夫開始消毒,她突然坐起來,抱著肚子就往外麵跑,一邊哭一邊喊,說不做了,不做了,不要傷害她的孩子。”

陸時喉嚨發痛。

老太太說起來,滿是唏噓。

“又過了一個多月吧,大半夜的,她來敲診所的門,滿頭都是汗。我一看啊,是要生了,趕緊把她扶進去躺著。她痛得厲害,但孩子就是不下來,可憐的,天亮了都還沒生下來。

我給她煮了一個雞蛋,她吃了,拉著我的手跟我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定要保孩子。”

老太太將吊墜還給陸時。

陸時張張口,說話,沒發出聲音來。

他無意識地收力,攥緊吊墜,手掌被紮出痛感,才啞著嗓音,說出話來,“她生下孩子後,還好嗎?”

“挺好的,雖然生的時候折磨人,但之後就沒受什麼罪了。她抱著孩子,又哭又笑的,笑得真是漂亮。她坐月子的頭幾天,我還去看過,教她怎麼哄孩子睡。”

老太太仔細回憶,“後來……後來,應該還沒出月子,她就搬走了。搬走了也好,我估計啊,是因著街坊鄰居的風言風語。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慣會嚼舌根,能把人脊梁骨戳折了!”

楚喻晚自習,被班主任老葉叫到辦公室裡談人生,主要是他這次考試成績比起上次,下降的有點多。

英語很爭氣,穩在年級第二上,其餘科目的成績,都挺慘。

楚喻態度好,端正坐著,認真聽老葉念叨,一直到下課鈴響。回教室,拎著空書包,楚喻慢吞吞地擠電梯下樓,回宿舍。

經過陸時的門口,他敲了敲門,裡麵安安靜靜的沒聲響。

楚喻垂下手腕,站了一會兒,回自己寢室。

他難得帶了鑰匙。

雨停了,但濕濕冷冷的,楚喻赤腳踩在地毯上,去關窗。

冷空氣被隔絕。

楚喻拿了手機出來,坐地毯上玩兒遊戲。

又忍不住想起昨天陸時說的話。

在腦子裡一次次複盤,楚喻越想越覺得,陸時是故意的。

故意讓他發現,故意讓他聽到。

就算自己昨天,沒有一個不小心按到播放鍵,陸時也會再找機會,放給他聽。

然後告訴他,自己在監聽方薇雲的電話。

屏幕上操縱的人物又死了,畫麵停止。楚喻正想切出去,電話響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陸時。

多眨了幾下眼睛,發現手機鈴聲還在響,楚喻才接通電話,“喂?”

穿過窄巷,停在一扇小門前,楚喻喘了口氣——

陸時帶他來過一次,當時是為了借重型機車,他勉強記得路。

站了一會兒,那扇門打開,陸時從裡麵走了出來。

也就一天的時間,楚喻卻感覺,陸時……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站在原地,看屋頂霓虹閃爍的光落下來,楚喻莫名地有些緊張,喊,“陸——”

話音隻喊出口半截,他便被陸時抱住了。

陸時很熱,身上是淡淡的酒氣,手臂鎖鏈一般,緊緊將他抱在懷裡。

楚喻沒敢動,想問你怎麼了,但沒兩秒,他就察覺到,自己手掌下麵,陸時的脊背在微微顫抖。

有什麼沾在頸側的皮膚上,濕漉漉。

陸時在哭。

楚喻耳邊,陸時聲音嘶啞,“她生下了我,我卻害死了她。”

她?

楚喻大著膽子猜想,這個她,應該是……陸時的生母?

思路被打斷,倏而間,楚喻被陸時推到了身後的牆壁上。

牆壁冷硬,楚喻出門時套了一件厚衣服,當了緩衝。

他下意識地喊,“陸時——”

陸時雙眸深黑,壓抑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手指捏著楚喻的下巴,陸時固執地讓他對著自己的眼睛。

陸時的眼睛發紅,楚喻卻注意到他因為沾了眼淚,而被浸的濕潤的睫毛,以及沾著濕意的眼尾。

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

仿佛是怕楚喻說出拒絕或著讓他不悅的話,陸時用手捂住楚喻的嘴,隨後傾身,湊近楚喻耳邊,滿是惡意地啞聲道,

“楚喻,我的血好臟,你吸了我的血,就跟我一起變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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