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會是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
喬拙話未儘,喬玥卻好似已經猜中他心中所想,她指著自己的臉,道:“這不是我的。”
“真正的曾月兒已經是一捧黃土了。”喬玥語速緩慢地道來:“我被曾家人撿回去後,他們待我極好,像是真正的曾家孩子一樣。我與曾月兒年齡相仿,我們二人同吃同住,一起聽先生授課,一起玩耍,做了搗蛋的事兒一起被罰抄書……那真的是一段我從未有過的快樂時光。”
她閉了閉眼,接著說道:“可惜好景不長,我們相處沒多久,她便病倒了。”
“她很少出門,被養在深閨裡,不怎麼與人接觸,身邊也沒有同齡人,所以能和我遇到,她特彆開心,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友人。曾月兒常和我提起她有個未婚夫,是爹娘指腹為婚的。”
“她因病弱不能出遠門,隻能看著未婚夫的畫像聊表思念之情,她每次都會用最明媚的笑容和我說。”喬玥雙手在胸前交握,學起了曾月兒天真的模樣,道:“我啊,最喜歡小謙哥哥了,雖然我們還沒見過麵,但我想,我們將來一定會是最幸福的夫妻。”
“她無比期待成婚的那一天,可是最終也沒能等到。”喬玥的雙手按到喬拙肩上,“她沒能抗過病魔,永遠地留在了十六歲那年。獨女去世,曾夫人傷心欲絕,整日以淚洗麵,以至於精神出了問題,成天恍恍惚惚地在家中遊蕩,曾老爺不忍見妻子日漸瘋癲的模樣,便想了個法子。”
捏著喬拙肩膀的力道加重了,喬玥緩緩地道:“讓我替代曾月兒,活下去。”
“曾老爺要我割去自己臉上的皮肉,換上曾月兒的,以曾家小姐的身份活著。”
“這……”這番話超出了喬拙的認知,他以訝異的眼神看著喬玥,“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喬玥撩開圍在脖子上的紗巾,扭過頭,將自己的後脖頸湊到喬拙的眼前,“你看,這是移植後的疤痕。”
一道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肉色疤痕橫亙在她的頸項上,劃過她的頸椎,醜陋且猙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喬拙愣住,這一切都已遠超出他能夠思考的範圍。
喬玥摸上他的頭,帶有香味的雙手在他的頭頂摩挲,“曾家人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願意為了他們而活。月兒臨終前躺在榻上時,抓著我的手,對我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嫁給小謙哥哥,所以我要完成她的夢想,以曾月兒的身份嫁給她的小謙哥哥。”
“不過我沒想到,原來月兒的小謙哥哥就是姚家的小少爺。”喬玥手上的香粉隨著她撫摸喬拙頭頂的動作簌簌地撒進後者烏黑的發絲間,“陰差陽錯的,我竟又回到了青衫鎮。”
“見到你時,其實我心裡是高興的,雖然爹娘對我不好,但你一直都是我乖巧的胞弟。”香粉隨著她指尖的不停揉搓而逐漸散開,落到喬拙的頭皮上。
“可是不曾想,你身為男子,竟會與姚家小少爺有染!”喬玥語調陰沉,她的臉上流露出慘然的嫌惡,“阿拙,你一個男子,與另一個有未婚妻子的男人如此親密,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她的問話就像是一塊塊粗糙尖利的石頭,一點一點地在喬拙脆弱的心頭上反複剮擦,很慢,卻很深,像是要將他那點兒可憐的尊嚴都給刮磨掉。
果不其然,喬拙的眼眶瞬間漲紅,喬玥一語中的地說出了他心中最害怕、也最厭惡的想法。
怎麼能不惡心呢?
姚謙任性跋扈,脾氣臭,乾起人來一點也不懂得憐惜,沒有節製,和他的性事往往都是心靈連帶著肉體的雙重折磨,喬拙內心抗拒,卻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雖然是被迫的,但他和姚謙之間發生過的醃臢事兒是無法磨滅的。做過就是做過,麵對喬玥,他不打算隱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看著喬玥那雙悲傷幾乎滿溢而出的眼眸,突然就噎住了,後半句“是被姚謙強迫的”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在自己眼裡,姚謙是個仗著姚家少爺身份逼他雌伏的禽獸,然而在喬玥和曾月兒眼中,姚謙卻是隻能通過畫像思念的未婚夫,甚至於曾月兒從小就想著嫁給姚謙,幻想著二人成婚的那天。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麵對繼承了曾月兒遺願的胞姐喬玥,喬拙沉默了,他無法直白地向她說出姚謙的所作所為,連張嘴都變得艱難。
好半晌,喬拙才躊躇著開口道:“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姚小少爺有未婚妻的事,我不會再接近他的,對不起。”
“這是你能決定的嗎?”
喬玥冷眼瞧他,又問:“若是姚謙來找你,你能拒絕嗎?”
喬拙被問得啞口無言。
喬玥太了解他了,清楚地知道他的痛點在哪。
如果姚謙來找他,他定然是拒絕不了的。
泛著幽香的粉末受到熱度的影響逐漸在喬拙的頭頂心化開,滲入了頭皮之下。
“假如今日站在這兒的人不是我,而是彆的與姚謙聯姻的女子,當著你的麵,質問你為何要勾引她的未婚夫,你該當如何?”
此刻的喬拙已被濃鬱的香氣熏得有些暈眩,他被喬玥掰著腦袋,瞪大了眼與她對視。
“阿拙,你應該慶幸,今日是我在同你說這件事。姐姐知道你的難處,所以姐姐會幫你隱瞞你和姚謙的關係,你不必擔心,姐姐不會和彆人說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喬玥垂著眼,用那雙與喬拙如出一轍的烏黑的眼瞳望進喬拙的眼裡。
“姐姐在綣山上隻是一時激動,才會推了你一把。誰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更何況麵對的是剛和自己的未婚夫偷過情的人。”
喬拙神色難堪地移開了視線,下一秒卻被喬玥按著腦袋扳了回來。
“姐姐幫了你,不會跟彆人提起你與姚謙的奸情,相對的,你也要幫姐姐。不論是誰來問你綣山上的事,你都必須說是自己一時不察,腳滑才會摔下去的。”喬玥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重複道:“是你自己摔下去的,阿拙,是你太不當心了,自己摔下去的,不管是誰問起,都這麼回答,記住了嗎,阿拙?”
馥鬱芬芳的花香在姐弟二人之間彌漫,喬拙的鼻腔被香氣充盈,瞳孔漸漸擴散開來,漆黑卻無神的眼裡倒映著喬玥的身影。
“我、我是自己摔下去的,是我自己不當心,我……”喬拙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喬玥的話,整個人的神情是麻木而呆滯的,直到喬玥頷首,叫他停下,他才住了嘴。
“記住了嗎?”
“記住了。”喬拙點頭。
“很好,阿拙,我的乖弟弟。”喬玥拍掉落到喬拙衣衫上的粉末殘渣,笑著與他道彆。
為喬拙闔上門的刹那,笑容從喬玥的臉上消失。
她步履匆匆地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一路上,喬玥心中都在冷笑。
曾家人救了她?嗬,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與喬拙所說的經曆半真半假,前半段喬父喬母害她一事是真,後半段曾家救她一事是假,而且她還隱瞞了部分真相。
喬父受他老娘的影響,重男輕女,非常迷信,還是個不懂變通的老頑固,所以一直不喜歡女兒,尤其是喬玥這個出生時天象異樣的女兒。
而喬母則是因為明家一條不成文的說法——雙生起,大禍至。
明家人視雙生子為不詳,尤以龍鳳雙子為最。
所以喬玥與喬拙出生時,喬母才會想著要掐死喬玥這個女兒,但她最後也沒能下狠手,她一邊心軟,一邊又愧怯,不忍心害死自己的親子,卻又擔心喬玥的存在會給他們帶去災禍。
因此,當喬父再一次做了賠本買賣還不上錢,提出要將喬玥賣給妓院來籌錢的法子時,喬母同意了。
喬母想:將喬玥賣了,那她無論是死是活,都與自己無關了。
喬玥原本對明家一無所知,心中空有滔天的恨,卻連自己為何被親娘嫌惡的緣由都不知曉。
她是在逃進了沙漠後,機緣巧合地遇到了力量儘失化作人麵蛛的明箬沁,才得知了這些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曾家人也不是偶然路過救了她。
那是喬玥在沙漠裡蹲守了整整七天,才終於等來的機會。
曾月兒病弱是真,但喬玥與她相處時的快樂是假。
曾月兒簡直就是個披著綿羊皮的惡魔,表麵天真純良,心思卻是陰暗且狠毒的,如果沒有明箬沁相助,她恐怕早已死在曾月兒的手裡。
喬玥摸上自己後頸處的疤,指腹之下的觸感很是粗糙。
那不是移植曾月兒的皮肉留下的疤痕,而是她活活扒下曾月兒的臉皮,製成的人皮麵具上臉後的痕跡。
喬玥回了屋,明箬沁早已等在門口。
隻見桌案上一隻色澤豔麗,表皮正折射著陽光的人麵蛛趴在桌案上。
“怎麼樣,香粉起作用了嗎?”破鼓嗓子在喬玥關上門的同時在屋裡響起。
“起了。我怕他有抗性,照你說的,特意撒在頭頂了。”
喬玥拿了塊巾帕,沾了水,撩起袖子露出那道她展示給喬拙看的陳年舊疤,然後緩緩地擦去塗抹在上麵的脂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道疤正是她先前為安撫陷入癲狂之中的蠱蟲們而自己割傷的,並非她與喬拙說的是被舅舅所傷。
她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才塗上脂膏偽裝成陳年的疤痕。
“很好。”人麵蛛的嘴部蠕動著,仿佛正在牽扯出一個怨憤的表情,“沒想到明磬塵竟能逃走,還惹得蠱蟲們發狂,失策,是我們失策了!”
喬玥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現下不知他身在何處,隻能靜待。隻要你的胞弟不把你供出,我們就還有時間。”
人麵蛛緩慢地爬到窗台上,感受著透過窗紙映入室內的陽光,低啞的聲音中帶著無儘的哀怨,“但是我的身體快撐不住了,需得用其他的法子……”
屋外。
隨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道響起的,是喧鬨的人聲。
一名仆役在前方高喊:“滾開!滾開!都滾開!小少爺回來了,都滾走,給小少爺讓路!”
他的身後是一群個頭高大的下人們,而被團團圍在中間的,正是去了綣山上尋人的姚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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