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三煞日。
黃道曰:宜破屋,移柩,入殮,餘事勿取,忌嫁娶,入宅,祈福,納采。
青山鎮上的商賈官員,還有其他城鎮與姚家有生意往來的家族都派了人來出席姚家幺兒和曾家小姐的大婚宴。
其中不乏講究古曆的人家,這些人心裡直犯嘀咕:怎麼選了這麼個日子成婚?不大吉利。
不過這也不是自家孩子的親事,他們不好多說,隻揚著笑臉送上禮金與賀禮。
這日子其實是有講究的。
姚夫人起初翻黃曆時也覺得不大妥當,但曾月兒執意要定這個日子,曾家也來信,說正月初三乃良日,於是姚夫人向鏡崆請教,征求他的意見。
“此日妥。莫儘信古曆。”鏡崆道,“姚小少爺命有煞劫,兩煞相抵,方可安然度過此劫。”
古曆終究是死物,而鏡崆能占會卜,又是雲泫寺的僧人,姚夫人沒有不信的道理,是以,大婚的日子便這樣定下了。
姚夫人信任鏡崆,殊不知後者在她離開後,翻開那本被丟到桌角的古曆,指尖停留在紅色的“忌”字上,眼神愈漸晦暗。
青衫鎮首富家幺兒的婚宴排場盛大,極儘奢華,幾乎整個鎮子都被歡喜的氣氛洋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因著曾月兒是遠嫁,早已入住姚府,所以沒有接親的環節,八抬紅轎繞著鬨市區走了一遭,從街頭到街尾,十裡紅妝,鑼鼓震天,為這個銀裝素裹的小鎮添了份明豔之色。
姚府張燈結彩,禮炮、燈籠開路,接連數日的雨雪從昨夜開始就停了,今朝風和日暄,祥雲盤頂,可謂是喜氣盈門。
門庭熙攘,來往賓客絡繹不絕,劉管家立在大門口,身後跟著一眾小廝,負責收禮記錄。
來客中,有好戶幾人家麵色凝重,眼神在人群中逡巡,不似赴宴,倒像是來尋人的。
一位蒙麵紗的女子主動上前問道:“諸位可是來尋自家小姐的?”
“不錯。”
“這位姑娘,你知道小女在哪兒?”
“死丫頭玩瘋了,連封信都不給我這個當哥的寄。”
這些人家的姑娘便是先前被邀來參加茶話會的。
“小姐們正在屋裡候著,她們準備了一支舞曲,等著驚豔眾賓呢。”女子道:“諸位隨我來,小姐們特意吩咐,預留了最好的位置給自家人。”
“我觀姑娘明眸善睞,為何佩戴麵紗,掩去容貌?”有人問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中人之姿罷了。”女子訕然一笑,“而且我臉上有疤,怕摘去麵紗嚇到旁人。”
“可惜了。”
並非虛言,他是真覺可惜。
女子雖戴麵紗遮去下半張臉,但她那雙傳情的美眸屬實驚豔,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令人過目難忘。
喬拙與沈傅湫、曉選同來姚府,明磬塵並未與他們同行。
沈傅湫與姚夫人交惡,原本是沒收到請柬的,他們現在拿的這張是姚小少爺回府後差人送去醫館的。
其實喬拙也有一張自己的請柬。
沈傅湫與明磬塵起初並不讚成喬拙參加婚宴,畢竟危機暗藏,與其說是大喜之宴,不如說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鴻門宴。
但喬拙堅持要去,姚謙也再三請求喬拙出席,最終沈、明二人決定分兩路,既然明箬沁的目標是明磬塵,那他們就各歸各,離得遠些,萬一出事,沈傅湫也好第一時間帶喬拙離開。
喬拙的請柬是從小少爺送他的錦袋裡來的。
錦袋裡有兩樣東西,一樣是紅繩,另一個是隻精致的香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錦袋被收在櫃子裡。
收到錦袋後不久的一日傍晚,喬拙獨自在屋裡清掃,正當他拿著抹布要擦拭矮櫃,就見抽屜自己開了。
從裡麵爬出一隻蜘蛛,色澤鮮豔,背部好似一張五官皺到一起的人臉,喬拙還未來得及細瞧,一眨眼的功夫,蜘蛛便消失無蹤,看不見了。
錦袋的口子鬆了,香囊半露在外,係繩散開,香氣撲鼻而來。
喬拙聞著味,感覺似曾相識。
他將香囊捏到掌中,細細打量一番,再湊到鼻尖,嗅了一嗅。
香氣刺激著神經,思緒翻飛,喬拙憶起曾在哪兒聞過了。
是他還在姚府的時候,姐姐來他屋裡,身上帶著的正是這股幽香。
喬拙仿佛被香氣迷了心竅,神情恍惚地立在原地,把玩香囊。
被卷成筒狀的請柬就是這時掉出來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喬拙將其攤開,信封上寫著:吾弟喬拙親啟。
喬玥邀他赴宴,要他看完信後留下請柬,銷毀書信,還請求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哪怕是爹娘也不行,要他為她保守秘密。
喬拙無法拒絕喬玥,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他把請柬塞回香囊裡,再將信紙舉到煤油燈的火苗上,燒成了灰燼,清理乾淨灰塵後打開窗戶,散去屋子裡燒紙的氣味。
與之一起散掉的,還有那股幽然的香味。
如果後來姚小少爺沒派人送請帖來醫館,喬拙便會拿著喬玥給他的前往姚府。
姐姐怎麼還沒來——喬拙四下張望,象征喜事的大紅轎子還未抵達門口。
他盼得心切,由衷為姐姐感到高興。
“以前倒不知道,原來你喜歡熱鬨?”沈傅湫問道。
聞言,喬拙停下東張西望的動作,答:“這是喜慶事,自然喜歡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在心底默默補充:姐姐的婚宴越熱鬨越好,望她歡歡喜喜出嫁,再無憂惱。
喬玥在信裡寫到,她能包容姚謙的一切,外室也好,尋歡也罷,隻求嫁與姚謙。
喬拙在讀完信後下定決心,往後再不與姚謙往來,徹底斷絕。
姐姐願意包容,但他不能再作出對不起姐姐的事。
沈傅湫不知他心中所想,還以為喬拙是豔羨這般歡慶熙攘的婚宴,於是挪動步子靠近喬拙,借由寬大衣袖的遮掩,豎起小指悄悄去勾喬拙的小拇指,“你若是願……”
喬拙被沈傅湫碰著,立刻扭頭看向對方,但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陣喧嘩,人聲鼎沸,他沒能聽清沈傅湫所言。
“爹爹,新娘子來了!”
“轎子來咯!”
“要開席啦——”
喬拙問:“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們被人群簇擁著前行,猶如滴水入湖,迅速彙入大海。
沈傅湫反握住喬拙的手,“抓緊,彆走散了。”
他另隻手牽著曉選,三人一道進了堂內。
廳堂裡彌漫著若有似無的香氣,應是事先點了熏香。
“沈醫師,你剛才……”
“眼下不妥,時機到了再與你說。”
方才沈傅湫難得衝動,想要一訴心緒,然而喧嚷的人群中途打斷了他,冷靜下來後,沈傅湫便覺此刻並非良機,重要的事還是尋個好日子再問。
他們隨人流而行,等到眾賓客落座,又是花費好一段時間。
沈傅湫抬眸就見主桌上赫然坐著許商,臉色頓時凝重。
許商說自己年紀大了,掌管醫穀多年操心勞累,也到了該休憩的時候,所以想遊曆大好河山,見一見各地風情。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第一個地方,便選在了愛徒落腳的青衫鎮。
隻不過……觀其座位,遊曆山河是假,另有目的、蓄謀多時是真。
“師父。”曉選指向許商:“師父。”
曉選抖了個機靈,可惜沒人理他。
許商如有所感,視線轉向他們這邊,舉起酒杯,隨後一飲而儘。
“各位,靜一靜,請靜一靜!”小廝拿著銅鑼,哐哐打了兩下,“新娘子要來了——”
新娘鳳冠霞帔,紅衣如火,紅蓋頭上以金線繡有一株並蒂蓮花,嬌豔無比。
她在貼身老仆的攙扶下緩緩走向等候在廳堂正中央的姚小少爺。
姚謙身著一襲緋紅華服,將稚氣未脫的臉龐襯得白裡透紅,他筆直地立在原地,身形挺拔,豐姿奇秀,烏發盤起紮成發髻,瞧著神采奕奕,少年氣十足。
陌上少年,公子無雙。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小少爺意不在新娘,麵龐緊繃,時不時地往喬拙所在的方位偷瞄。
新娘走至姚謙麵前,姚謙沒有從老仆手裡接過她的手,而是擺手示意大家安靜,“都閉嘴,本少爺有話要講。”
姚老爺與姚夫人坐在高堂之上,姚夫人一見兒子這般動靜,頓感不妙。
這無法無天的小子難不成要在大喜的日子裡作妖吧!
知子莫若母,姚夫人的直覺沒有出錯。
隻見姚謙展開雙臂,衣袂翻飛,氣宇軒昂地朗聲道:“列位來賓,本少爺與曾家小姐有一事要宣布。”
姚夫人臉色微變,稍抬臀,半坐在座椅上,大丫鬟蕙蘭則跑至堂下,撥開人群,擠向姚謙。
姚老爺麵無表情,無聲地旁觀這場鬨劇。
姚沅坐在主桌上,唇角勾起,眉梢帶笑,似是覺得有趣極了,他的身後是忱君,後者身著黑衣,如影隨形,半步不離姚沅。
混在人群之中的蒙麵女子笑彎了眼,眼角蜿蜒出道道魚尾般的紋路。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人呢?”女子低聲問。
“感覺不到子蠱了。”
“靠不住。”女子冷笑道:“還是我們自己來吧。”
一隻色澤鮮豔卻醜陋古怪的蜘蛛從她的衣擺處跳下,趴伏到地麵上,緊接著竄入擁擠的人潮中。
“我,姚謙,與曾月兒姑娘情不投,意不合,無法結為夫妻。曾月兒心有所屬,我亦有意中人,他今日也在場——”
姚夫人猛拍扶手,憤然起身,“逆子!”
姚老爺冷著臉,責問道:“夫人,這就是你教養的好兒子?”
姚謙環顧四周,將眾人各異的神情儘收眼底。
然而就在他即將開口的刹那,新娘猛地往前一撲,直挺挺地栽到他身上。
沈傅湫見勢不對,一把將喬拙帶進懷中,半抱半拽地起身就走,完全不顧及其餘人目光,“曉選,跟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喬拙驚道:“沈、沈醫師?”
“你!”姚謙被倒下的新娘子嚇了一大跳,說好的一起退婚,這女人怎麼突然倒了?!
姚小少爺失魂落魄地跑出醫館那天,恰在街上遇見曾月兒帶來隨侍的老仆在采買東西。
姚謙想,府裡的下人都聽娘的,全都瞞他欺他,那他就問曾月兒的仆人,今天說什麼也要問個明白!
遲來的真相令姚謙震驚之餘,還讓他感到痛心。
“小謙哥哥,你怎麼在這?”
老仆被姚謙攔下,耽擱了不少時間,曾月兒便找了過來。
“你們在說什麼呢?”
姚謙看到她就心煩,沒給她好臉色,“不關你事。”
“阿嬤是我從曾家帶來的,你攔著她說話,怎麼不關我這個主子的事兒呢?”曾月兒盈盈笑著,語調嬌嬌柔柔,可說出口的話卻柔中帶剛,暗藏諷刺,“小謙哥哥,哪怕你是姚家少爺,也總得講點理,否則誰都不敢親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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