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市集格外熱鬨,許多人聚集在廣場和酒館,還有市集上唯一一個旅館附近,指著那邊拴著的十幾匹馬議論著什麼。
除了偶爾有人提起“瑪吉”“朱利安”“女巫”,大部分人談論的都是今日入夜來到這裡的一隊騎士。
那一隊十幾個騎士,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穿著打扮看著就光鮮,說話也與這鄉下地方不同。打頭那青年金發碧眼,身材挺拔,其餘騎士也是年輕力壯的男人,一來就住滿了旅館。
市集上的人不敢進去旅館與他們說話,心中又好奇這些人來這裡做什麼,便都聚在附近。
旅館老板從門裡出來,相熟的人揚聲問他:“老丹尼,這些騎士大人來咱們這種鄉下地方做什麼的?”
老丹尼去給那些騎士的馬喂草料,擺擺手,“這我可不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問去。”
他瞧著那些人不好惹,可不敢亂說話。
“不是聽說咱們這裡有女巫,來抓女巫的吧?”
“胡說什麼呢,趕緊閉嘴吧!”
“布魯斯說了一天了,說今天晚上找不到朱利安,明天就要請人一起去森林那邊的屋子搜,他還真敢去啊?”
“誰知道呢,可憐的布魯斯,瑪吉死得那麼慘,唯一的兒子現在都沒了……”
“朱利安也可能沒死啊,說不定是跑了,這樣大的孩子受了刺激躲起來也有可能,布魯斯也太心急了點。嘿,不過我明天肯定要跟著布魯斯去看熱鬨!”
“看什麼熱鬨!萬一真是女巫……有你好受的!”
這地方難得發生一件大事,如今又突然來了這麼多生人,幾乎大半人都出來湊熱鬨了,聚在一起說著閒話。
一群小孩子膽子大,跑到旅館後門和窗邊去偷瞧,見那十幾個騎士坐在一樓大口喝酒吃肉。扭頭興衝衝地和小夥伴分享,“瞧,他們在吃東西呢!”
“看見那個長得最好看的騎士了嗎?金色頭發的那個!”有年紀稍大的小姑娘問,被人一通嘲笑。
扒窗戶的一個男孩扭頭要和同伴說話,忽然見到一個熟悉人影往暗處走,不由出聲喊道:“埃文,你去哪呢,快來看!外頭來的騎士,是騎士!”
埃文正是赫莎的弟弟。
他黃昏時看到姐姐出門去了森林那棟屋子,到現在還沒回來,整個人在家中坐立不安,也沒心思看什麼新鮮事,就擔心姐姐是不是也被女巫抓走了。
父母在廣場看熱鬨,他剛才去父母身邊轉了轉,有心想告訴他們,可想起姐姐離開前幾次三番告誡不許他說,又不太敢開口。
他年紀不大,麵對這樣的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乾脆一咬牙,自己去找姐姐去。
沒有理睬小夥伴們的呼喚,埃文偷偷走進了夜色裡。好在那條通往森林小屋的小路並沒有岔路,埃文一路心驚膽戰,找到了地方。
他一個孩子,在花園外邊探頭探腦,見屋裡沒有火光,遲遲不敢進去,急得直撓頭。
這時候,卻從他身後傳來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梅栗才剛從森林裡找到了沼澤怪物,牽著他走回來,見到一個矮小的人影在院子外麵磨蹭,還以為是賊,仔細一看才認出來是赫莎的弟弟。
都這麼晚了,他一個小孩子跑到這裡來乾什麼?
埃文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是梅莉,更是幾乎嚇得貼在柵欄上。但他想起自己的姐姐,又勉強找回一點勇氣,挺起胸脯大聲問道:“你把我姐姐弄去哪裡了!”
聽他聲音顫抖,梅栗臉色稍變,“你姐姐,赫莎沒有回去嗎?太陽落山的時候她來了一趟,但是現在應該回家了。”
埃文立刻說:“你說謊!我一直在家等她,她沒回去!”
“就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你這個女巫!把我姐姐還給我!”
梅栗不想和小孩子爭執,丟下一句,“你在這等著,彆亂跑。”
手上悄悄捏了一下沼澤怪物的手,推門就進了院子。
赫莎如果失蹤了,那肯定和之前的瑪吉大嬸以及朱利安的失蹤有關係,畢竟隔得太近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和佩格夫人脫不了乾係。
總之,先找佩格夫人問清楚。
佩格夫人並不在二樓的房間。
梅栗又衝下樓,帶著昨天晚上沒能用上的鏟子,第二次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佩格夫人果然在這裡,地下室裡也還是昨天看到的模樣,一派童話夢幻。
她這回穿著衣服,坐在水池邊,手邊臥著一頭溫馴的小鹿。
梅栗蹬蹬蹬踩下樓,攪亂了這夢幻的場景,她語氣直白地問:“赫莎在哪?是不是你抓走了她?”
佩格夫人望著她,並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隻冷聲說:“出去,不要打擾我。”
看來話療沒有用。梅栗悶不吭聲地尋找了一會兒自己想找的東西,忽然抬起鏟子,出人意料地用力砸向旁邊的一道金黃色“樹乾”。
哢嚓一聲,散發光芒的金色樹乾碎裂成片,掉落在白色的圓石上。
佩格夫人臉色一變,紅發在身後漂浮起來,發怒道:“滾出去――”
聲音尖利,和沼澤怪物夜哭的時候也不相上下。梅栗見她這麼緊張,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加快速度舉起鏟子一頓亂砸。
三四根金黃色樹乾被她砸碎後,梅栗隻覺得眼神一閃,夢幻地下室世界,瞬間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什麼友好的妖精,清澈的水池,什麼金色樹乾,統統都變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地下室,還掛在那滴血的朱利安屍體,什麼都不用說,梅栗已經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場麵反轉得太刺激,哪怕有些心理準備,梅栗還是怔愣住。
佩格夫人狂怒著飄了過來,動作迅速,枯瘦的雙手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語氣森冷地說:“還沒到處理你的時候,你偏偏要給我惹麻煩。”
梅栗被她掐住脖子,看清了那邊窩在池水邊的“小鹿”,是她最擔心的赫莎,她還沒有被傷害,隻是受到了許多驚嚇,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還沒出事就好,梅栗小小鬆了口氣,順勢把手裡的鏟子往佩格夫人身上揮去,想要逼開她,誰知這鏟子直接毫無滯礙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梅栗:“……”草,對付鬼魂,物理攻擊果然沒有用嗎,那我這豈不是來送菜?
喉嚨上掐著的力道並不重,可見佩格夫人並沒有準備殺死她。
不過梅栗並沒有因此而樂觀,因為從佩格夫人的語氣來看,她似乎是在等什麼恰當的時機才好處理她。
嘖,自作多情了,她從前還以為佩格夫人變成鬼魂也不走,是因為擔心留下女兒梅莉一個人不放心。
丟下沒用的鏟子,梅栗雙手按住佩格夫人的手,用她這一年乾活鍛煉出的力氣,拚命把佩格夫人鐵鉗一樣的手挪開片刻。
抓住那一點空隙,梅栗掙紮大喊:“可愛!”
“可愛――!”
從梅栗衝進家門,沼澤怪物就在屋外徘徊。和從前一樣,梅栗回家,他在屋外等著,因為他進不去這棟屋子。
這裡麵有什麼東西,阻擋了他的腳步。每次梅栗走進這裡,他就再也嗅不到梅栗的氣息。
她呼喚的聲音傳到耳邊,沼澤怪物感知到了那股急切,頓時停下腳步,第一次試圖將自己高大的身軀塞進那低矮的門框裡。
“嗡――”
如同無數蜜蜂振翅的聲音,在沼澤怪物將身軀探進門內的時候忽然響起。
一道柔和的光芒包裹住整棟屋子,仿佛忠誠的衛兵,抵抗著沼澤怪物的侵入。
“咳咳……唔……”梅栗仰起頭。
佩格夫人瘦得不像話的手掐著她的脖子,露出一點嘲諷的笑,“你在呼喚那隻沼澤怪物?可惜,它幫不了你,那畢竟隻是個怪物而已。”
“我的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了,因為你,第一次失敗了,這第二次,絕對不允許再失敗。”
佩格夫人的語氣越發柔緩,神情卻猙獰可怕。
梅栗拚命拉開她的手,斷斷續續地用氣聲說:“你想做什麼,我們可以……商量……或許我可以……配合你……”
佩格夫人露出古怪的笑,看著她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輕蔑,就好像她抓在手中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隨時可以使用的工具。
工具不應該說話,也不應該反抗。
梅栗瞟了一眼鮮紅水池邊瑟瑟發抖的赫莎,還想再說些什麼拖延一下,忽然感覺脖子一痛,佩格夫人尖利的指甲紮進了她的脖子。
“啊――”
帶著痛楚的叫聲傳到屋外,無法進入屋內的沼澤怪物變得急切起來。他的緩慢動作似乎也快了兩分,隻是不論他怎麼試探都無法突破那一層柔和光芒進到屋內。
無奈徘徊了一會兒,瘦長的怪物身軀忽然整個扒在屋子外。
罩著屋子的柔和光芒急急閃爍幾下,亮光更甚,爆發出強烈的驅逐意味。在這光亮中,沼澤怪物融化一般開始往下淌著泥水。
隨著那啪嗒啪嗒的泥水落在地上,地麵迅速變成了沼澤。他圍著屋子走動,屋子四周都變成了沼澤。
包裹屋子的光芒大亮之後好像開始力竭,慢慢變得微弱,出現一些灰色。
沼澤怪物將頭探進那灰色的空隙裡,抓住裡麵的磚石,堅硬的磚石在他手中也慢慢變成了粘稠的沼澤泥,隨著他的手直往下掉。
埃文躲在花園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到屋子裡有人在喊,然後是尖叫,那聲音讓他不安極了,正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進去看看,他眼前驀然亮光一閃。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極可怕的東西。
一個高大的怪物趴在屋子上,身上不斷掉落著泥,身體好像在融化一樣。
它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刹那後又突然消失,埃文看不見那人影了,隻看得見憑空出現在房子周圍的沼澤,以及被破壞的房子。
“怪、怪物――!”
他跌倒在地,手軟腳軟地往後爬去,跌跌撞撞跑上了來時的小路。
從市集裡的旅館三樓窗戶,能遠遠看到森林邊緣。
那裡閃爍著朦朧的光,隻是普通人無法看見。
曲起一條腿坐在窗邊的金發男子把玩著手中的藍寶石項鏈,望著遠處的森林,語氣感慨,“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這些東西十分神奇。”
“你說是嗎,波樂先生?”男子扭頭看向屋內的架子,一雙和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閃爍著細碎的光。
架子上立著一隻圓潤的貓頭鷹,腦門上兩片白色耳狀羽毛飛出去。它像一位紳士般頷首,用蒼老的聲音說:“是的,亞曆克斯,神秘的自然力量總是令人著迷。”
它扇動翅膀飛到窗邊,也看向森林邊緣,“哦,我上次過來看情況還是冬季,這裡的冬天可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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