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厚重的書架下,穿著淡藍色長裙的少女低頭看書,偶爾拿著羽毛筆摘抄些什麼,帶著森林氣息的風從大開的窗子吹拂進來,揚起她微微卷曲的褐色長發。
少女對麵,端坐著一位紅發的夫人,同樣端著一本書。
兩人的身形沐浴在夕陽橙黃的光芒中,朦朧光暈模糊了她們的輪廓,靜謐的書房看上去一片和諧安詳的氣氛。
亞曆克斯找過來時,看到這樣的場麵,站在門外一時沒敢出聲打擾。
芙瑞絲夫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書,輕輕嗒的一聲後,她問:“寫得怎麼樣了?”
對麵的梅栗滿臉苦大仇深地放下羽毛筆,把自己寫了半天的東西遞過去。
芙瑞絲夫人隻看了一眼,就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是個從小優雅到大的人,但是這些天下來,她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學渣,在她的悉心教導之下,梅莉竟然連最簡單最基本的妖精語言都無法掌握,她像是無法理解這種語言,學的萬分吃力。
芙瑞絲夫人看了幾天亂七八糟的作業,深深懷疑起了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弟弟親生的,到底是不是諾伊塔家族森林女巫的後代。
雖說隻有繼承了紅發綠眼才代表擁有絕佳的女巫天賦,但她也不該這麼沒有魔法天分。
“你這寫的究竟是什麼,吟誦就罷了,連最基礎的抄寫都無法做到嗎?”芙瑞絲聲音嚴厲。
梅栗板著臉,看上去也有點惱怒,“我又沒學過這種文字,太難了,連最基礎的單個詞語你都不教我,上來就讓我學那麼難的句子,我怎麼學得會。”
芙瑞絲:“我已經說過了,妖精的語言沒有單個的詞語,這是魔法的媒介,每一句話都有獨特的意思,你給我照著書上的寫,不要想那些東西。”
梅栗:“我有啊,我有照著書上寫的一句句寫啊!”
芙瑞絲:“我叫你理解了之後去寫,不是讓你照著上麵描圖!”
梅栗:“我上次自己寫的你又說我寫的不對!”
芙瑞絲:“我讓你加上對魔法的理解!”
梅栗:“可我不理解魔法!”
看著她們要吵起來了,亞曆克斯默默地關上了門,不準備在這個時候去打擾。
他在芙瑞絲身邊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無法維持優雅的樣子,從這一點上來說,梅莉還真是個勇士。
早已被裡麵的魔法教學逼得在門外守門的貓頭鷹波樂先生,站在門外的花瓶上,“芙瑞絲夫人對於魔法非常有天分,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遇上不開竅的學生,也難免被逼得氣急敗壞嗬嗬嗬~”
亞曆克斯:“波樂先生,你是在嘲笑芙瑞絲嗎?”
貓頭鷹:“我可沒有,芙瑞絲夫人是我尊敬的契約者,我怎麼敢嘲笑她嗬嗬嗬~”
芙瑞絲夫人麵無表情走了出來,門外的亞曆克斯和貓頭鷹瞬間閉嘴。
亞曆克斯迎上去,露出爽朗的笑容說:“芙瑞絲,夕陽真美,不如我們去森林裡野餐?或許你想去海邊走走?”
芙瑞絲夫人卻沒有心思玩耍,“不,我要去一趟實驗室。”
亞曆克斯遺憾鬆手,看著貓頭鷹跟著芙瑞絲一起去了她的魔法實驗室。
走進實驗室,芙瑞絲夫人忽然說:“我懷疑那女孩在故意欺騙我,裝作學不會的樣子,想要拖延時間。”
貓頭鷹:“咕……是嗎,她怎麼敢在芙瑞絲夫人麵前裝模作樣呢?”
芙瑞絲夫人笑了一聲,“那她就是故意不認真學,以為這樣就能避開死亡的命運。”
不管是哪一種,都太傻了。
她隻是想看看梅莉這具被弟弟改造過的身體究竟有沒有魔法親和力,如果梅莉不願意配合,那麼她也不介意換一種方法去試驗。
“看在她是佩格孩子的份上,我會再給她一點時間。”芙瑞絲夫人說罷,揮揮手,“波樂,你去看著她,看看她到底是學不會還是故意不學。”
“是的,芙瑞絲夫人。”貓頭鷹又從窗戶飛了出去。
芙瑞絲夫人走到書桌前,隨手一揮,書架上一本厚厚筆記飛到她麵前,自動翻開。
紙張陳舊發黃,顯然已經是多年前的留下的筆記。
芙瑞絲夫人的手指一一劃過那些不同的字跡,這是諾伊塔家族流傳下來的,上麵記載著的,是關於改造女巫的方法。
諾伊塔家族從古至今出生了許多天才般的森林女巫,她們都擁有著強大的魔法親和力,能借助幾乎所有妖精的力量。
然而,越是強大的女巫,越是壽命短暫,因為人類的身體無法承載過於龐大的魔力,她們都會隨著魔法的使用變得虛弱或者慢慢崩潰。
所以,許多的森林女巫都在研究如何改造出能適應承載更多魔力的軀體,甚至是讓軀體變得和妖精一樣,永遠擁有青春與活力。
在她手中,這個研究最終完成了。
而她的好弟弟,也沒辜負她多年的培養與引導,終於貢獻出了梅莉這個成果。
翻過那些前人研究記載的古舊紙張,後麵的紙張逐漸變得嶄新,那上麵是芙瑞絲夫人這些年的研究與記載。
早在十幾年前,梅莉出生起,這本筆記上已經記載了她的名字,那上麵寫了佩格對於梅莉的實驗。
佩格誘捕了無數的妖精,在地下室布置了魔法實驗室,將不同類型妖精的生命力提取轉移到梅莉身上,從她出生開始,持續了十幾年。
芙瑞絲當初故意讓弟弟從自己身邊逃離,又暗中幫助他誘捕妖精,冷眼旁觀著他生下一個血脈契合的孩子,用從她這裡盜取的資料進行實驗――
等待了這麼多年,就為了這一個珍貴的試驗品,如今眼看就差一步,哪怕是她也難免心浮氣躁。
她實在等待太久了,不想再出現一絲的意外。
梅莉這具身體,如果不是她預想中那麼完美,她所做的一切就無意義了。
看著筆記上那些記載,芙瑞絲夫人恍惚間覺得每一行字都糾纏起來,像是被縫合的傷口,從裡麵淋漓下鮮豔的血色。
外麵的夕陽沉下去,屋內花朵形狀的魔法燈自動亮起,在燈托上緩緩旋轉。
芙瑞絲感覺到身體裡的痛楚隨著夜色降臨而複蘇,撕扯著她的心臟。
這是她延緩衰老與魔力崩潰的代價。
梅栗待在巨大的書房裡,點著燈學習妖精的語言。
貓頭鷹已經在窗外篤篤篤敲了很久的窗框了,梅栗也沒有起身把他放進來的意思。
她端著厚厚的妖精語言書,時不時露出痛苦的神情,是個地道而標準的學渣模樣。
貓頭鷹看了她這麼久,都覺得芙瑞絲夫人肯定是懷疑錯了,這個小女孩哪裡像是在騙人,她就是真的學不會而已。
見她又努力了一陣,似乎是想要放棄了,一推手上的書,整個人仰倒在椅子上。窗外的貓頭鷹連忙又發出噪音吸引她的注意。
“嘿!梅莉,快放我進來!”
“雖然我是芙瑞絲夫人的信使,但是你要相信我對你並沒有惡意。”
“學習了這麼久,不如我們來聊聊天。”
梅栗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
貓頭鷹又說:“不如我們來聊聊沼澤怪物,你想知道他怎麼樣了嗎?”
梅栗站起身打開窗戶放他進來。
貓頭鷹跳到書桌上看了眼,見她寫的妖精語言還是亂七八糟,毫無魔法波動,咂咂嘴,“芙瑞絲夫人說了,如果你一直學不好,就要把你關在這裡,不許你休息,沒日沒夜地學……”
梅栗一伸手,拽住他的腿,“你要是說這個,我不想聽。”
貓頭鷹撲扇翅膀:“等等等等,我們來聊沼澤怪物!”
他離梅栗遠了一點,梳理了一下自己被抓得亂糟糟的羽毛,嘀嘀咕咕,“我的羽毛都要被你拽下來了,我這可是很珍貴、有著特殊用途的羽毛。”
被他這話提醒,梅栗想起來去年冬天這貓頭鷹還給她送過一根羽毛,說是可以傳達思念……嗯?傳達思念?
梅栗忽然間神情古怪地看了貓頭鷹一眼,見它還在痛心地梳理羽毛,仿佛沒意識到自己提醒了她什麼。
伸手戳了一下它圓鼓鼓的胸脯,梅栗追問:“你剛才說沼澤怪物,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貓頭鷹:“我猜他肯定已經重新凝聚了,說不定正在到處找你,可惜找不到,真是可憐啊嘿嘿嘿嘿~”
聽著它的笑聲,梅栗再一次抓住它,扔出了窗外。
深夜,梅栗從床上爬起來,在貼身的小荷包裡拿出兩根小小的羽毛。
一根是去年冬天貓頭鷹送她的,被她貼身放著,和手帕以及一些零碎的小東西一起帶到了這裡。另一根是剛才抓貓頭鷹的時候,趁機從它身上薅下來的。
如果這“森林信使”的羽毛,真的可以傳遞思念。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見那個可愛的沼澤怪物,想和他一起回去。
她握著那兩枚羽毛坐了很久,也沒見它們出現什麼異狀。失望低落的時候,不知怎麼忽然想起白天看過的妖精語言書。
那確實很難,她學得吃力,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一竅不通,實際上她已經悄悄摸索出了一點點內容。
口中無意識吐出一個短短的、發音古怪的句子,梅栗忽然感覺手掌一熱,兩片羽毛變成了兩隻拇指大小的小鳥,從窗戶飛了出去。
梅栗追過去,趴在窗台上看著那不引人注意的兩隻小小鳥飛快消失在夜色裡,心中猛然升起一些希冀。
站在她房間尖頂上的貓頭鷹睜開一隻眼睛,瞧了瞧那兩隻小小鳥飛走的方向,又閉上了眼睛,裝作自己沒看見。
它年紀這麼大了,難免有一點小小的疏忽。
“嘎吱嘎吱――”
提著燈在湖泊、水澤、市集和森林到處走的沼澤怪物,引起了妖精們的議論。
“它還在找那個奇怪的人類小女孩嗎?”
“是啊,已經找了很多天了,還沒有放棄。”
“啊,它又來了,快避開!”
片刻後,淌著泥的沼澤怪物經過這裡,把好好的一塊小路變成了泥潭。
躲起來的妖精們聚在一起看了看這泥潭,都有些苦惱,“有什麼辦法能讓它不要再難過嗎?這邊都要被它變成泥潭了!”
沼澤怪物痛苦的時候,會加快周圍變成沼澤的速度。
最近森林邊緣都出現許多沼澤泥潭了,森林附近的妖精們對這沼澤怪物沒辦法,隻好一邊罵他,一邊往森林深處搬。
兩隻小小鳥飛過燒毀的屋子,飛到了行走的沼澤怪物身邊,啄啄他的頭發。
不停行走的沼澤怪物驀然停下來,動作遲緩地看向這兩隻小小鳥,他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他想要尋找的――很喜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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