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4 喝藥(1 / 1)

奇怪的先生們 扶華 1801 字 17天前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但凡走過都要多看兩眼那一對男女。

男子麵上戴著奇怪罩子遮嘴,手上叮叮當當鐵指套,拿一把道士用的驅邪劍,看外貌就是個“奇人異士”。

女子倒是麵容姣好,但發極黑,臉又極白,一身孝服似的白麻衣看著讓人心裡發怵。

這兩人的姿勢也怪,男子把女子背柴一般背在身後,兩人隔著幾根樹枝背靠著背,這姿勢本該非常吃力,但看那男子輕鬆自如的模樣,好似那女子沒有重量。

挑著擔,提著籃的普通人,紛紛避開他們,抱著孩童的婦人見不懂事的孩子伸手去抓那白衣女人,忙把他的手捉回來,低聲嗬斥,生怕他衝撞了不乾淨的東西。

在這個時代,遇到“不乾淨”的東西是很尋常的事,所以眾人見到些“奇詭”人士都是敬而遠之。

苦生早已習慣那些目光,大步走在街上四處感應厲鬼蹤跡。

“這位過路的道長,請到家中喝杯茶吧?”走到一個巷口時,一個臉帶忐忑的男人站在一扇門前說。

苦生朝他身後的門戶裡看一眼,腳下一轉朝他走了過去。

男人忙殷勤地打開大門,將他迎進去,還畏懼地看了眼他背上的羅玉靜。

前麵說道,這時的人們常遇見一些怪事,於是與之相關的一些驅鬼捉妖人士便多了起來,有許多人家若是遇上怪事,請不起本地那些“神聖”,遇到路過的奇人,就會將人請到家中幫忙看一看,這也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做法。

進得小院,見屋舍老舊,院內養了雞鴨,但掃灑的很乾淨,聞不見什麼氣味,院子一角種著棵梨樹。

男主人按照習慣倒上一碗茶,捧到近前見這位怪道長麵上鐵罩子罩著喝不了茶,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遞過去。

苦生道:“什麼問題?”

男子忙放下茶道:“是我的兒子,睡了三天都喊不醒,在廟裡拜過也沒什麼用,不知道是被魘著了還是什麼。”說完朝屋裡喊了一聲,讓把孩子抱出來。

裡屋他的妻子和老娘都走出來,妻子雙眼哭腫,懷裡緊緊抱著個幾歲的孩童。

兩個女人七嘴八舌一通述說,眼見又要哭起來。苦生一手捏著孩子的臉翻看,一指涼冰冰地戳在他眉心,打斷兩人的哭聲。

“是‘走蛙’,讓孩子母親抱著往外麵有橋的地方走,走到哪孩子發出哭聲,就停下挖土,土裡會有一隻土蛙,用碗裝了帶回來,給家裡的雞吃。”苦生說完就擺擺手。

孩子的母親立即抱著孩子,帶著小鋤子和碗出門。

苦生將背上背著的柴架子取下來,單手提著不言不語的羅玉靜,將她放在那棵梨樹下青石上坐著。

留在家中的男人陪在一邊,他那老娘則小心看了羅玉靜好幾眼,問苦生:“這位道長啊,您這帶著的,可是您降服的女鬼?”

苦生剛想說不是鬼,又一想身體裡確實是個厲鬼不錯,解釋起來麻煩,便直接點了點頭。那老婆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進了屋去,過會兒拿出三根香,點著插在羅玉靜腳邊拜了拜,口中說:“莫怪,莫怪。”

羅玉靜望著腳邊的香:“……”

香燃儘後,女人抱著孩子回來了,合著的碗裡果然有一隻土蛙,拿到雞籠裡給雞吃了,很快,屋裡就傳來孩子的哭聲,邊哭邊喊餓。

那家人千恩萬謝,最後小心取出來幾個錢,遞到苦生手中。看上去像是怕他嫌少,但苦生什麼都沒說,收下錢就把羅玉靜背起來。男主人殷勤地將他們送到門口。

又走過幾條街,苦生再次停下來。旁邊是個用竹篙和布支起來的麵攤子,靠著人家的兩片灰牆,靠牆立著酒甕,擺了幾張桌子。下午時分,不是飯時,沒什麼人光顧,攤主坐在那打盹。

將羅玉靜擺在桌前,苦生自己蹲在另一張長凳上,喊醒店主人:“一碗麵。”

“誒,好嘞,稍等。”店主人醒神,見他們形貌異常,不敢多問,掀開關著沸水的蓋子,蒙頭下湯麵。

一碗麵,他端上來後猶豫一下,放在了苦生麵前,大概是覺得女人看上去不像是需要吃飯的樣子——像個女鬼。

苦生一根手指把麵碗推到羅玉靜麵前,又掏出方才那家人給他的謝錢,付給店主人兩個。

他自己一個人行走的時候,不需吃飯睡覺,身上向來沒錢,現在得養著一個人吃飯,隻得額外花點功夫管管閒事。

接下去這一路,他便偶爾會停下來,管管東家的小兒夜啼不止,再看看西家的老頭老太太半夜夢遊……給羅玉靜賺飯錢。

他若是有哪裡做得不好威脅到羅玉靜性命,誅邪劍就會教他做人。他也有大怒之下想過丟下這麻煩算了,但厲鬼實在是太難找,錯過一個,下一個還不知在哪。

苦生自認自己已足夠小心對待羅玉靜,好歹一天會停下來休息片刻,在她餓暈之前會弄些吃的給她,下雨也不會背著她出去淋雨——他養自己都從未這麼精心,便是如此,羅玉靜還是病倒了。

“病人高熱不退,恐怕有些危險,弄不好有性命之危……”老大夫說到這,見麵前奇怪的男子先是麵色一喜,接著麵色一苦。

苦生:“……”誅邪劍!莫再戳我的腳!

“我看這病人分明七情鬱結,身上還有許多瘀痕,似被人虐待。”大夫狐疑問道,“你與這女子是何關係?”

所謂瘀痕,儘是先前被套竹筐,以及坐著那簡陋柴架子,走山路顛出來,若不是這大夫發現,苦生都未曾注意,心說這女子怎如豆腐一般,一顛就壞。

好不容易將話頭含混過去,和老大夫一通糾纏後拿到藥,不待他帶著昏迷的羅玉靜出門,藥堂的小雜工已引著衙役過來,指著他便道:“就是這人,像是拐賣婦人!”

原來,藥堂掌櫃覺得他一個奇怪的道士帶著個女人,女人還受了虐待,懷疑他是劫掠了好人家女子,便一邊和他糾纏,一邊私下使雜工去報官,才將他堵在這當場。

大門被堵住,苦生隻好將一提包好的藥往腰間一係,一手抱起羅玉靜讓她伏在自己肩上,衝到後院,從高牆上跳出去,在一群人的驚呼聲叫喊聲中飄然遠去。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追逐,苦生大步狂奔,與誅邪劍說:“次次做好事都要被誤會,這是第幾次了?”

“真是冤煞我也,我何時折磨她了?”

“嘔……”昏迷中的羅玉靜忽然發出不舒服的囈語聲,苦生猜她可能是被他的肩頭硌著肚子不舒服,在行路途中又把她換個姿勢,團起抱在懷中——那些婦人抱孩童大多是這麼抱,這總沒錯。

女人正在發熱,他又是天生冰冷,被這一團在懷裡燙的渾身彆扭,手指都僵硬地大張著。

“忒的麻煩!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離開這鎮上,迎麵一陣秋風,吹得羅玉靜顫抖不停。她渾身發熱又感覺冷,在昏睡中也感到痛苦,壓抑之下隻下意識帶著哭音低聲喊姐姐。

同行幾日,苦生就沒聽到她說幾句話,就是這漠然的態度,讓他幾乎真要將她當做一尊泥人。如今這一聲聲姐姐,像是從泥裡拚命擠出來才能聽見,也讓她更像個人,畢竟厲鬼可不會這樣。

苦生梗著脖子,臉色鐵青。他抱著的人似是將他當做了那個“姐姐”,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抱著他的脖子,湊得極近,眼淚都順著他的衣襟往裡滾落,全滴在他胸膛上。

他不停將腦袋後仰,抓狂得想要暴打誅邪劍,這個時候誅邪劍老老實實掛在他身上,半點反應都不給。

“誅邪劍!你出鞘,莫裝死!若不給她一個痛快,就給我一個痛快!”

誅邪劍不動。

羅玉靜醒來,昏昏沉沉中,看見頭頂一尊神像,隻剩半張慈悲麵容,一株放肆野草從胸前空洞裡長出來。屋頂上結了幾層蜘蛛網,似想修補這破漏屋頂。

她翻個身,身下厚厚的枯草堆窸窸窣窣響。一件男人的外袍鋪在草堆上,有一大團被暈出的水漬,羅玉靜摸摸自己仍然濕潤的眼睛,發現那很可能是自己做夢時哭濕的。

“喝藥。”苦生聽到聲音,背對著她說。因為嘴被鐵罩子罩上,他說話時的聲音總有些含糊沉悶,讓人一聽就能分辨出來。

羅玉靜才發現空氣裡飄著一股苦澀的藥味,那個在她看來瘋瘋癲癲的怪道士這會兒蹲在火堆前煮藥,因為脫下了外袍,隻穿著件單薄的舊衣,頭發亂糟糟紮著,腳邊丟一堆包藥的紙。

也不知他在哪弄來的瓢,煎了一大瓢又苦又黑的藥汁遞給她,並語氣臭臭地告誡:“若下次再有不舒服,要提早告知於我。”

羅玉靜抱著藥不動:“……我每時每刻都不舒服,說了你會理我?”

苦生說:“我去與你買藥,險些被那些差役捉拿,他們竟說我拐帶良家女子!”

羅玉靜看他一眼,說:“你不是嗎?”

被她這反問噎住,苦生仔細一想竟是無法反駁。

羅玉靜又說:“你說我是厲鬼,要殺我,又威脅我不能逃跑,就這樣,還想讓我配合你?”

“可是,你並不畏死,也不想逃。”苦生擰眉道,“我雖想斬殺厲鬼,但也隻能等你自己壽數儘了……你就不能將自己當個人,好生照料,也讓我少些麻煩?”

羅玉靜輕聲說:“要我把自己當人,你們把我當人嗎?”

苦生又被她噎住,氣得實在忍不住,握著拳頭砸地麵,生生在地上砸出一個拳頭大的洞。

端起那瓢,羅玉靜默默喝了一口藥。饒是她心情鬱鬱,覺得什麼都難以下咽,入口的這東西還是有一瞬間讓她覺得想要罵人。

苦生還催促:“趕緊喝完!”

“你想殺我就直接用劍殺。”羅玉靜說,“這東西誰喝完都會死。”

苦生與她糾纏幾句見說服不了她,一怒之下,奔出去找了隻野雞回來:“莫要以為我害你,就讓這畜生試藥,讓你無話可說!”

喂了藥的野雞死不瞑目。苦生無話可說。

對上羅玉靜眼神,他一陣坐立不安,再一看連誅邪劍都顫動起來。

苦生:“啊,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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