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化雲山,此處是從前一處靈嶽,傳說有仙人在此修仙得道。但傳說這種事,虛無縹緲,也無人真正相信,隻當個故事聽一聽。
近年豐州旅遊業發達,但凡有些景色的地方都被大肆開發,建造旅遊區,還有不少房地產商在此買地建房,要做什麼“原生態、最貼近自然”的療養彆墅。
化雲山上有一座道觀,叫做白鶴觀,地方不大名聲不顯,藏在山中隱逸處——可惜現如今這時代,便是藏在深山老林,也會被人發現,隱逸是不能再隱逸,甚至還要被人收購鏟平,用作建造山間彆墅。
這白鶴觀如今隻剩下一個伶仃老道,過著寒酸日子,觀內建築都是破漏古舊,便是不推平,看著也搖搖欲墜維持不了多久。
整座化雲山被一個房地產商給承包,山中這座破道觀自然也留不下,老道得了些賠償,唉聲歎氣,也準備收拾東西回山下,用這錢養老過日子。隻不過,離去之前,他對那來觀中查看情況的負責人道:“此處其他地方都能推倒重建,唯獨一個地方,萬萬動不得。”
他將人帶到觀中後院一座一人高的狹小屋子裡,那屋子裡黑黢黢不見天日,隻正中央一口井,井口重重疊疊覆蓋著黃符,痕跡新舊不一,像是在鎮壓著什麼東西。
“這是一處鎮壓邪物的井,從我祖師爺那時起,已經過了幾百年。祖師爺曾說,千萬不可隨意破壞這封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聽老道說得嚴重,那負責人無語地打量了這地方幾眼,好笑說:“你怎麼不說這底下鎮鎖著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共一百單八個魔君在裡麵呢?”
“那些什麼神神鬼鬼的,都是古人想象,哪會真實存在。”
老道:“……”
“唉,該說的老道都說了,這就下山去,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老道說罷果然就扭頭走了。
負責人也不管他,倒是好奇這所謂鎮壓邪物的井裡究竟有些什麼,隨手撕開黃符,將手機往井口照了照,探頭去看。
那重重疊疊的黃符一撕開,底下驀然升起一股涼氣,仍是黝黑看不清楚半點井下動靜。
負責人怎麼都看不清楚,收回手機嘀咕道:“到時候直接填了算了。”
反正在這上麵蓋彆墅,也要賣給彆人,他自己可買不起。又不是他自己住,管他土裡到底埋了個什麼東西呢。
之後沒多久,施工隊帶著大量建材上山,果然在這附近蓋起了彆墅。大大小小二十座彆墅坐落在這山間,背靠森林,麵朝雲海。其中兩座彆墅,就在白鶴觀舊址附近。
羅玉靜在舊宅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見姐姐拿著資料過來。
“小靜,我昨天讓人去找了,一共找到三個白鶴觀,一個在交州,一個在汴州,還有一個在夷州,你來看看資料有沒有覺得熟悉的地方,要是沒有,我們就一個個找過去。”
姐妹兩離開舊宅,秦氏神依舊是將人送到門口,又殷殷叮囑妻子早些回來,看得羅玉靜都想讓姐姐留下算了。
之前見過的秦明宇,以及另一個叫做秦是原的乾練女孩,作為助理,帶著一隊保鏢跟隨她們前往那三個州一一尋訪白鶴觀。
其中一座是在近百年前建立的,這麼短的曆史自然不可能是苦生的師門。
另一座曆史倒是悠久,能上數至少五百年,可坐落在一處熱鬨的街市,香火旺盛,而這座城也有千年曆史,這座白鶴觀從建立至今都是人來人往。
羅玉靜記得苦生說過一次,他那師門有些偏僻,地方也不大。
最後一座白鶴觀的問題就是占地麵積太大了,原是一座老君廟裡麵的一所小觀,單取了個白鶴觀的名。羅玉靜在那廟裡問了許久,才不得不死心,確認這三座白鶴觀都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既然不是,那就再多找找,不要急。”羅玉安陪著妹妹尋找的同時,也讓人不斷再去搜集白鶴觀的消息。擴大範圍,放寬條件。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又找到一處。
“豐州化雲山……”羅玉安將文字與照片資料遞給妹妹,“小靜你來看,這裡從前也有一座白鶴觀,隻不過是個小觀,現已不存。幾年前被人買下來改建成彆墅了,你要去那裡看看嗎?”
既然舊址都已經不在,縱然去也看不到什麼,但親自去一趟,多少是個安慰。
從被修整出的彆墅區平整道路上去,羅玉靜看著在半山腰若隱若現的彆墅屋頂,心中已經不抱希望。
她們是打著購買彆墅旗號來的,有顧問陪著她們一同看房,為她們介紹房子的信息和周邊設施景色等等。
顧問一路上都態度殷勤——不殷勤不行,客戶身後跟著一隊保鏢,還有兩個看著就厲害的助理,是有能力買下彆墅的客人。
隻是來看房的兩位女士,一位看著溫和但什麼都不說,不知是什麼打算,另一位看起來對他們這裡的彆墅並不怎麼滿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可不行!顧客對他們這裡的房子不感興趣的話,房子怎麼賣出去!
“聽說這裡以前有一座白鶴觀?”
聽到那位微笑的女士這麼問,顧問雙眼一亮,他恰好知道這事,於是立刻滔滔不絕開始就著白鶴觀說起來。
也是湊巧,當初那個來勘查情況的負責人是他親戚,還與他說了些相關的趣事,所以他還記得清楚。
“那座白鶴觀我沒親眼見過,但是我一個親戚在那觀沒鏟平前是去看過的,那時候好像觀裡就剩下一個老道士,說起來也很有趣,那老道士還說觀裡有個鎮妖井,當然這肯定是沒什麼妖的,就是道觀裡一些傳說……”
說到這,顧問發現一臉冷漠不搭話的那位女士忽然間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問:“鎮妖井?”
將她們帶到一處彆墅前,顧問說道:“這附近就是那個白鶴觀的遺址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確定是否在此處,當初建的時候他又沒來過,怎麼清楚具體在哪個位置,但顧客感興趣,他隻能隨便指了指大概的位置。剛好這邊有座彆墅還沒賣出去,說不定她們就看上了呢。
羅玉靜站在這地方,感到一陣心血來潮,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強烈預感,之前去另外三座白鶴觀的時候,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羅玉安見她這樣子便明白了,對顧問說:“這裡不錯。”
然後她對秦明宇指了指麵前這座彆墅,又指了旁邊一座彆墅,說道:“這兩座都買下來。”
這附近離的最近的也就是這兩棟彆墅,其餘的彆墅都有一段距離。
“是的,夫人。”秦明宇帶著一臉驚喜的顧問到一邊商談購買事宜。
若說渝州秦氏神,如今沒幾個人知曉,但要說渝州的秦氏集團,那就是普通人都能了解的巨大家族集團。但這個集團最奇特的一點,是他們隻在渝州發展,基本上不去其他州活動,這可能與渝州是個自治州有關。
聽說他們是渝州秦氏的人,顧問還頗覺稀奇,怎麼會大老遠跑到這旮旯地方來買這種噱頭大於用途的冤大頭彆墅。
這邊才談妥買房事宜,顧問就聽那邊另一位乾練的女助理在聯係人,要找人來把這座彆墅推了。
顧問:“……”好好的彆墅說推就推,這就是有錢富豪的愛好吧。
羅玉靜入住了旁邊那座彆墅,有些緊張地等待著秦氏過來的施工隊伍在另一座彆墅周圍挖掘。
這些人都清楚他們不是來建房,而是來挖東西,但是具體挖什麼並不清楚,他們一連挖掘了好幾日,周圍地皮都翻過一遍,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沒能挖出來。
羅玉靜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激動逐漸沉澱下來。
她知道苦生一定在這,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存在,可能他隻是死在了這裡,或許這裡的某一抔土壤,就是他曾經的身軀。
從施工現場離開,羅玉靜在附近一棵樹下找到了姐姐,她正拿著手機和人視頻,鏡頭對著眼前的森林雲海。偶爾溫聲細語說一句什麼,很尋常的話語,也帶著幾分自然親昵。
一看便知她又在和秦氏神閒聊了,她每日都會聯係在舊宅的秦氏神,沒什麼事也喜歡開著視頻,讓他看一看自己在外看見的人與景,似乎是擔憂他寂寞。
發覺妹妹到來,羅玉安朝她招招手。羅玉靜走過去,坐在姐姐身邊,腦袋靠著她說:“姐,你陪我出來一個月了,明天就回舊宅去吧。”
羅玉安:“怎麼呢?嫌棄姐姐煩人啦?”
羅玉靜:“我在舊宅的時候,會感到有壓力,不好在那多住,但姐你跟我狀態不一樣,待在那對你才好。不管能不能找到苦生,我就先住在這,我這邊也沒什麼事了,姐你就先回去吧。”
看她神色不似逞強,羅玉安心中歎息一聲,答應下來:“那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羅玉安回去渝州舊宅,隻帶走了秦明宇,留下秦是原繼續主持挖掘工作。羅玉靜獨自住在旁邊的彆墅裡,拒絕了姐姐找人來照顧她的建議。
她現在是僵屍,如果有氣血充足的活人日日夜夜生活在她身邊,她擔心自己會有控製不住傷人的時候。會看著她阻止她的苦生,已經不在她身邊。
黃昏,持續一天的挖掘工作停止,工人們陸續離開回去休息。羅玉靜坐在另一座彆墅陽台上,遠望著那被挖開的大坑。
深深的地下,被最近不停挖土轟鳴聲吵醒的苦生睜開雙眼。他伸手輕輕鬆鬆抓開上方的木板和泥土,坐起來。
放在胸前的誅邪劍滑落砸在手邊。
這把曾經靈性十足的劍已經失去了靈性,像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鐵劍,被他抓在手裡也沒有半點排斥。
苦生在黑暗中感受了一下地氣,發覺與他被封印之前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時間的流逝在他腦海中也格外清晰,他自然而然明白,已經過去三百年。
身上隻有一道簡單的封印,手指牙齒與眼睛都沒有任何束縛。
他忽然間明白了。
那時他回到白鶴觀,以為師兄師侄們是覺得他太過危險才要將他再次封印,他並不想傷害壽元將近的師兄以及一群白胡子師侄,於是不曾掙紮。
可現在看來,師兄與師侄當年或許也是在為他爭取一條生路。
——因為他本該死在井下,所以將他封印在井下,讓他無限趨近於“死”的狀態,借此瞞過天機,躲過天地靈氣消散、邪祟消亡的那一場大劫。
還有斬殺了一千多數厲鬼僵屍的誅邪劍,一麵鎮壓著他,一麵護住了他,為此甚至耗儘靈性。
師祖、師父、師兄還有師侄們,他們每一個人都曾擔憂他為禍人間,但是最後,他們仍然選擇了讓他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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