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1 / 1)

江隨舟緊緊靠在了身後的引枕上,根本沒有半點退路。

覺察到了他逃,霍無咎反倒一副更來勁了的模樣,雙手撐在他兩側,又近了點。

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了一起。

“快點兒。”他得寸進尺。“彆讓婁將軍等急了。”

江隨舟避無可避,霍無咎的鼻息落在麵上,溫熱中帶著點兒濕潤,讓他的心在胸腔裡拚命鼓噪起來。

“……那你把眼睛閉上。”片刻之後,他才磕磕巴巴地開口道。

霍無咎立馬乖乖閉上了眼,嘴角也勾了起來。

江隨舟的目光在他的嘴唇上流連了一番,雖近在咫尺,卻又讓他有些退縮。

他頓了頓,繼而眼一閉心一橫,抬起頭去,便在霍無咎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

飛快而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霍無咎睜開眼,便見江隨舟依然退回了原處,理所應當地道:“好了,你快去吧。”

那雙眼清澈得很,這會兒被籠罩在霍無咎的懷裡,抬眼看他,竟有種說不出的無辜乖巧。

霍無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

那一個吻太過短暫了些,甚至連溫度都沒怎麼留下,隻剩下點幻覺似的溫軟的觸感,像被人在心口勾著指頭輕輕一撓。

霍無咎磨了磨牙:“這就好了?”

江隨舟雖有些心虛,卻還是點了點頭。

便聽得霍無咎嘖了一聲。

下一刻,黑影驟然沉沉地籠了下來,霍無咎的氣息一下子近了。

他偏過頭去,嘴唇重重吻在了江隨舟的唇上。

霍無咎自己也沒有半點經驗,衝動之下,與其說是一個吻,卻更像是橫衝直撞地一碰,甚至牙齒都磕在了江隨舟的唇上。像隻根本不會撒嬌卻偏要往人身上撲的野生動物,撞得人直疼,卻又偏能讓人感覺到那股熾烈的熱情。

這個吻也沒持續多久,略一輾轉,便分開了。

霍無咎抵著江隨舟的額頭,啞著嗓子低聲笑道:“走了啊。”

說著,他撐著床榻站起身,抬手在江隨舟嘴唇上狎昵地抹了一下,轉身大步走了。

江隨舟有些回不過神來,看著他背影愣了片刻,才抬起手,拿指節碰了碰嘴唇。

片刻之後,他低聲笑了一聲。

真是……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

而殿外,魏楷站得筆直,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便抬頭看去。

就見他們將軍腳下生風,大步流星,走動的動作將身後猩紅的披風都帶得飛起來,分明是在走路,卻像是騎著馬似的。

“將軍!”魏楷迎上前去,便在明媚的日光下看見了將軍嘴唇上的水光。

魏楷盯著那水光,麵上露出個驚喜的笑,有點憨。

便見他們將軍抬眼,斜著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便是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得毫無防備的魏楷一個趔趄。

這一腳根本沒收勁兒,魏楷哎呦一聲,險些被踹倒在地。但他卻看見,將軍腿還沒收回去呢,嘴角卻揚了起來,笑得素日裡若隱若現的犬齒,都露出了個小尖兒。

便見他們將軍轉身就走了,轉身時還抬起手,拿拇指在下唇上一揩。

痞裡痞氣的,像匹饜足的野狼。

“跟上。”

那聲音又沉又傲的,跟往日裡沒什麼兩樣。

但魏楷卻隱約看出,他們將軍踹他,根本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事,或者剛才在發愣。

壓根兒就是在撒歡呢。

他齜牙咧嘴地腹誹一聲,瘸著腿跟了上去。

——

而今整個皇城戒備森嚴,已然是霍無咎的地盤了。

婁鉞在禦書房等著,沒一會兒便聽到了將士的稟報,說霍將軍馬上就到。他本就在椅子上坐不住,這會兒一聽這話,立時便站了起來,雙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

便見霍無咎大步從後頭走了進來,毫不避諱地一甩披風,便在龍椅上坐了下來。

婁鉞正迎上前去,便見霍無咎一擺手,道:“行了,坐吧。”

婁鉞兩手交握在身前,有點兒局促地站在那裡,一時沒動。

他也算看著霍無咎長大,知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小子最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說要做什麼,從不開玩笑,也從不食言。

更何況,此番的確是因著他的疏漏,是他沒做好霍無咎交代的事。

他對靖王也算頗有好感。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先皇帝扣押,又受了這樣的大罪險些要命,他心下愧疚得很,一時間甚至也希望霍無咎說到做到,責罰自己一通。

卻見霍無咎抬眼乜了他一眼,腳往龍椅上一踩:“你這會兒怕什麼?人又沒死。”

婁鉞聲音沉沉:“確實是我的疏漏,我沒什麼可辯駁的。而今你也算是我的上峰,要如何責罰,全憑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是你的疏漏?”霍無咎的胳膊往膝頭一搭。

婁鉞不知怎的,總覺得他的聲音雖不和善,卻又不怎麼像生氣,反倒有點高舉輕落的意思。

便聽霍無咎接著道:“我父親早跟你說過挺多次吧?作為武將,也不要光成天想著怎麼打仗。朝廷裡那些彎彎繞繞,就算不做,也多少得懂一點,你說是吧?”

婁鉞悶悶地應了一聲,便見霍無咎往後頭一靠。

婁鉞聞言一愣,遲疑道:“但是……”

但是你這會兒說這麼乾什麼?

按霍無咎的脾氣,這會兒應該不跟他多廢半點口舌,讓人把他帶下去軍法處置。

卻見霍無咎打斷了他,反而抬手,讓旁邊的兵卒給婁鉞倒了一杯茶。

“沒什麼但是的。”他說。“這事兒翻篇了,你也彆再提了。”

婁鉞滿臉詫異:“可是……這是為何?”

便見霍無咎瞥了他一眼,手竟不自覺地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手也擋住了他微微翹起的嘴角。

“因為你是我長輩啊。”他說。

——

婁鉞目瞪口呆。

“趕緊坐。揚州那邊如何了?”霍無咎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說道。

婁鉞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聽他問到正事上去,便也不敢懈怠,說道:“都妥當了。幸而那幾個郡縣的將領都是我故舊,先皇身死的消息傳去,他們也知沒有旁的路可以選擇,便都歸順了。想必國中其他郡縣多也如此,畢竟他們各守一方,兵力四分五裂的,此時又群龍無首,即便有心,也不會反抗。”

霍無咎嗯了一聲:“算來要不了多久,整個長江以南便可儘在掌控了。”

婁鉞應聲,卻又皺起眉頭:“但是,你可想過此後怎麼辦?”

霍無咎看向他,便見婁鉞端坐在那兒,也在憂心忡忡對看著他。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雖說我們手下有重兵可用,能將整個南景鎮壓住,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無論臨安還是其他郡縣,文官都是被挾製住的,而今的衙門也已然沒了用處。還得你快些聯絡北梁,派遣官員將領前來,也算收複失地了。”

卻見霍無咎聽到這話,皺緊了眉頭,一時不說話了。

他手指在膝頭敲了敲,像是在思考。

婁鉞有些疑惑,片刻之後反應過來,遲疑著問道:“你是……不想將南景交給北梁?”

想到這兒,他眼前忽然閃現出了一個麵孔。

莫不是因為靖王!

霍無咎外出借兵,唯一擔心的便是靖王,那日回來聽說靖王被擒,那副模樣簡直像發了瘋。莫不是……

婁鉞一時間目瞪口呆:“你不會是想擁立新君吧?”

便見霍無咎抬起頭來看他。

婁鉞從他的目光裡讀出了兩分確定的意思。

“你可要想清楚!”婁鉞說道。

霍無咎不是旁人。他如果隻是北梁的隨便一員將領,他做出這樣的選擇,都是無可厚非的。但他偏偏不是,他是如今北梁新帝的親侄兒,更是一開始起兵抗景的定北侯的獨子。

他與北梁有著化不開的血緣關係,無論對北梁還是南景,都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即便北梁新帝默許、江隨舟同意,泱泱大國的物議難以平息,兩國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著這也尷尬的關係。

便見霍無咎靜靜注視了他片刻,緩緩出了一口氣。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呢?”他說。

婁鉞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霍無咎,便見霍無咎皺著眉低下頭,抬手揉了揉眉心。

“煩得很。”他低聲自言自語道。

婁鉞看著他這模樣,一時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在婁鉞看來,是再好決定不過的事了。滅南景是霍無咎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殺南景的國君時,他也半點都沒遲疑。

唯一有些難辦的,恐怕就是靖王殿下的身份了。

但是,給他換一個乾淨的身份對霍無咎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啊?

難道說,問題出在北梁?

婁鉞不敢多言,也沒法多問,隻得靜靜候在那裡。

片刻之後,霍無咎緩緩出了一口氣。

“沒事了。”他說。“周邊郡縣即便已經歸順,也需你多加警醒。這些事,不可再出亂子了。”

婁鉞沉聲應下。

霍無咎擺了擺手,讓他出去了。

婁鉞一走,禦書房便空了下來。案上原本江舜恒的東西,全都被清了出去,但此時偌大的書案,卻又被堆得滿滿當當了。

都是城內城外的將領們送來的信件和折子。

霍無咎往龍椅上一靠,不用看,就知道那些折子上寫的是什麼。

文人的骨頭向來比命要硬些,此時即便被鎮壓住了,也不會安生。而南景那麼多百姓,一天兩天沒有父母官也就罷了,但總不能一年半載都沒人管。

他知道南景有多亂。

但是,他卻生平頭一次逃避,總不想讓自己往北梁那邊想。

他不知道他堂兄做的事,他叔父究竟知道多少,或者分明就是他叔父授意的;他也不知道,那個與他一同出生入死、互相交托後背的兄長,又是什麼時候對他這般忌憚有加、以至於步步為營的。

他而今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在短暫的人生中,隻學過怎麼殺敵,卻從不知道,怎麼對付不同往日的至親。

甚至是他父親臨死之前,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要他一定要照顧好的至親。

他看著滿桌的案牘,一時間,竟生出了幾分迷茫。

這樣的迷茫,最會讓人產生煢煢孑立的錯覺。

窗外日光正盛,天剛大亮沒多久,甚至還沒到正午。

但是,他已經開始想念江隨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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