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江在雪中埋了三個多月,真元卻沒有恢複多少,強行以焚天鼓迎擊天劫掏空了他的真元。若是他不顧冰原附近生活的百姓,強行吸收天地靈氣,倒是能恢複七七八八,可殷寒江不會這麼做。
他在空中慢慢飛著,足足趕了半個多月路才來到幽冥血海。
幾個月前他大鬨幽冥血海時就發現了,他可以吸收這裡的混沌能量。想要恢複力量,來此處最好。
殷寒江慢慢爬上山崖向下看,入目的暗紅色令他眼暈,他無力地坐在懸崖邊上,眼中出現無數個聞人厄,他們一個又一個向下跳,還溫和地對他招手,要殷寒江陪他們一同下去。
“沒有殷宗主,本尊很寂寞。”一個聞人厄坐在他身邊,溫和道,“殷宗主不是要追隨本宗生生世世嗎?”
殷寒江望著“聞人厄”專注的臉,搖搖頭道:“尊上,我很想陪你下去,可是不行,你不允。”
“本尊現在允了。”“聞人厄”道。
“屬下還有事沒做。”殷寒江輕聲道。
他自懷中取出那麵已經滿是裂痕的鬼麵具,望著它就好像在看過去的自己一樣。
身邊的“聞人厄”也陪著他看。
“尊上,你還記得這個麵具嗎?”殷寒江問道。
自然沒有人回答,因為身邊的人隻是殷寒江臆想出來的。
“你是否認為屬下是個忠心之人,雖不像鐘離謙是個君子,但起碼光明磊落,沉默穩重?”殷寒江摸著麵具上的裂痕,聲音極為壓抑,“不是啊……”
一個五歲便全家被屠殺,在屍山血海中躺了數日,被聞人厄撿回去後不聞不問十多年的孩子,怎麼可能光明磊落,怎麼可能不恨?
十八歲之前,殷寒江一直活得很扭曲。他知道自己被一個很厲害的人救下來,他與那人接觸很少。那人要他做個劍修,他明白想活下去必須討好那人,便專心練劍。
但殷寒江從未說過自己喜歡劍。
十八歲前,他想要活下去,想要變強,努力討好那人。十八歲之後,他回到自己的家鄉,見到那個曾經救過自己的人,知道他原來叫做聞人厄。
他在一旁靜靜看著,見聞人厄帶著將士守護他的家鄉,憧憬、崇拜、尊敬這樣的感情湧入心中,殷寒江渴望做一個像聞人厄的人,但他做不到。十八年過去,性格已經養成,他終究是個陰暗扭曲的人。
聞人厄不知道的是,每一戰之後,那些逃走的異族敗將,都被殷寒江一個個抓回來,用三/棱/刺一一刺死。
他找到當年的亂葬崗,將已成白骨辨認不出身份的家人埋起來立碑,又把異族人的人屍身拖到墓地前,一個又一個點燃,照亮整個墓地。
火光中殷寒江的臉陰晴不定,熾熱的火焰無法溫暖他的身體。
等到聞人厄帶領戰士們徹底驅趕異族後,他與許多幸存下來的士兵一起喝酒時,殷寒江偷偷藏在角落裡看他。
聞人厄身邊的人全部醉倒了,封住法力的他也不勝酒力,醉醺醺地看著唯一一個沒有喝醉的人,拉著他一起喝酒。
殷寒江隻用聞人厄的碗沾了一口酒便臉紅了,他狼狽而逃,為了掩蓋自己的臉紅,他取走聞人厄腰間掛著的一個鬼麵具。這是邊陲小鎮的風俗,戰後要戴著鬼麵祈福,防止異族惡鬼作祟,慶功時,聞人厄也跟著戴了個麵具祈福。
戴上麵具後,殷寒江忽然覺得安心,沒有人看到他此時的表情,他不必再裝出很正直的樣子。
他藏起了這個麵具,每當裝不下去時,都會偷偷戴一戴。
偽裝久了,他真的以為自己變成了尊上期望的那種人,唯有這個麵具的存在一直在提醒殷寒江,他不是。
現在,不必再偽裝,他想要隱瞞的那人已經離去了。
殷寒江鬆開手,那個滿是裂痕的麵具墜入血海中,化為虛無。
他不再理會身邊尊上的幻象,喚出焚天鼓,布下防禦陣法,盤膝坐在鼓上調息。
玄淵宗的人一直認為焚天鼓是頂級仙器,實則不然,這是神器。
殷寒江原本也不清楚,他曾在焚天鼓上修煉三個月,也沒有發現這件事。直到正魔大戰他為了激起聞人厄的戰意,強行敲動焚天鼓,煞氣入體,才與焚天鼓有了一絲聯係。
閉關修煉三十年間,舒豔豔得到一年在焚天鼓上修煉的獎賞,一年期滿時,聞人厄閉關未出,是殷寒江去禁地喚醒閉關中的右護法,將人趕走的。
舒豔豔離開後,殷寒江跳進山穀,站在焚天鼓上,戰鼓聲在他耳邊回蕩。他想快些提升實力,在鼓上修煉希望能磨練出更淩厲的劍意,成為尊上的力量。
誰知這一次,他卻無法提升實力。
殷寒江不明白為什麼,之前用魔劍時,他還能修煉,這一次換成破軍劍反而不行了。
他盯著破軍劍,心底有個聲音仿佛在告訴他,這個武器不對。
殷寒江心裡清楚,他不適合用劍,用劍殺人太慢了。三/棱/刺不同,刺入人體後,傷口不易愈合,血流不止,這才是他喜歡的武器。
他取出鬼麵具戴在臉上,掩蓋住表情後,心境莫名開闊,與焚天鼓完美融為一體。
這一次,他的修煉速度一日千裡,閉關十年後,破軍劍化為破軍/刺,真正成為適合他的武器,殷寒江也晉升大乘期巔峰。
但當離開焚天鼓取下麵具的一瞬,他的境界莫名跌落回境虛期,本命法寶也變回劍。
聞人厄曾說過,心境與本身的境界不符合,有如三歲小兒空有屠龍寶刀,身負奇寶卻無法發揮力量。殷寒江清楚,摘下麵具拚命壓抑的自己,心境完全不足以施展大乘期的法力,想要變強,必須拋卻這層顧慮。
他不敢,他無法想象尊上看到自己手上是軍/刺而非劍的神情,於是殷寒江決定暫且這樣吧,這樣就好。
直到袁壇主打傷他要奪走焚天鼓時,殷寒江迫不得已才戴上麵具,發揮真正的力量。
麵具並非什麼法寶,不過是殷寒江恢複本性的一層保護而已。
現在,用不上了,就讓它先陪尊主而去,等他做完該做的事情,再來幽冥血海。
閉關十個月,殷寒江於焚天鼓之上睜開眼。唯有神人可吸收混沌能量,他借助神器的力量已完全恢複,甚至又有突破。
殷寒江也不知他如今究竟有多強,他隱約感覺自己仿佛已經突破渡劫期,一年前追殺賀聞朝時遇到的天雷,除了違背天道規則外,也有渡劫期的天雷之意。
他似乎有了仙氣,又不太像。
沒關係,這並不重要,隻要實力足夠就可以了。
殷寒江收起焚天鼓與聞人厄的法袍,深深看了眼幽冥血海,化為遁光返回玄淵宗。
玄淵宗這一年有點亂,先是殷宗主與右護法合力擊殺總壇壇主,再是魔尊被正道圍殺於幽冥血海,原本低調如影子般的殷宗主爆發,將上清派掌門與其首席大弟子逼得一年多龜縮門派內不敢出來,一戰震驚整個修真界。
殷宗主一戰成名後便消失不見,玄淵宗群龍無首,總壇袁壇主的手下為了爭搶壇主之位殺紅了眼,另外三位壇主見殷寒江一年未歸,對新宗主之位蠢蠢欲動,一個月內三位壇主與裘叢雪打了數次,目前正在養傷,為下一次交戰蓄力。
當年一力挑撥四位壇主的右護法舒豔豔如今坐得倒是穩,這幾人的征戰她一次也沒參與過,每日懶洋洋地癱在新打的大床上,偶爾去調戲一下百裡輕淼和鐘離謙。
百裡輕淼本命法寶在幽冥血海被毀,受了很重的傷,被裘叢雪救回之後一直在玄淵宗養傷。鐘離謙受聞人厄所托,要將一件事告訴殷寒江,沒等到人之前也不會離開此處。
這兩人連同宿槐一直在裘叢雪的道場中做客,裘叢雪法力高強,手下又少,他們倒是很清淨。
“左護法的道場真是比鬼屋還冷靜,”這一日舒豔豔又來“探望”受傷的百裡輕淼,見到鐘離謙在讓宿槐念書,便搭話道,“裘護法人呢?”
“與三位壇主約好今日在總壇一戰。”鐘離謙示意宿槐停下來,起身打招呼,“許久不見,舒護法。”
“算不得久,才三天而已,”舒豔豔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她是真能打,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又變成骨頭架子,還在打。”
鐘離謙為舒豔豔倒了杯清茶,溫和道:“裘護法性格直率,倒是坦蕩的女子。唯有細節上略有疏漏,這一年多虧舒護法照料。”
“舉手之勞而已。”舒豔豔不當回事地擺擺手。
“舒護法今日前來,可是有事?”鐘離謙問道。
“真是瞞不了你,”舒豔豔看著鐘離謙的臉道,“鐘離公子是聰明人,你說我要做什麼呢?”
鐘離謙自己也拿起茶杯,不急不緩道:“玄淵宗人心浮動,舒護法有心加入,希望謙站在你這邊。”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舒豔豔托腮望著鐘離謙道,“不知鐘離公子意下如何?我知道你與裘叢雪關係更好一點,但她那個人沒腦子,當上宗主三天不到就能把玄淵宗折騰散了。”
鐘離謙道:“我的意見嘛……謙勸舒護法耐心等待一段時日再議。”
他話音剛落,舒豔豔便感覺到玄淵宗護山陣法被破,一道極為可怕的力量硬闖入玄淵宗。
舒豔豔起身嚴肅道:“鐘離公子等的就是這個?”
“正是。”鐘離謙放下茶杯,對宿槐道,“去準備傷藥並布置聚靈陣,你師祖今天受得傷清不了。”
宿槐:“……”
作者有話要說:宿槐:你們都是大佬,我這個男五號好像有點沒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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