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活不久的人
日光燈管籠罩在嗆人的煙霧中,不時有人歡呼或者咒罵,還有人帶著耳麥柔情似水的跟對麵的小妹妹互訴衷腸。
百十台電腦一字排開,每張破損的沙發上都有一個“包夜”的兄弟,左手夾煙,右手握鼠標,紅著眼睛,劣質耳機裡透出節奏強勁的搖滾樂聲,收銀小妹趴在前台呼呼大睡。
世間的一切嘈雜和悲歡麵目聚集於此,這是朝陽區的一個地下網吧。
路明非喝著可樂,聳拉著眉毛,將整個網吧所有玩星際的兄弟殺得丟盔棄甲,他的身後簇擁了一群人,還有個頗有些漂亮穿小黑裙的女孩坐在他旁邊,瞪大眼睛滿臉好奇。
路明非不好意思的挪了挪屁股免得碰到姑娘,但心底還是有些竊喜……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存在感吧。
有的人存在感位於豪車如水,美女如雲的香檳酒泳池邊,那是愷撒;有的人存在感位於在血流成河的屠龍戰場上,那是楚子航;甚至還有的人,無論什麼場合隻要站在那裡,隻要出現,就一定是全場的焦點。
那是風間琉璃。
而他路明非的存在感,大概就是在這樣的網吧裡,臟臟的破破的,彌漫著煙燈光昏暗……可隻有在這裡才會有人關心他是個什麼東西。
路明非正胡思亂想,手機叮咚一聲,提示有新消息進來。
“路明非?這是你的手機號麼?我是陳雯雯,我看你的qqip在bj,今天晚上18:30文學社有聚餐,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來吧,位置qq發你了。”
路明非心中一蕩,泛起陣陣漣漪……不,是一顆巨大的隕石砸在太平洋中央,激起滔天巨浪!
這條突如其來的短信,就像當年陳雯雯邀請他加入文學社那次偶然,隨意,讓人歡喜。
那也是一個夏天,蟬玩命的叫,屋外滿是灼眼的陽光,屋簷的陰影落在地上,女孩穿著藍白相間的布裙子腳步輕盈,從他麵前一掠而過。
“你是路明非麼?你喜不喜歡看書?”陳雯雯忽然停住。
路明非驚訝抬頭,女孩的雙瞳如同水麵,微蕩著反射陽光。
……
陽光照在琉璃廠大街的石板路上,兩側都是複古的青磚小樓,每一戶門前都掛著“汲古閣”,“戴月軒”這類的黑底金字招牌。
年輕的客人漫步從那條陽光照不進去的幽深小巷裡走了出來,他上身是青色的中式大衫,挽著一寸寬的白袖,下身休閒褲,一頭燦爛如金的頭發,海水般湛藍的眼睛。
他當街這麼一站,看著就是來挨宰的外國傻老帽,頓時幾個鋪麵裡跳出躍躍欲試的好漢,想把這條肥羊拉回自家店裡。
但客人手上一把“不到長城非好漢”的白紙折扇對著他們搖啊搖,一副已經滿載而歸的模樣,其他人隻好惋惜的看著他離去,心裡直嘀咕哪個好運的家夥宰到這頭肥羊了。
而他們絕對想不到的是,客人剛剛離開的店鋪和外麵這些精致的店鋪一比,甚至算得上是破落戶。
“鳳隆堂”的招牌有點破舊了,掛在小鋪麵的門楣上,門口掛著寶石藍的布簾子。
這已經快到胡同最深處了,一般古玩的人絕對不會選擇這麼偏僻的地方開店,一般的客人也絕對不會還專門找到這裡來,更彆提那位客人還是個外國人。
老人靠坐在座椅上,喜滋滋的將一個頗有分量的紙袋打開,那是那位揮金如土的客人留下的,也是他今天的第一筆入賬。
紅酸枝屏風後走出了一身黑色西裝的年輕人,愷撒剛剛和老板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站在那裡,和黑暗融為一體。
“現在放心了?都是按照你們教的說,可沒多說什麼奇怪的話。”老人操著一口地道的方言,繼續數錢:“你聽這個牆角很容易被發覺,他的言靈是‘鐮鼬’,領域內一切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但你可以中和他的領域。”年輕人說,“你給他的那本書裡真的有龍王的線索?”
“應該藏在裡麵,但我找了幾十年都沒找到。”老板聳聳肩,蠻不在乎的抬頭,露出了一張標準的歐洲麵龐。
很難想象這個操著一口京片子的老頭兒居然是個地地道道的歐洲人,鐵灰色的頭發和灰色的眼睛,削瘦的麵頰上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
“不過既然他是加圖索家選中的繼承人,應該比我有本事,更何況找沉睡的龍王和蘇醒的龍王,難度完全不同。”
“這幾天微小的地動越來越頻繁,就像你們猜的那樣,他就快要按捺不住了。”
老人將數完的錢塞回紙袋裡,“你們還應該支付我兩百五十萬美元的尾款。”“愷撒拿到那本書的時候,尾款就已經打進你的賬戶了。”年輕人皺眉,“你不該是個對錢那麼在意的人。”
“作為一個老人,我沒什麼彆的追求了,你們了五百萬美元從我這裡買到這本書,又讓我出麵轉手賣給他,太繞圈子了,不能直接給他麼?”“他對家族的安排一直有些抗拒,可能還處在叛逆期吧。”年輕人說:“不過無所謂,所有驕傲的鳥,總有一天都會飛回巢中。”
年輕人抬起頭,聞著空氣中濃鬱的檀香味,目光最後投向了屏風後的大紅嫁衣。
嫁衣的材料是上等湖綢,精美的緙絲邊,貼著鳳凰紋的金箔,鑲嵌珍珠紐扣和琉璃薄片。
它被展開釘在牆上,還有人用墨筆給它勾勒了一張寫意的新娘側臉,臉上的神韻就像一個眼睛嫵媚的女孩扭頭朝著你輕輕一笑。
“你照著陳墨瞳畫的?”年輕人皺眉:“這也太冒險了,如果愷撒看出來,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
“我對自己的畫技有信心,更何況我不是沒擺出來嗎?”老人不在意的笑笑:“本來想賣給他再賺他一筆的,結果聽說他居然還沒追到那個女孩?”
“真是難以想象,加圖索家的貴公子居然也會有在女孩身上碰壁的一天,不過這個女孩子真的很漂亮,是個值得入畫的人,讓人手癢啊,如果作為人體模特會很驚豔。”
“彆這麼想,如果那樣愷撒會殺了你,他未必做不到。”年輕人淡淡地說。
“隨口說說而已,更何況我是個已經死了的人。”
“關了這個古玩店,離開這裡吧。彆說什麼你已經死了,是的,在名單裡你已經被劃掉了,但這麼多年,你的老朋友昂熱一直在找你,從未放棄過。”
年輕人冷冷的說:“弗裡德裡希·馮·隆先生。”
老人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弗羅斯特太多話了,他不該跟你說起我的名字,我希望知道我名字的人到你為止,帕西先生。”
“你不必擔心,因為弗羅斯特先生已經死了,他大概再也沒機會來找你麻煩了。”帕西輕聲說:“對我也沒有保密的必要吧,反正我是個活不太久的人。”
年輕人抬起頭,長長的額發散落,露出了兩雙截然不同的異瞳來。
他指了指牆上火紅的嫁衣:“這件嫁衣我買了,還有那張畫能拓下來麼?”
“你對陳墨瞳也感興趣?”老人眼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果然是個漂亮的女孩,大家都喜歡她。”
“我有什麼資格喜歡什麼人呢?更何況那是愷撒的新娘。”
帕西笑了笑,眼瞼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情:“不過是處在黑暗裡久了,總會忍不住想要多看看鮮活熱烈的東西。”
“就像飛火的蛾子?”老人也笑了,似有意似無意的開口:“可這樣會死的哦。”
“可我的使命,不就是去死麼?”帕西輕聲說:“你也早點離開吧,先生。”
他提著包好的喜服和拓好的畫轉身離去,卻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愣住了。
火紅的法拉利停在巷口,性感的女孩拉著冷漠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走進來,帕西見狀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同時將手上的東西藏到了身後。
女孩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淡淡的暖香迎麵而過,女孩火紅的頭發在陽光下燦爛的仿佛在發光。
帕西知道自己不該看也不能看,可他還是下意識的抬起了頭,目光追隨著那抹耀眼的火紅。
就像是黑暗裡的飛蛾永遠無法拒絕明亮的火焰,哪怕代價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與此同時,穿著黑風衣的女孩側過了頭,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了他,雙方目光在空中交彙,帕西立刻像觸電了一樣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年輕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幽深小巷的儘頭,源稚女這才不緊不慢的收回目光,眼底神色若有所思。
諾諾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她興高采烈的推開了古玩店那破舊的門,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同時發出呼喊:“有人嗎?”
“唉,有的有的。”老人連忙從後堂走了出來,看清楚來者後,直接就是一愣。
而源稚女在看到老人麵龐之後,眉頭也是深深蹙起。
也許因為都是歐洲人的原因,又也許是同樣鐵灰色的頭發和灰色的眼睛,明明他們長得並不相似,但看到這個老人的一瞬間,源稚女心裡忽然就冒出了一個名字——
邦達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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