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逆臣都該死
最近的東京總是在下雨。
秋風很涼,一些特殊品種的櫻會專門在秋天綻放,如“秋櫻”或“山櫻”,風一吹,粉紅的瓣就飄落的到處都是。
斜風細雨下,冰雕般的女孩安靜的站在空無一人的漆黑巷道裡,淡金色的頭發和雪白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質感,她抬起眼,冰藍色的清澈眼睛裡清晰的倒映著路明非的模樣。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滿臉懵逼:“找我的?你認錯人了吧?”
他非常確認自己不認識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畢竟這姑娘美的就像是雪化作的精靈,如果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但不知為何,他看著女孩那淡漠的臉,心裡確實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這其實非常矛盾,連他都說不上來為什麼從來沒見過的人會有熟悉的感覺,這姑娘也不是大眾臉啊。
撓了撓頭,路明非解釋道:“你是來這裡玩的嗎?後門不可以進的,要從前門,我是這裡的牛……工作人員,可以帶你進去,但伱要等我一會兒。”
糾結了半晌,但“牛郎”兩個字還是說不出口,路明非偷眼瞄了一眼身後的男孩女孩,有些擔心他們在師姐麵前亂說。
不過他現在也不敢耽誤時間,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他的語氣都急了幾分:“麻煩讓讓路可以嗎,我等會兒帶你去。”
女孩深深的看著他,好半晌,才緩緩的讓出了一條路。
路明非見狀,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帶著男孩女孩離開,繪梨衣完全沒意識到氣氛的不對,還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和那雙毫無感情的冰藍色眸子對上了視線,那位冰雪一樣的姑娘正在看她,繪梨衣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一隻小手就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繪梨衣低頭,發現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朝著她搖頭,輕聲說:“走。”
繪梨衣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的轉頭離開,以至於沒有注意到,那雙冰冷的雙眸始終注視著自己。
在即將來到道路儘頭之時,一直站在繪梨衣身後的康斯坦丁忽然回頭,原本漆黑的眸子裡燃起了一抹熾熱的金色火焰,仿佛有熔岩在燒,蒼白削瘦的臉上冷硬如鋼鐵。
他張嘴,發出無聲的警告:“離她遠點。”
冰雪般的女孩見狀,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兩人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路明非站在那目送了一會,確定他們安全離開,才垂眉搭眼的回頭。
他一邊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跟師姐碰上頭,一邊來到陌生的女孩身旁,小聲說:“走,我帶你進去。”
他上下打量著女孩,忽然又有些遲疑:“你成年了嗎?未成年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來這種地方玩吧。”
女孩沒有絲毫反應,路明非撓了撓頭,再次試探著問:“你聽得懂中文嗎?日本人?還是英國人?hello?”
“不對啊,你剛剛不是說中文了嗎?”路明非各種摸不著頭腦,他總覺得這個女孩怪怪的,但到底哪裡怪又說不上來。
氣氛一時間就這麼僵持住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路明非快要堅持不住,想要喊人過來的時候,女孩才淡淡開口。
“我不是來玩的。”女孩說,聲音和她的外表一樣冷,整個人的感覺就像是冰天雪地裡綻放的雪蓮,亦或者冰山上飄落的雪。
“我說了,我是來找你的。”她看著路明非,一字一頓:“我有事想求你。”
路明非驚了,滿臉難以置信:“啊?可是我們認識嗎?”
“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女孩說:“隻有你能幫我了。”
路明非覺得自己可能是遇到碰瓷的了,又或者是仙人跳?但仔細想想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被敲詐勒索的,那總不能是這看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其實腦子有問題吧?
但看著女孩那雙冰藍色的眸子,路明非終究還是說不出太重的話來,他想了想,試探著問:“你希望我幫你什麼?”
“先說好,我可沒有錢啊,我連自己都快養不起了,不借錢的,但我有個老大還挺有錢的,也喜歡助人為樂,我可以介紹你跟他認識。”
女孩搖了搖頭,聲音輕了下去:“我的弟弟不見了,你能幫我找找他嗎?”
路明非一愣:“你弟弟不見了?”
“對,那是我唯一的親人。”說到這裡,女孩冰冷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溫度,眼裡是路明非看不懂的複雜情緒:“雖然我們之間還有一些矛盾,但他畢竟是弟弟。”
路明非其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心說你弟弟不見了找警察啊找我乾什麼?難道我還能比警察厲害?
可聽著女孩落寞的聲音卻又有些不忍心,那個漸漸輕下去的聲音,透著一股孤單,就像是小女孩弄丟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好吧好吧。”他說:“你跟我說說情況,不行我幫你報警。”
女孩像是沒聽到後麵那句話一樣,點了點頭,自顧自道:“我和他都是孤兒,從小到大一起相依為命。”
“後來我們被一個孤兒院收留,院裡隻有一個老院長還有包括我們在內的八個孩子,對於老院長來說,收留我們就像是寒冬裡老人打開家門放了幾條野狗進去取暖那麼簡單。”
“老院長會給我們指派各種工作,春天是鋤草和給鬆樹剪枝,夏天往往是挖水渠和翻曬他的藏書,從秋天開始山裡就很冷了,我們進山去撿樹枝,把樹枝燒成炭,冬天用來取暖。”
“他應該沒有什麼親人了,因為每年他隻會收到一次郵件,那是鎮長給他寄的新年賀卡。他在那個鎮子上算是很有錢的人,鎮上缺錢的時候鎮長就會進山來找他捐錢。”
“他的脾氣不是很好,如果我們什麼事沒做好他就會跳著腳大罵,說他收留我們我們就該好好乾活,乾不好要讓我們滾出他的房子,但他沒有真的趕過我們。罵完以後睡個覺,他好像就把什麼都忘掉了。”
雪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看到了那座山中的小屋,大雪紛飛的冬天,孩子們踏著雪扛著成捆的枯枝歸來。
美好和靜謐,隻缺偶爾來送禮物的聖誕老人。
“鎮長來過,勸院長不要收留我們,他說我們是群野狗。院長說他老得就要死了,也隻有野狗會跟快死的老家夥作伴。我們去砸了一遍鎮長家的玻璃,作為報複。”
“然後呢?”路明非忍不住追問,他一開始並不好奇這個陌生女孩的故事,可聽著聽著,腦海裡卻忍不住有了畫麵。
一個孤單的老人收養了同樣孤單的孩子們,他們相依為命,他們互相陪伴,想來,那應該是非常溫馨的畫麵。“後來鎮長說對了。”女孩的聲音低了下去,讓人聽不清她的情緒:“我的弟弟告訴我們,院長有很多金條,我們想出去上大學,想出去闖蕩,但是我們沒有錢。”“所以我們偷了院長的錢,院長發現了,我們把他打了一頓,他太老了,而我們都很年輕,他被打的滿身是血,再也站不起來了。”
女孩的聲音是那樣的輕,平靜的就像是在訴說一個溫馨的睡前故事,路明非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沒想到這個溫馨靜謐的故事會有恐怖的結尾。
“我也拿了很多錢,我想帶著我的弟弟走,但他不願意,他非要跟著那個老東西,哪怕老東西已經快死了,哪怕老東西一樣不會原諒告密的他。”
“我和弟弟鬨翻了。”女孩說:“自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直到前段時間,我忽然聽到了他的求救聲。”
“我能聽出來,他很痛苦,他在被人欺負,他受了很重的傷,他快要死了。”
“我來找他,可是我沒有找到。”女孩抬起眼,那雙漂亮卻空洞的清澈眸子看著路明非,裡麵浮現出幾份哀痛來:“我找不到他,我到處都找不到他。”
“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也不該來找你,可是我的弟弟沒有做錯什麼,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我想救他,你能幫我嗎?”
路明非愣愣的看著女孩,看著女孩那雙漂亮的藍色眸子裡忽然流下淚來,再也不是冰冷的雕塑,仿佛冰雕活了過來。
她沒有發生任何聲音,可每個人都為那無聲的悲傷動容,那種悲傷就像是……孤獨的人終於還是失去了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從此她將孤身一人。
女孩孤零零的站在風雨裡,渾身濕透,像隻被拋棄的小獵犬。
路明非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他想著那個被活活打死的老人,覺得自己是應該生氣的,可看著女孩難過的模樣,卻又被她的悲傷感染。
他仿佛聽到了孤兒院外呼嘯的風雪聲,孩子們嬉笑打鬨的聲音,壁爐燃燒的火焰劈啪聲,以及最後,老人痛苦的哀嚎聲,讓人忍不住想輕輕地歎口氣。
果真有人輕輕地歎了口氣。
“哥哥,聽說過鱷魚的眼淚麼?”有人在路明非身邊輕聲感歎。
路明非嚇得差點心臟停跳,扭頭一看,又驚喜起來。
不是喜上眉梢的喜,而是那種想要撲過去捶打其胸部嚎啕大哭說,“你個死鬼你死哪裡去了你怎麼才來”的喜。
路鳴澤,這個號稱能幫他搞定一切的小魔鬼,隱藏在他身後帷幕中的最終盟友,仿佛隻要有他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路明非,即使是龍王。
雖然以這貨目前的表現來看,這份號稱多少有些吹噓的嫌疑,但這並不妨礙路明非看到他驚喜。
“你出差終於回來了?我靠,我之前給你發消息你怎麼都不回!”路明非下意識的嚷嚷,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語氣裡的鬆了口氣。
他在海底最深處看到了渾身遍體鱗傷的路鳴澤,自那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安,因為小魔鬼徹底斷開聯係前,曾給他發過消息說要去自由潛,還很可能回不來。
再配上那血淋淋的一幕,路明非很難不胡思亂想,雖然這個魔鬼本質上是想要他的命,可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個魔鬼大概再也沒有人能始終站在他身旁,仿佛相依為命。
“對啊,我們這種小業務員的假期很短暫的。”魔鬼裂開嘴笑了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路明非的錯覺,總覺得這個男孩的臉色似乎白的有些過分了。
“可你不是說日本不歸你管轄嗎?”
“所以和你一樣是偷渡來的嘍。”魔鬼聳了聳肩,他穿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黑色的領帶,頭發抹了油梳的整整齊齊,臂彎裡是一束純白的玫瑰,神情肅穆。
“怎麼來都來了還帶?送我的?這也太客氣了。”路明非說。
“白色玫瑰是送葬用的。”路鳴澤仰頭微笑,將手中的含苞待放的玫瑰摘下,彆到了那冰雪一般的女孩頭上。
路明非這才發現整個世界忽然變成灰色的了,就像是被瞬間定格的照片,隻有路明非和路鳴澤兩個人還是彩色的,也隻有彩色的人物還能活動。
“哥哥,你覺得她說的這個故事怎麼樣?”路鳴澤問。
路明非愣了一下,說:“感覺有點血腥,聽著心裡不太舒服。”
“不舒服就對了,他們啊,就是一群養不熟的賤種。”路鳴澤將一朵又一朵的玫瑰摘下,認認真真彆在女孩那顏色淡到幾乎純白的頭發上,好像畫家全心全意的繪製心愛之作。
白色的發和白色的融為一體,帶著淡淡的芳香。
“唉,人都是這樣的。”路明非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隻是一時走錯了路,她不是也知道錯了嗎?”
“就是有點奇怪,他為什麼要來找我啊。”路明非滿臉不解:“我都不認識她。”
“她不是來找你的,她是來找我的。”路鳴澤說,他對著路明非一笑,笑容清澈無塵,就像蕩漾著溫暖的陽光。
路明非卻愣住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女孩說出這個莫名其妙的故事後,還說了一句“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就像是無顏麵對自己愧對之人。
可路鳴澤又說女孩是來找他的,而女孩的愧疚之人就是那位老院長,所以……
路鳴澤就是那位老院長?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路鳴澤將所有的玫瑰摘下,全部裝點在了女孩身上,最後他扔下了光禿禿的梗,朝著路明非豎起了一根手指。
他將那根手指彆到自己嘴邊,眼睛裡閃爍著淡淡的金色,輕聲問:“哥哥,逆臣都該死,對不對?”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說話,小魔鬼卻已經消失無蹤,周圍的世界忽然又恢複了彩色,好像他出現隻是為了送,送那葬禮上才會用上的。
現在送完了,他也就走了,並沒有要見女孩一麵的意思,甚至連她的懇求都懶得多聽一句。
世界恢複正常,女孩依舊執著的望著路明非,眼裡是淡淡的希翼。
她仿佛完全察覺不到自己滿頭的白色玫瑰,隻是問:“你願意幫我嗎?”
“求求你了。”
路明非卻隻是搖了搖頭,他聲音很輕,替那位不願意見麵的魔鬼說出了拒絕:
“抱歉。”
“我幫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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