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唐逸看著藥品說明書皺眉,高小蘭嬌笑道:“主任,你還記得這些洋文啊,我可忘得差不多了,不過呢,找朋友翻譯過,說得都挺在理的。”
唐逸可是見多了這個,經曆過九十年代的人,誰沒被搞傳銷的煩過?新世紀各種保健藥更是風起雲湧,而且各個說得頭頭是道,哪些營養元素是人體哪個部分所需的啊,哪種營養成分對人體有什麼作用啊等等等等,都是很有科學道理的,但問題是,按他們這種分析,就算一根胡蘿卜同樣蘊含了很多人體不可或缺的營養元素,那些營養元素哪種不是起調理身體的作用?胡蘿卜素就有養肝去火的功效,總不能說每天吃幾個胡蘿卜就不會得肝硬化吧?
“主任,你用用看,不管用的話就拉倒,這袋夠你用一個月的,有沒有效果吃了就知道。”高小蘭將紙袋推到了唐逸麵前。
唐逸卻是搖了搖頭,說:“小蘭啊,這藥還是彆給秘書長吃了,沒經過藥檢的保健藥,誰知道裡麵是什麼成分?”新世紀的那些保健藥就算頂不了什麼事兒,大部分也不會產生啥副作用,而且很多保健藥還是有一定的調理作用的,隻是姓價比有些離譜而已,但九十年代的一些傳銷保健藥品,可是良莠不齊,更有過一種挺有名的傳銷藥吃死人的案例,這才使得國家重視起來,開始打擊非法傳銷。
高小蘭就有些不高興:“主任,我那朋友和我挺鐵的,他怎麼會拿假藥騙人?”
唐逸笑笑,知道高小蘭以為淘到什麼好東西,好心來送自己,肯定滿心興奮,卻被自己澆了一頭冷水,自然是不開心。
唐逸就說:“這樣吧,以防萬一,咱們送省藥檢檢查一下,好不好?”
高小蘭撅起了嘴,如果是彆人,她早就將紙袋奪回來,愛吃不吃唄,好心當驢肝肺!但對唐逸,她是即尊重又佩服的,雖然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
唐逸又說:“結果出來前,彆給你那同學打電話,知道不?”
高小蘭哦了一聲,說:“主任,那我走了。”悶悶不樂的出了唐逸辦公室。
幾天後,藥檢結果被送到了唐逸辦公室,唐逸特意叫來高小蘭,聽藥檢局的同誌講解,當聽到藥物中有一種激素成分,副作用很嚴重後,高小蘭一下就急了,拿起桌上電話就撥高於真的號,唐逸一下按住電話,高小蘭卻是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抬頭看著唐逸,唐逸搖搖頭道:“不差這一會兒,這藥秘書長不是就在家裡吃嗎?等中午再通知他,順便下午去作個體檢,我谘詢了藥檢的專家,這種激素成分不多,服用曰子短的話並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你就放心吧。”
高小蘭眼圈紅紅的,順從的點了點頭,此時她彷徨無計,一切都聽唐逸的安排。
唐逸又說:“這種傳銷怕是違法的,你和你那朋友到底是什麼關係?”
高小蘭氣憤的道:“什麼朋友,帶這樣騙人的朋友嗎?我這就報案抓他!”又要去拿辦公桌上的電話。
唐逸就笑:“得啦得啦,這也不是個著急的事兒,你這也太翻臉無情了吧?前幾天還為這朋友和我較勁呢。”
高小蘭臉一紅,低頭道:“對不起啊主任。”
唐逸笑笑,說:“你去忙吧,傳銷藥的事兒交給我辦。”
……周末一下班,高小蘭就來傳話,高秘書長有請,請唐逸去家裡坐坐,唐逸當然欣然赴約。
這次會麵高於真的笑容真誠了許多,他穿著很隨便,沒有穿外套,穿了件格子毛衣在客廳和唐逸閒聊,這無疑就給了唐逸一個好的信號。
剛剛見到唐逸時高於真就握著唐逸的手笑:“哈,我的救命恩人來啦!”唐逸隻得謙遜幾句。
雖然和高於真言談甚歡,但唐逸卻知道,高於真可不僅僅是為了傳銷藥就會對自己改變態度,最重要的,怕是王鳳起再沒在他跟前發什麼牢搔了吧,使得他有些驚奇,更想進一步認識自己。
其實唐逸上任之初,高於真對唐逸並沒有什麼好的觀感,他隱約聽到些風聲,知道唐逸是京裡的人,很多從底層一步步艱苦奮鬥爬上來的乾部對涉足官場的京城子弟從心裡就有一種排斥,高於真就是其中一位,可不是,一個毛頭小子轉眼就和自己平級,高於真心裡可就不怎麼舒服,但自從被提為副秘書長後,高於真卻覺得自己心態就有些變了,要說以前,高於真和王鳳起的心態大概也沒什麼不同,都是老機關,慢慢往上熬,沒在縣市基層掌過印,一路都是在省委謹小慎微的熬資曆,和不對眼的人鬥鬥,巴結巴結領導,一輩子能熬到廳級退休也就算沒白活。
要知道省委裡,處級乾部多如牛毛,尤其是大多數處乾都是虛銜和處級待遇,就算實職正處,在省委大院呆的久了,大多也是夾著尾巴作人,和縣裡掌印的處級領導可完全不同,心態委實和縣裡各科室的小頭頭也沒什麼不同。
高於真雖然熬到了辦公廳副主任,但琢磨著自己也就到頭了,年近五十的副廳級,又不是秘書長的嫡係,自己一直追隨的老領導現在在省顧委,雖說還有一定的影響力,對自己的升遷卻是再說不上話了,何況老領導一向剛正,也不會為自己升遷的事找組織提什麼要求。
所以高於著尋思自己再乾幾年,充其量領導體恤,最後可以放到省直廳局作個廳長風光最後幾年,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但卻不想轉眼間就被提為副秘書長,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提拔,組織部找他談話也沒露出口風,秘書長也隻是語重心長的叫他好好乾,彆辜負了組織的期望。
雖然高於真對自己的升遷有些迷糊,但他看問題的角度卻突然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對唐逸這個年青的下屬,他也開始慢慢觀察起來,而不再僅僅是排斥。
這段曰子,高於真更發現王鳳起偶爾來家裡坐時,再不像以前一樣發牢搔,編排唐逸的不是,高於真可就奇怪了,王鳳起這人他清楚,韌勁很足,而且從來就不服誰,就算督查室前任主任,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同誌,王鳳起也經常和人鬨矛盾,但現在看,唐逸這個剛剛進了省委一年的年青督查室主任,竟然壓住了他?這就不由得不令高於真重新審視唐逸了。
“不虧是皇城根出來的人啊,見多識廣,小蘭那朋友給我介紹藥效的時候我可是聽得雲裡霧裡,還當真了呢!”高於真愉快的笑著,高小蘭也很開心,自從唐逸作上督查室主任後,她就和王叔漸漸遠了,不知道是為什麼,大概心裡就覺得自己應該和唐主任站在一邊吧,雖然是個表麵嘻嘻哈哈的女孩子,但對科室裡的氣氛還是很敏感的。
但她這些曰子卻發現父親說起督查室的工作,臉色總是有些不好看,也偶爾聽到王叔和父親聊天說唐逸的不是,她心裡就很不開心,但她也知道,父親的事,自己是不好插嘴的。
今天終於見到父親和唐逸言笑甚歡,高小蘭心情也就開朗起來,在一邊斟茶倒水的,高於真就更是奇怪,自己這女兒,在家嬌生慣養,結了婚更是驕縱,對丈夫從來是呼來喝去的,哪兒這般勤快過?唐逸什麼時候降服住了她?怪不得有時候回娘家,看到自己和鳳起坐一起,她就板著臉不說話,原來小丫頭也知道站隊了?
高於真喝著女兒斟的茶,突然就有些吃味,自己平時可難得有機會喝小蘭沏的茶,卻是沾了唐逸的光。
高於真就問高小蘭:“給小蔡打電話了吧?彆又回了娘家都不知道打個電話。”
高小蘭一拍腦門:“啊,我真的忘了。”忙跑到寫字台邊打電話。
高於真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小蔡,人精明能乾,沒啥缺點,可就是一點不好,到了結婚也沒能將小蘭治住,高於真回頭看著靜靜品茶的唐逸,琢磨了一下,問道:“打擊非法傳銷的進展怎麼樣?”
唐逸略有些奇怪,今天明顯高於真是不和自己談工作的,為啥突然挑起這個話題?嘴上回道:“還不錯,公安那邊搗毀了幾個窩點了,但這東西,和黃賭毒一樣,一茬一茬的,永遠清理不乾淨。”
高於真就笑:“慢慢來,不能急,既然一時清理不乾淨,就暫時放放。督查室人手本來就緊張,沒必要跟著公安機關去作長期鬥爭,”
唐逸說:“鳳起盯著呢,再跟進一段時間就撤回來。”
高於真微微點頭,沉吟了一下道:“昨天春城賓館那檔子事轉到你們督查室了吧?”
唐逸恩了一聲,春城賓館改製,再不是完全的國有,於是就冒出了另一個聲音,就是春城賓館不再適合作為省委省政斧的接待賓館。
以前省委省政斧的接待辦管理著三家賓館,春城飯店,省委第一招待所和第二招待所,春城飯店是其中檔次最高的,負責接待省委省政斧的重要客人,更成功接待過幾次國家領導人的巡查,但現在體製變了,已經不再是招待辦的領導之下,作為省委省政斧的高規格接待賓館確實有些不合適了。
省委下文,要求督查室會同招待辦調查研究一下,將意見上報給省委。
唐逸接到文當時就有些撓頭,又是個費心思的差事,這裡麵肯定牽涉了許多人和事,意見怎麼寫隻怕都會得罪一大票人。
聽高於真問起,唐逸就歎口氣:“按理說這事兒應該招待辦自己去搞,我們督查室對賓館的業務又不熟,怎麼都有外行指揮內行的感覺。”
高於真笑笑,聽唐逸小小的發句牢搔感覺挺好,兩人關係就好像親密了起來,就說:“省委有省委的想法,既然交給了咱們督查室,咱們就得將工作做好,這事兒我看你得親自抓。”
唐逸微微點頭,春城飯店雖然是個燙手山芋,但自己是必須頂上的,省委交代下來的事兒當然要用高姿態來表示重視。
……督查室和接待辦的聯合工作組進入春城飯店後唐逸才知道,自己以前見到的可不是春城飯店的全貌,春城飯店主體樓旁紅牆圈起的院落裡,卻是有一處彆墅區,幾幢小樓組成的園林式建築,小樓的高度都不超過四層,都是純中式建築,紅牆綠瓦飛簷淩空。
樓和樓之間由蜿蜒曲折的水磨石路麵連接起來,路的上空都有回廊,車和人走在路上,晴天可以遮陽,雨天可以擋雨。樓和樓之間的空地上,綠樹婆娑,如果夏曰,更可見花草爭奇鬥豔。
每幢樓四五十個房間,房間大多數都是標準客房,但每幢樓都保留了幾個相對豪華的套間,那是專門為接待各級首長用的。
在蘇梅的帶領下工作組進了彆墅區,督查室的成員算是開了次眼界,接待辦王主任對這裡卻是駕輕就熟,他不時給唐逸介紹著這處彆墅區的各種建築,走到一處大房子外頭,這間房子外頭隔了一層玻璃牆,玻璃牆跟房子之間是走廊,王主任敲了敲玻璃對唐逸說:“唐主任,聽聽這聲音,防彈玻璃。”
唐逸微微點頭,這處彆墅區,是接待各級領導專用,隻怕一年也用不上幾次,更歎了口氣,督辦春城飯店改製時倒是知道有一處彆墅區,折了兩百萬資產,現在看來,卻是遠遠不止啊,祥順注資一千萬獲得44%的股權看來可是占了不小的便宜,關鍵就在這彆墅區的折價上。
蘇梅這時候嬌笑道:“唐主任,王主任,就靠這彆墅區,也不能奪了我們的接待權吧?一招和二招可找不出像這裡一樣即安全,環境又好的接待處,這裡最適合接待各級領導了。”
王主任對蘇梅卻沒什麼好聲氣,沉著臉道:“你們不是要將這兒打通對外營業嗎?還談什麼安全?”
蘇梅一挑秀氣的眉毛,詫異的道:“哎呦我的大主任,你這話是打哪聽來的,我們啥時候要將這裡對外開放了?你這大主任也不核實一下,就將報告打了上去,這不冤枉嗎?”
王主任板著臉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你們彙報不及時,能怪我向上打報告嗎?”
唐逸漸漸就聽出了話音兒,想來是飯店改組後,蘇梅就不大聽以前這位主管領導的話了,王主任一氣之下,就打報告要取消春城飯店的迎賓資格。
蘇梅就將俏臉轉向了唐逸,有些委屈的說:“唐主任,你評評這個理,王主任是不是太不仗義,虧以前還是我們的老領導呢,一點兒也不支持我們的工作。”語氣裡帶著撒嬌的意味兒,和唐逸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印象不大相同,或許,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種本能。尤其是在不大不小的官員裡打混時,她已經習慣運用自己女人的武器。
沒改製前,春城飯店的總經理是副處級乾部,處於接待辦直接領導下,而現在的蘇梅,顯然也覺得自己有和王主任,唐主任平起平坐的資格。
唐逸就笑:“這我可不知道了,我的工作就是評估,調研,而且主要工作還得王主任來作,我們畢竟是門外漢。”
聽唐逸這麼說,王主任更覺得有麵子,但也趕忙謙遜一番,說唐主任太客氣,我們的工作還是在督查室的領導下雲雲。
進了一棟彆墅,督查室和接待辦的工作組成員就分了組,分彆考察廚房,餐廳,客房等場地。
蘇梅和唐逸王主任三人卻是進了豪華套間,布局類似於星級賓館的總統套房,裡外三進,房間的層高至少有三米二三,所以讓人感到非常敞亮。房間的地麵上鋪著厚厚的純毛地毯,房間的牆上貼著樟木護牆板,使房間裡散發出淡淡的樟木芳香。外間是會客廳,進口的真皮沙發圍成一圈,茶幾和其他家具也都古香古色。
王主任推開臥室的門說:“唐主任,這是臥室,進來看看。”
臥室裡擺著一張巨大的雙人床,用一床金黃繡花的綢緞床罩蒙了起來,看不出床上的其他臥具。臥室的牆麵是用淡粉色的皺紋綢裱糊起來的,上麵有暗花,整個房間顯得格外寧靜、溫馨。
王主任看著就感慨:“唉,我要能在這裡麵睡一晚,那就值了。”
蘇梅格格嬌笑:“下輩子吧。”
王主任臉一沉,就不再說話。
從豪華套間出來時蘇梅輕輕一拉唐逸胳膊,低聲說:“喂,你不記得我啦?”
唐逸笑笑,點頭說:“記得。”
王主任走了兩步,不見有人跟上,回頭,見到唐逸和蘇梅在門邊竊竊私語,想了想,就說:“我去下衛生間。”就快步下樓。
蘇梅努努嘴:“這人,又不定尋思啥呢,唐主任我和你打個賭你敢不敢?”
唐逸問:“賭啥?”
蘇梅嫵媚一笑:“就賭工作組在春城飯店考察這些天,咱倆經常說悄悄話的話,他指定和人說咱倆關係不一般,不信咱就走著瞧!”
唐逸笑笑:“我可沒啥悄悄話和你說,走吧,彆叫人等急了。”說著舉步先行。
蘇梅咯咯一笑:“怕了不是?”
唐逸卻是在尋思,這個女人在自己和王主任麵前泰然自若,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難道心裡早就有了底兒?覺得春城飯店的政斧迎賓資格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蘇梅跟在唐逸身邊,又說:“唐主任,上次我還沒多謝你幫忙呢。”這次的語氣倒是有些真誠。
唐逸說:“你不是謝過了嗎?”
蘇梅就笑:“那怎麼能算謝過,你可是省委的大領導,能為我們小老百姓出頭,我得好好回報你。”
唐逸笑笑,也不接茬,蘇梅歎口氣:“真看不出,你這麼年青就是省委的主任了,是正處級吧?喂,想不想出去作縣太爺風光一下?”
唐逸就笑:“你有門路?”
蘇梅哎了一聲:“我要有那門路我還在這兒窩著啊,不過我可知道王大主任想外放都想瘋了,可惜啊,他早先得罪過組織部的李部長,想往上爬?難嘍。”
唐逸看了蘇梅一眼,沒有說話,這個女人倒是挺厲害的,這句話不管是真是假吧,如果督查室主任是其他人,那和王主任合作都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響,畢竟一個不招組織部副部長待見的乾部,正常情況下,誰都會儘量和他劃清界限。
出了彆墅,王主任正在門口吸煙,見唐逸和蘇梅出來,就回頭扔給了唐逸一顆,蘇梅說:“我去裡麵看看。”又回身進了彆墅,想來是厭惡王主任的煙味兒。
唐逸剛剛將煙點上,王主任就說:“唐主任,這二年張省長都不怎麼來春城賓館你知道不?”
唐逸微微搖頭,王主任就笑:“怕是也怕了她了,被她纏上,那可就麻煩大了。”
唐逸默然,或許是因為經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這個王主任,倒更像個市井之徒,當然,省委這樣的處乾多了,可不像縣裡麵的處乾,各個官威十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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