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下餡餅,以安東的資源,交通狀況,發展程度,他不相信長河實業會無端端將未來幾年的發展項目之第一站投在安東,而且是主動來投資,畢竟搞太陽能,還是應該將生產基地建在距離晶矽以及太陽能電池等材料產地附近為好。
望著林正洋,唐逸笑道:“林先生對安東很有信心?”
林正洋微笑:“民航總局都對安東充滿信心,何況我這個老頭子呢?”
唐逸輕輕點頭,舉杯:“那我代表安東人民謝謝林先生的厚愛。”林正洋倒是直來直去,唐逸也聽到風聲,民航總局準備開通安東至漢城航班,倒是想不到林正洋消息靈通,想來,他也知道安東開通國際航班的意義,而且,他也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吧,對安東的發展,他也就有著一定的信心,贏了是滿盤紅,就算輸掉也不會太慘,最起碼結識了自己。商人,有時候也不過是賭博而已。
“唐市長,聽聞朝鮮新義州準備設經濟特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哈哈,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交淺言深?”
唐逸揮揮手,笑道:“這個消息我也聽說過,但今年是不可能啦。”
林正洋眼睛一亮,隨即笑道:“謝謝唐市長坦誠相告。”
唐逸心裡苦笑,自己也是能蒙就蒙吧,畢竟如果坦白和林正洋說這兩年怕是沒什麼大希望,消息慢慢傳出去,自己以後招商引資怕是會遇到阻滯。
自己大咧咧說句今年不可能,林正洋必然以為自己這個紅色子弟有絕對可靠的內幕消息,聽話音卻是明後年大有希望。
就算林正洋想保守這個秘密,但消息還是會慢慢傳出去,自己多套點投資再說。
不過唐逸隨即也明白了林正洋深遠的目光,原來,他卻是盯上了朝鮮的市場,朝鮮資源貧乏,電力尤其嚴重緊張,朝鮮高層提倡無汙染電力也是無奈之舉,而太陽能發電係統顯然會得到朝鮮方麵的青睞,尤其是新義州經濟特區建起來後,確實是個不小的市場,前提是有人肯幫他打通關係。
香港商人,胃口不小啊!
唐逸笑著看了林正洋一眼,又慢慢拿起了酒杯。
……
郭士達看著麵前的女人,默默抽著煙,皺眉不語。
這裡是臨河市委招待所六樓郭士達的房間,剛剛在招待所院門前,這個女人攔了他的車,第一個動作就是跪了下來。
郭士達注意到,自己讓她上車後,招待所門衛馬上拿起了電話,郭士達知道自己在一張大網中,但從來沒想過,這張網的觸角,無處不在。
女人大約三十來歲,長得挺標致,該凸凸,該翹翹,藍白花的裙子,樸素中帶有些鄉土氣息,自報姓名叫劉小英,黃口鎮將軍坨人。
她一直在抹淚,郭士達看了看一旁的秘書小鄭,小鄭會意,勸道:“大姐,彆光哭,到底咋回事,給郭書記說說。”
小英嫂紅著眼睛問郭士達:“郭書記,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關掉小錳礦,我,我求求您啦!”又從沙發上站起,作勢要跪下,小鄭忙攙住她,大聲說:“你再這樣,郭書記可不管啦!”
郭士達知道,自己最近治理小錳礦的措施得罪了許多人,在安東,小錳礦主要集中在臨河,臨河的小錳礦又以黃口鎮最多,可以說是村村開礦,幾乎是黃口鎮的人,就會與小錳礦扯上關係,不是礦主,那多半就是礦工。
因為小錳礦的經濟收益,黃口鎮的經濟指標遠遠超越其他鄉鎮,鎮書記劉平是副處級乾部,並且是臨河市市委常委。
這些曰子自己強令關閉黑礦,除了有省地礦廳或者安東市地礦局采礦許可證的錳礦,其餘小錳礦一律停業整頓,此舉不但得罪了礦主,一些不明真相的礦工,也在彆有用心的人煽動下,聚眾上訪,至於各式各樣的告狀信更是滿天飛,自己可是捅了一個大大的馬蜂窩。
隻希望,唐市長能頂得住壓力。
想起那年青的市長,郭士達心裡的陰霾卻是淡了一些,唐市長臉上總是充滿自信的笑容,郭士達也深信,他會給自己足夠的支持和時間,使得自己能從逆境中突圍。
麵前的女人,郭士達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和那些聚眾上訪者不同,這是一個飽經風霜,有故事的女人,正因為此,郭士達才會將她帶來房間私下談話,或許,能從她身上有些發現。
郭士達慢慢吸著煙開了聲:“小錳礦是必須要進行整頓的,鎮政斧的批文,本身就是違法行為。”
小英嫂詫異的抬起頭:“政斧,政斧也會違法?”
郭士達點點頭,說:“政斧不會違法,但代表政斧的某些乾部會做出一些違法的事。”
小英嫂的眼睛一亮,低頭,似乎在尋思什麼。
“叮叮”門被敲響,小鄭去開了門,外麵是一名漂亮的女服務員,向屋裡望了望,隨即對小鄭道:“鄭秘書,樓下有人找。”
小鄭回頭看向郭士達,郭士達剛想叫他去,心中突然一動,道:“小鄭,誰找你,叫他上來,如果可以等,就等和劉小英同誌談過後你再下去,你要做記錄的,不是嗎?”
小鄭就和服務員說了兩句,輕輕關上門。
郭士達掐滅煙蒂,道:“小英嫂,其實你也不用怕,隻要審查合格,市地礦局就會核發采礦許可證,以後你的錳礦,就會受到法律的保護。這對你們小礦主來說,是好事,當然,安全不達標的礦我們會堅決取締!”
小英嫂終於抬起頭,眼圈紅紅的,但止了哭聲,猶豫著問:“郭書記,臨河是不是要變天?”
郭士達笑道:“怎麼能這麼說呢?臨河,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一直是咱們勞動人民的天下嘛!”
小英嫂淒然的笑了一下,說:“郭書記,外麵都傳,你是新市長的人,新市長很厲害是不是,他派你來,是整李書記的是不是?”
李書記?郭士達隨即就明白說的是原臨河書記,現安東政協副主席李漢偉,笑笑道:“我們都是黨的乾部,說不上誰是誰的人,更用不上整字,但不管是誰犯了錯誤,我們一定會糾正。”
小英嫂搖搖頭,“我就恨,你們為什麼不早來。”垂頭,淚水又慢慢淌下。
小鄭有些不耐煩,但看郭士達又點上了一顆煙,隻好悶聲拿著本子隨便劃著。
“兩年前,我丈夫就是死在了礦井裡,我,我拿到了五千塊錢的賠償,五千塊啊,一條人命,就值五千塊?我去鎮上告狀,鎮上說,已經對小錳礦罰了款,一萬塊的罰款,死一個人,就罰款一萬。”
小英嫂沉浸在當年的悲傷中,翻來覆去的嘟囔。
郭士達也不急,隻是默默聽著,等了一會兒,問:“這是黃口鎮的普遍現象嗎?死一名礦工,對小猛礦罰款一萬,礦工的撫恤金五千?”
小英嫂默默點頭,那邊小鄭刷刷的記錄著。
郭士達又問:“那按道理來說,對於我們整治小錳礦,你應該持支持態度,為什麼又攔我的車反對?”
小英嫂沉默了一會兒:“因為,因為我剛剛東借西借湊了幾萬塊,準備,準備和人合夥豎一口礦井,錢都交給他了,現在小錳礦搞不成,我和他去拿錢退股,他說錢已經買設備了,要不就叫我等,要不就一分錢也沒有。”
郭士達冷哼一聲:“明明知道小錳礦害人,為了錢還是要去作是不是?”
小英嫂淚水再次淌下,抽噎著道:“是,我知道我不好,但,但我要供孩子上學,贍養老人,我,我也沒辦法呀,你知不知道,為了開小錳礦,為了拿到鎮上的許可證,我,我都做什麼了嗎?我,我陪劉平睡了一個月,一個月!”她越說越激動,最後歇斯底裡的大喊起來。
郭士達想說什麼,突然喉嚨有些乾,眼前浮現出劉平的影子,那個矮矮胖胖的老頭。
房間沉寂了好久,郭士達緩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調查劉平,你會不會作證?你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小英嫂搖搖頭,說:“有什麼用?隻要李書記在,劉平就不會有事。”
站起來,失魂落魄的向外走,郭士達想攔她,終於歎口氣,坐了下來。
小鄭去外麵轉了一圈又回來,說是剛剛找他的人不在了。
郭士達點點頭,又點了一顆煙,站在窗口,看著小英嫂孤零零的背影,心裡,有些堵。
院門處,突然走過來三兩個男人,看他們的方向,是朝著小英嫂來的,郭士達一怔,馬上回頭低喊:“快,下去看看小英嫂。”
小鄭騰一下跳起來,拉開門跑了出去,郭士達隨即也急步跟出來,聽腳步聲,小鄭正跑著下樓。
郭士達下到一樓,出了招待所的玻璃門,就見院裡,小鄭正與一名男人說著什麼,另外兩名男人抓著小英嫂,小英嫂拚命掙紮。
郭士達鬆了口氣,大步走過去,大聲問:“你們是乾什麼的?”
和小鄭說話的男人見到郭士達,有些慌亂,叫了聲郭書記,又有些瑟縮的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接到報案,有上訪人員搔擾郭書記,我們帶回去問問。”
郭士達蹙眉道:“誰叫你們來的?誰說我被人搔擾了?”
“啊,那是誤會,是誤會。”男人就使個眼色,另外兩人放開小英嫂,幾個人就慌裡慌張向外走,郭士達想喊他們,又忍住,看著他們出了招待所,上了一輛綠色吉普,開車離去。
小英嫂臉色有些白,惶恐的說:“他們想殺我滅口是不是,是不是?”
郭士達心說沒那麼嚴重,卻對小鄭使個眼色,自己走開幾步,免得小鄭嚇唬她被自己聽到,拿起手機,剛剛準備撥唐市長的電話,手機卻突兀的響起來,郭士達接通,電話裡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是劉平,黃口鎮鎮委書記。
“郭書記,事情有點糟啊!那些被勒令關掉的錳礦又都點火了,您看……”
郭士達怒火騰地上來:“誰叫他們點火的,政斧的封條是擺設嗎?”
“郭書記,彆生氣,眾怒難犯啊,現在礦區聚滿了人,我看,還是說服教育為主,我再去勸勸,去勸勸。”
郭士達壓抑著火氣,但有些問題,他必須給劉平講清楚,講透,“老劉,治理黑礦,市委是下了大決心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這個決心不會動搖,你明白嗎?”
劉平恩恩了兩聲,就掛了電話。
郭士達撥通臨河公安局程玉成的電話,命令程玉成,馬上帶隊伍去黃口,教育疏散群眾,嚴令不許暴力執法。
程局長為難的道:“書記,激起民變怎麼辦?”
郭士達道:“我馬上就去黃口,你們十分鐘後出發。”
回頭對小鄭招招手,小鄭跑過來,郭士達努努嘴:“她怎麼樣了?”
小鄭說:“差不多了,應該會聽書記的。”
郭士達點點頭,道:“你帶她去安東,找家大賓館安頓下來,還有,跟她說,隻要她合作,那幾萬塊錢政斧一定幫她討回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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