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朱韻回到學校,剛下出租車的時候她還有點不太好意思,畢竟這一身打扮在夏日的校園中顯得太不休閒了。
好在是假期,校園裡沒什麼人。朱韻偷偷摸摸做賊一樣往賓館走,她久不穿高跟鞋,尤其還是新鞋,腳很不適應,短短的路程走下來,腳跟已經磨掉半層皮。
樓裡安靜得不太對勁,朱韻回到自己房間,路上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房間裡也沒人,學姐不知上哪去了,朱韻正覺得奇怪,結果坐在床上脫鞋脫一半,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比賽頒獎的日子。
“……”
她忍不住在心裡訓斥自己,腦子裡沒裝一點正事。
時間已經將近兩點,頒獎應該很快結束了,也不知道他們組最後的處理結果怎麼樣。
朱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緊張,她甚至都不關心比賽的結果,也不在乎最後是得的是獎還是處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不著邊際的桃色計劃。
人就是這麼活生生墮落的啊。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她拿到一旁充電,然後把空調調到最低,心想自己這幅樣子就不要去會場了,反正他們一會也回來了。
這麼一決定,她回到床上休息。
屋裡靜悄悄,窗外陽光明媚。
真是一個溫柔的好天氣。
朱韻望著屋外的景色。她連續幾晚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大腦一片空白,竟然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睜眼的時候天都暗了。
朱韻醒時尤不知身在何處,等她清醒之時頓覺大事不妙。
幾點了!?
朱韻連滾帶爬地去看表,已經六點半了。她慌忙去床頭櫃上取手機,已經充滿電,一開機,先蹦出一條短信,學姐留的――
“比賽結束啦,我們直接去聚餐了,沒聯係到你,我們自己走了。恭喜你們一等獎!”
什麼什麼發生了什麼……
這張紙條包含太多信息,朱韻看得眼睛都直了。
結束了,聚餐了,他們拿了一等獎了。
自己怎麼會睡成死豬一樣啊!
朱韻抓狂地搔頭,後意識到自己的發型是花大價錢做的,猛然住手。
她緊接著注意到還有十幾個未接電話,戰戰兢兢點進去,除了兩個高見鴻的和一個學姐一個林老頭的,剩下全是李峋。
離死隻差一口氣。
朱韻手壓住胸口,平穩心跳,回撥。
不接。
咽氣了。
某餐廳裡,剛剛點完菜的學生圍著桌子坐了一圈,一邊等著上菜一邊聊天。
林老頭麵前擺著茶杯,顧不得喝,一門心思訓斥身旁的人。
“這次是你們運氣好,碰到王教授了!他是學校請來的老教授,麵子大,是他力保你們,你們才免受處罰!”
旁邊的李峋靠在椅背裡,麵無表情地盯著贈送的鹹蘿卜菜碟,一臉陰沉。
他很不爽,誰都能看出來,大家都以為是因為林老頭的批評。
李峋旁邊的高見鴻探身,問林老頭:“林老師,那位老教授為什麼願意幫我們啊?”
“還能為什麼!人家王教授是什麼資曆,稀奇古怪的學生見得多了!你們知不知道因為你們這件事,昨晚專家組和讚助方差點吵起來!”
高見鴻縮縮肩膀,又退回去了。
林老頭看向旁邊一直盯著鹹蘿卜菜碟,對他的話始終沒有反應的當事人。
他作為帶隊老師,也被拉去參加了處理該事件的會議,會上全靠王教授,李峋的小組才免去處罰並且可以繼續參賽。會後林老頭去找王教授表達謝意,王教授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能做成這事,說明這個學生很聰明。他肯定也知道做這些吃力不討好,會得罪人,讚助商沒準還會對他進行處罰。但他還是做了,為什麼?”
王教授笑著說:“因為他是年輕人,對抗不公是年輕人與生俱來的能力。而且他身上有股魄力在,我放大一點說,每個新興行業都需要能拋開既定框架的人,他們不但要挑戰已知,更要挑戰未知。我們現在很多孩子,缺的並不是腦力,而是能為自己的目標和信念,勇敢麵對未知的魄力。”
“我記得當時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回答是因為愛,我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王教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既身為人師,又怎麼可以破壞學生的愛呢。”
但最後王教授還是提醒了林老師一句,“不過這個學生有點太銳了,一直這樣將來很容易吃虧,還是要磨一磨。”
林老頭陷入沉思。
而這當口,在老教授口中極具“魄力”的某學生正在座位上持續散發著低氣壓。
高見鴻胳膊肘碰了碰他。“哎,手機一直在震啊。”
李峋一聲不吭。
“接電話啊,可能是朱韻睡醒了。”
李峋冷笑一聲,依舊穩如泰山,高見鴻熟悉他的脾氣,勸了兩句就不說話了。
電話響了十幾次,李峋終於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高見鴻看著他背影,了然一笑。
李峋拿著手機到包間外的過道裡,來往有傳菜的服務員。他停頓片刻腳步再起,走到儘頭,推開安全通道門。
樓梯轉角處有個廚師正蹲著抽煙,看見李峋過來,打量他一番。
李峋沒理他,自己也掏出煙。
門一關,樓道一片黑暗。
他終於接通電話,低聲:“喂?”
那邊沒反應。
李峋哼笑道:“怎麼著,還得我找話講?”
電話裡噝噝拉拉幾聲,終於傳來一道驚疑的聲音――
“接通了?!”
李峋:“……”
他無言,朱韻那邊已經完全回過神了。
“李峋,我下午的時候睡著了!”
“嗯。”
“我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了。”
“嗯。”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
“嗯。”
“……”
朱韻那邊抓心撓肝,這人明顯是鬨情xù了啊。
“你們……你們在哪吃飯呢?”
李峋給了個酒店地址,“要來麼。”
“行啊。”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個,吃完飯,你有事麼?”
李峋靠在牆壁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煙,一雙長腿前後疊著。聽了朱韻的問話,他在黑暗裡扯了扯嘴角,隨口道:“有。”
朱韻馬上問:“什麼事啊?”
李峋:“徐黎娜找我。”
“……”
千裡之堤毀於一覺。
朱韻緊緊抓著手機,“她找你去哪?”
李峋頭枕在牆壁上,望了望頭頂,說出一個地名。
朱韻:“那不就是之前她拉我們聚餐的湖邊?”
“是吧。”
朱韻語氣明顯有些焦急,“你要去嗎?”
“去啊,人家說有話對我講。”他懶洋洋地看了眼時間,“我們約的時間早,這邊飯來不及吃,我這就過去了。”
朱韻驚道:“啊!?”
“先掛了啊。”
“彆!李峋!李峋我也有話跟你――”
朱韻話沒說完,李峋已經掛斷了。他拿著手機,像是做了件極好玩的事一樣,靠在牆上止不住地笑。
“不厚道。”對麵蹲在牆角抽煙的廚子操著濃厚的鄉音,指著他說,“這麼跟女朋友說話。”
李峋瞥他一眼,“還不是。”他將手機揣回兜,又說,“得刺激她一下了……”
他轉身往回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不知是對廚子說還是自言自語。
“空窗太久,有點受不了了……”
朱韻再給李峋打電話,他已經不接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朱韻放下手機,欲哭無淚。
但她也隻消沉了大概三分鐘的時間,就馬上收拾東西準備出屋。
先不說她自己的心情如何,就衝著今天花的這些錢,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朱韻為了趕路方便,換上了運動鞋,高跟鞋裝在包裡背著。她出了門就提著裙子一路狂奔,到校門口攔車,去往那天聚會的地方。
天色已晚,朱韻看向車窗外。
花花世界,燈影斑斕。
在某個瞬間,朱韻忽然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似乎比從前那些年裡做過的所有決定都更加了不起。
這樣一想,她心血燒得更旺了。
很快來到目的地。朱韻下了車,環顧四周,她還清晰地記得,就在不久前的那晚,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站在這座湖邊的。而此時,湖還是那座湖,夜卻不再是那個夜了。
朱韻順著石板路找李峋,某個回頭的瞬間,看到月懸當空,柳枝搖蕩,忽想起柳永“楊柳岸,曉風殘月”的詩景。不過她很快又意識到《雨霖鈴》的寓意不太好,晃晃腦袋不再去想。
再轉過頭,她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李峋。
他夏天穿半袖,總喜歡把袖子擼到肩膀上,露出肩膀乾淨的線條。
朱韻來不及欣賞,連忙警覺地看向他身旁。
沒人。
徐胡蘭還沒到?
太好了,朱韻抓緊時間,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目標人物就衝過去了。
李峋正跟柳樹一起在石欄邊吹風,他到得早,已經等了一陣,無聊地看遠處的風景。驀然間,他察覺到什麼,側過頭,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不遠處一道人影正急速向他奔來,風風火火如同沙場上衝鋒的戰士。
李峋先是一愣,後又發現這戰士還挺有看點的。
一條很精致的裙子,細細的腰下是蓬起的網紗,裡麵的裙子包裹著年輕女孩少有的婀娜身姿。妝容典雅,長發盤起,由於衝刺太猛,有幾絲碎發垂下,更添得幾分嫵媚。
那雙眼睛裡,有著女人特有的動情後的美豔,又有著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最矜持的渴盼。
生機勃勃。
李峋神色玩味,好整以暇地靠在石柱上等著。
朱韻覺得她高估了自己。
在看見李峋身影的那一刻,她的眼圈就有點難以控zhì地泛紅了。不是激動,是比激動更複雜的感情。
她忽然覺得自己為他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因為徐胡蘭一個電話整夜失眠,為了買條破裙子試到手抖得拉鏈都拉不上,為了減淡黑眼圈坐在美容院的椅子裡差點睡著。
這他都知道嗎?
他他媽穿得像是要去菜市場買菜的老大爺一樣。
朱韻滿心憤恨。
但隨著她一點點靠近,慢慢看清那雙清澈又沉默的眼睛時,她又想……
天大的委屈,也都算了吧。
柳枝輕擺,湖麵輕波瀾。
李峋靜靜看著她。
朱韻在出租車上打了不少腹稿,從各方麵入手,想分析出一套成功率最高的方案。可此時此刻,她發現那些都沒什麼用。
啥也不用說了,她認栽。
那就什麼也彆保留了,她告sù自己,現在不是裝模作樣的時候,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就把真正想對他說的講出來。
終於站在他麵前。
“李峋……”
他目色漸深,淡淡地嗯了一聲。
朱韻聲音有點抖。
“你選我吧。”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眼,看著他一意孤行金色的發,還有因總窩在電腦前而有些自然彎曲的背,最後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杆,赫然道:“我絕不背叛你!”
……
路過的大嬸斜眼看她一眼。
旁邊的柳枝也被這大義凜然的發言震得不敢搖了。
安靜了十秒後,李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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