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慶端坐於祖師殿內,安靜注視著南陽宗外,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所謂天驕,有鴻蒙紫氣加身。
一路必有千凶萬險,遭小人妒忌,但也從不會缺少能人相助。
倒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氣運。
當本身就耀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旁人也不是瞎子。
這位清月宗的長老,雖然因為身份問題,不方便直接替沈宗主護道,但若能收複顏家,那南龍宮再出手時,就得考慮考慮了。
殺一個返虛境修士或許能做到悄無聲息,但涉及到白玉京的鬥法,整個南洪都會為之震動。
絕對瞞不過南洪七子的耳目,且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
等到那時,哪怕是六位合道境巨擘心裡不情願,也得思忖一下,自家的年輕宗主在外被截殺,被南洪眾多勢力收入眼中,七子卻視若無睹,往後還如何在南洪立足。
這就是白玉京護道者的意義。
“進宗就不必了,改日有閒暇時,世謙自當備好賀禮,再來好好訪一次南陽仙宗。”
柳世謙推辭了一下:“我就在此地等候沈宗主忙完,然後一同出發。”
身為白玉京修士,踏足一塊暫時無主的合道寶地,此事太過冒昧。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柳世謙不願用這等誘惑來考驗自己的道心。
“那就等下次。”
沈儀看出了對方的顧慮,並未多言,輕輕點頭:“現在就可出發。”
話音間,他開啟了南陽宗法陣,祭出烏光飛劍。
柳世謙同樣祭出一艘清月寶船,帶著柳倩雲和顏文成登了上去,隨即在前方引路。
一行人徑直沒入了雲霧。
對於仙宗而言,選擇附庸所處的位置,其實是很有說法的。
譬如南陽宗當初培養的四大勢力,就是安置在東南西北四角,無論水族從哪裡侵入過來,仙宗都能有反應的時間。
顏家所處南陽宗之東,喚作涯角山。
山脈險峻,人煙稀少。
在清月寶船從雲層中顯出的刹那,整座涯角山上的霧氣倏然散開,露出了其中層層疊疊的閣樓。
麵對這個十萬年來一直照拂自己的清月仙宗。
顏家可謂是尊敬有加。
人影從閣樓中走出,彙聚在迎客大殿前方,朝著天際齊齊拱手,一時間竟是忽略了寶船旁邊那道腳踏飛劍的身影。
“畢竟曆經了如此漫長的歲月,您不要介意。”
柳世謙收起寶船,悄然懸在了沈儀的身後。
“我明白。”
沈儀並未有什麼不滿。
哪怕顏家當初是南陽宗扶持而起,但整整十萬年,都是清月宗在庇護他們。
說的難聽點,養恩與生恩孰輕孰重?
更何況,如今的南陽宗也並非是當初的那批修士了。
柳世謙這細微的動作。
顯然是讓下方的顏家眾人怔了一下,隨即皆是把目光彙聚在了那道穿著南陽白袍的年輕人身上。
很快,一張熟臉率先站了出來。
正是之前在水月商盟有過一麵之緣的顏興元。
他很明顯是認出了沈儀,帶領著眾人俯身行禮:“恭迎沈宗主親臨顏家!”
顏家其餘人對這個稱呼有些陌生。
但看在先前清月寶船的麵子上,也是齊聲附和,至少在禮數上挑不出毛病。
待到四人落至涯角山。
仍舊是顏興元迎了上來:“沈宗主,這邊請。”
隨即他又悄然觀察著一身素衣的柳世謙,瞳孔微縮,像是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更上一層樓的氣息。
“您是清月宗柳長老?”
未等柳世謙回應,他趕忙喚出另一個長者:“快去請族長來見。”
“”
沈儀平靜邁步,合著要不是柳長老來了,自己還未必能看見顏家族長。
很多事情,隻有真正接觸到這般大勢力才會比較明顯。
自己這個宗主的身份,無論在盟宗間,還是在外麵,都水的有些過分。
柳世謙卻是微微蹙緊了眉尖。
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顏家那位白玉京族長,可不是倨傲的性格。
至少不會在麵子上給沈宗主難堪。
“你沒給家裡傳信?”柳倩雲偷偷看向旁邊的顏文成。
“傳了啊”顏文成同樣有些狐疑,難道自己信中對沈宗主的吹捧還不夠力度?
幾人心思各異,朝著涯角山峰的那處大殿而去。
顏家族老早已整齊排開,恭敬等候在殿外。
隻不過神情皆有些複雜。
其中最前方那位,同樣身著素衣的老人,須發皆白,氣息內斂,看上去與凡人無異。
他垂眸而立,緩步上前:“顏賢清參見柳長老。”
隨即如出一轍的朝著沈儀行禮:“參見沈宗主。”
“許久不見,顏道友。”
柳世謙雙眸微眯,眸光略顯冷淡。
按理來說,一尊白玉京修士,能主動向返虛修士行禮,已經莫大的尊重。
聽著好像沒什麼問題。
但這先後順序,對方可是弄反了。
柳世謙不相信,一個能登上白玉京的修士,會忽略掉如此嚴重的細節。
必然是故意的。
僅是簡單一個寒暄,其中便充斥著想要重歸清月宗的味道。
“請。”
顏賢清好似沒有聽出柳世謙的提醒,恭敬側身,將兩人迎進了大殿。
至於剩下的兩人,便隻能在外麵等候了。
換做彆的地方,柳倩雲還能靠著清月宗執事的名頭作威作福一番,但是在顏家就不一樣了。
有白玉京修士坐鎮,等於在南洪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不再是簡單的附庸,有了些許合作的味道。
至於顏文成,他快步走到了顏興元旁邊,努力擠眉弄眼,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也就是沈宗主有氣量,但凡換個驕縱些的,就憑顏家這個陰陽怪氣的態度,早就掀桌子翻臉了。
難不成族人誤會了,以為柳長老是過來向南陽宗示威的?
不對啊,他信中已經寫的很清楚了。
“事情有些複雜,你還小,莫要多問。”顏興元沉默看著沈儀入了殿,這才低聲提醒了顏文成一句。
“上次”顏文成下意識反駁了一句,先前在水月商盟外麵時,興元長老可不是現在這個態度。
“閉嘴。”顏興元收回目光,不再過多解釋。
大殿之中。
主位旁邊新添了一把椅子,兩者並列,這古怪的布局,顯然不應出自一個大勢力的手筆。
沈儀安靜入座。
柳世謙卻是站在場間,神情未變,僅有眼中湧現了幾分慍怒。
“柳長老請。”
在眾多顏家族老的注視下,顏賢清伸手相邀,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期待。
柳世謙瞥了他一眼,隨即邁步入了沈儀側方下座。
在看見這一幕後,顏賢清神情凝固了瞬間,臉上的期待化作落寞,然後迅速調整好情緒,同樣邁步入座。
他朝著兩人看去:“不知清月與南陽仙宗,今日來顏家是有什麼吩咐?”
柳世謙緩緩開口,嗓音中多了幾分漠然,不似先前那般客氣:“南洪七子的法旨,應該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送到了顏家,但我聽聞,直至今日,爾等仍未派人去南陽宗請見。”
“既然爾等自持身份,沈宗主又對南洪比較陌生,那柳某也隻得過來引路,看看爾等的威風。”
在場之人,除了主位上的那青年。
彆的就沒有低於返虛圓滿境界的,個個都是人精,又怎會聽不出柳長老話音裡的敲打。
“賢清不敢在仙宗麵前威風,也從沒有過這般心思。”
顏賢清重新起身,再次朝著兩人行禮。
“是麼?”
柳世謙笑了笑,忽然厲聲道:“我還當你涯角山就快成合道寶地了,下次本座見了你,也得稱你聲前輩了。”
若是柳倩雲在場,就能反應過來,能讓她這古板的爹說出這種話,已經是怒到極點的表現。
“”
沈儀若有所思的看著,如此看來,即便同為白玉京,差距好像也挺大的。
畢竟哪怕有仙宗背景,好歹也是同境修士,隻說身份的話,應該不至於讓這位顏家族長如此謙卑,被指著鼻子罵,都不敢還嘴。
不然自己宗主的身份豈不是更高。
估計也有實力的原因。
“我”顏賢清張張嘴,突然又看了沈儀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低頭道:“柳長老訓的是,賢清知錯。”
此話一出,大殿內的顏家眾人臉上皆是湧現出一抹憋屈,想要解釋,卻又百口莫辯。
但又礙於柳長老的威嚴,隻得將目光移向彆處。
“不知沈宗主今日有何吩咐。”
顏賢清好似認命了一般,重新朝著沈儀看去。
所有人這才重新朝著主位上的年輕人看去,他們對這位沈宗主的認知,其實已經不少了。
不久有族中晚輩的傳信,顏興元也是親眼見到過對方那駭人的天宮,簡直如同傳聞一般,更是親手斬殺了堪比返虛八層的蹈海大將。
如此實力,在整個南洪都不應該是寂寂無名之輩。
但顏家的體量著實太大。
需要的也不是一個所謂的天驕,而是真正的大宗庇佑。
對方天資驚世,但目前來說,雙肩太薄,擔不起顏家的事情。
“吩咐談不上。”
沈儀輕輕搖頭,抬了抬眼眸:“但有個建議。”
“宗主請說,賢清洗耳恭聽。”
顏賢清邁步走至殿中,筆直而立,便讓這一幕略顯滑稽。
一個堂堂的白玉京修士,經曆過的事情,估計比那年輕人十輩子都要多。
那年輕修士卻要大言不慚,給他提什麼建議。
“我建議有話直說,都挺忙的。”
沈儀略微坐直身軀,朝著殿下掃去。
從踏入顏家開始,這群人就擺出這副姿態,哪怕他不在乎這些東西,但真沒那麼多時間陪他們打啞謎。
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直說便是。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離了顏家,也不是就沒有彆的法子了。
聞言,顏賢清怔了一下,隨即重新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人,沉默許久後,突然笑道:“真能說嗎?您聽了有用嗎?”
喀嚓。
柳世謙手掌搭在椅子扶手上,握緊的地方瞬間化作齏粉。
他眸光森然的注視著顏賢清。
屬於白玉京的強悍氣勢,悄然籠罩了整個大殿,讓在場所有人都是呼吸有些凝滯起來。
“”
沈儀臉色微滯,瞥了柳長老一眼。
“”
柳世謙趕忙把氣息從他身上撤回。
差點忘了,場間還有個返虛中期。
“呼。”
顏賢清吐出一口氣來,方才的兩句質問,已經算得上是大不敬。
他轉過身子,朝著殿外走去:“沈宗主,柳長老,這些年裡,顏家不曾缺過南洪七子半點供奉,從不曾違抗過仙宗的任何一道法旨,且每次都是儘心儘力,把差事辦到最好。”
“我顏家這許多萬年來的忠心,天地可鑒,替仙宗鎮守一方,隕落了不知多少子弟。”
“為什麼說棄就棄啊。”
顏賢清苦澀的話語,像是說出了在場顏家人的心聲。
一時間,他們皆是朝著殿外退去,然後伸手示意方向。
表達的意思非常明顯。
若是真的想知道發生了何事,可敢移步?
“沈宗主?”
柳世謙起身朝主位看去。
很顯然,顏家遇到了事情,即便是白玉京修士都感到棘手。
或許如此倉促的帶沈儀過來,有些不湊巧了,應該提前打聽清楚才是。
“先看看。”
沈儀起身跟了上去。
“這。”
柳世謙愣了愣,隨即無奈搖頭。
這可不是能隨便看的事情。
若是看了卻不管,還不如現在就走,至少表麵上不會太難堪。
看得出來,沈儀或許並沒有太把這個宗主的虛名放在心裡,如此年輕,怎的比那些老油子還看得開些。
涯角山外,雲層堆積,厚重的讓人生畏。
唯有極高的目力,才能撥開雲層,看清下方的情形。
那是一潭猶如碧玉的湖灣。
各式各樣的大陣層層相疊,複雜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而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調動靈氣,做到能與天地溝通。
除了鎮守妖魔以外,這些附庸勢力最大的職責,便是開辟新的合道寶地。
當然,這是一個哪怕付出了莫大努力,最後卻有很大可能付之一炬的艱巨之事。
但無論怎麼說,在耗費了世世代代人力物力打造而成的大陣。
至少對於修行的增益是實實在在的。
這本該是屬於顏賢清的位置。
此刻卻是被彆的身影所占據。
“南洪七子的法旨傳開以後,它便來了。”
顏賢清平靜盯著下方,唇角自嘲意味甚濃:“兩位上仙,若說賢清不在乎這個,那肯定是假的,但除了我這顆私心以外,我真的很想問問”
“窮儘我顏家之力,供養一尊龍孫。”
“那顏家到底是南洪七子的附庸,還是南龍宮的附庸?”
他緩緩轉身,看向柳世謙:“其實您應該知道答案的,如此下去,顏家哪怕再怎麼嘴硬,實際上不就是踏上了龍宮的船。”
“無論南洪七子內部是如何考慮的,能否給顏家一條彆的活路。”
說到此處,顏賢清再次向柳世謙俯身行禮:“還請柳長老與沈宗主高抬貴手,以清月宗之名,與龍宮交涉,我等保證,隻要南陽宗覺得時機成熟,我等必然虔心擁護南陽,萬世不變。”
所謂時機成熟,就是等南陽宗真的擁有了仙宗實力,而非空有虛名的時候。
“”
柳世謙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完全沒想過,那一百八十二家被送回南陽之手以後,其中被欺壓的最慘的,居然是最大的四個勢力之一。
若是沒猜錯的話。
龍宮對南洪七子內部的事情,簡直是了如指掌。
它們早已看清了如今七子的心思各異。
故此才會這般不加掩飾的直接動手強搶附庸勢力。
顏賢清不是一時衝動,相反,他考慮的甚至比自己等人還要清楚。
對方給出的辦法,大概是唯一能將顏家留在南洪七子名下的方式。
但是
不可以。
柳世謙歎了口氣。
清月宗又不是他柳世謙的清月宗。
想要保住一個白玉京勢力,與龍宮交涉,那必須得是整個宗門出麵。
但世上哪有那麼多不求回報的付出。
清月宗幫忙抗下了事情,然後讓顏家繼續擁護南陽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讓顏家重新回到清月宗麾下。
但如果替顏家開了這個頭,那剩下的一百餘家,誰還沒點難處。
那不是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局勢。
南陽宗再次變回那個對南洪水陸毫無掌控力的空殼子,除此之外,還會成為整個南洪的笑話。
“給沈宗主一些時間。”
柳世謙閉上眼,以對方的無上天資,一定會把顏家重新奪回來的。
“需要多久?”
顏賢清臉色灰暗,在大宗的博弈中,似他們這種附庸勢力,永遠隻是棋子而已。
眾多顏家人也是麵如死灰。
“不好說,得打來看看。”
沈儀神情平靜的注視著下方情況,緩步越過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中,化作紫白長虹掠入了雲霧之下!
“啊?”
柳世謙趕忙睜開眼睛,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驚愕。
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顏家人也是全都目瞪口呆的站在了原地。
打來看看?
他敢對龍孫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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