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桃花自龍軀之中擴散開來,重新遮蔽了這方天地。
西洪最深處,漆黑的深淵之外。
沈儀氣喘籲籲的從地上站起來,眼中灰意褪去,輕輕揉了揉心口處的貫穿豁口。
仙法的消耗何其巨大,南陽本身也算不得上乘寶地,底蘊薄弱,何況他是同時祭用兩大仙法和兩式神通,才勉強擁有了和西龍王正麵死戰的實力。
說實在的,僅僅幾個時辰的搏殺,便已經讓沈儀陷入了油儘燈枯的狀態。
這次的舉動,還是太過於冒險了。
所幸——···贏了。
「呼。」
沈儀站直身軀,垂手立於這漆黑深淵的邊緣。
一股前所未有的放鬆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唇角勾勒出一抹發自內心的弧度。
即便集西洪和南洪之力,距離勝過仙人剩餘的東洪和北洪還差的很遠。
但至少自己和洪澤大仙已經是站在了同一層麵上的存在,而非對方一個眼神便能滅殺的蟻。
念及此處,沈儀將目光投向了麵板。
【剩餘妖魔壽元:一千六百三十七萬年】
自從來了西洪以後,唯一的妖壽消耗,便是花費了數十萬年去補全貪狼星圖仙陣,剩下的便全都在這裡了。
這個數量明顯是不符合沈儀預期的。
距離凝聚兩枚妖皇印璽還有不小的空缺。
主要原因是這一窩玉角銀龍本就被自己殺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總共才十來條,能有個兩百來萬年就不錯了。
真正的妖壽大頭,應該是那群西龍宮的附庸勢力,然而今夜之後,估計要麽就是想要出去報信,死在了幾位南洪前輩的手上,要麽就是四散而逃,
躲在浩瀚的水域之中。
罷了,有得有失。
沈儀畢竟隻是一個人,而非真正的仙神,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隻能儘力而為。
妖壽可以慢慢湊,實在不行就在這水域中一處一處的找過去,但西洪仙力若是不提前在手裡,死的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開始吧。」
動作要快些,彆忘了外麵還有東洪兄妹倆在等著,雖然是合作關係,沈儀也不願將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暴露出去。
他提醒了早就按捺不住的柯十三一聲,隨即揮手凝聚出一尊鎮石,同時開始重塑祁昭文的妖魂。
想要鎮壓一地龍窟,這位西龍宮的二王爺隻能說是勉強夠用,再低的話血脈濃度就不夠了,再高的話,譬如西龍王本身————--沈儀卻又舍不得。
畢竟他還指望著能用這些龍屍,幫柯十三踏入道境範疇。
「昭文參見我主!」
很快,被一腳碾死在長階上的祁昭文便是跪在了沈儀的身前。
隨即便是被其伸手起,徑直扔進了龍窟內。
祁昭文證證墜入濃鬱的銀白光華當中,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最後還是擁有了龍窟,隻不過是以一種他連做夢都沒想過的詭異方式。
視線中,一尊高大偉岸,身披暗金法袍的身影出現在了主人身旁。
那頭猶如鎏金般的龍妖,漠然俯瞰而來,神情間攜著些奇怪的不善。
「萬妖殿,東殿主?」
是它!對於這尊能給父王莫大壓力的強悍存在,祁昭文自然是了解甚深。
刹那間,他突然明白過來什麽,驚駭的瞪大了眼晴。
西洪從來就沒有很多的莫名湧現的死敵,從頭到尾,就隻是因為得罪了一人而已。
看著柯十三恭敬謙卑的模樣。
祁昭文用力按住了心口。
他如今的主人,所謂無量道皇宗孽徒,南陽宗主,其實也是萬妖殿之主!
「行了,彆看了。」
沈儀確定這頭龍子能夠勉強控製住龍窟異動後,便是乾脆的轉身,朝著已經崩毀的大殿看去。
浩瀚的壽元迅速湧入萬妖西殿當中。
安憶身居寶座之間,雙掌修然緊了扶手,下方黑氣彌漫的群妖整齊下跪。
刹那間,恢弘的萬妖殿虛影轟然鎮向了此地!
妖魔壽元瘋狂流逝,補全著任何空缺,力求完美覆蓋。
但這點數量,在凝聚妖皇印璽所需的妖壽麵前,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枚血染紅玉般的大印,漸漸湧現在了安憶的麵前。
隨著其徹底成型,一頭白虎盤踞在了印璽頂端。
繼南殿蒼龍印之後,西殿霜虎印,成!
與此同時,沈儀腦海中那片廣闊無垠的水陸之外,又連接上了同樣浩瀚的一塊嶄新水陸。
兩洪仙力,儘歸於身。
沈儀閉上眼眸,安靜的立於原地,沒有讓絲毫的氣息有所逸散。
但柯十三注視著主人的背影,卻能明顯感知到對方氣勢上的變化,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威壓!
哪怕它已經是天境圓滿的大妖鎮石,但在麵對這道渾身是傷的虛弱身影時,仍舊有種不敢直視之感,甚至本能的想要跪下。
見蒼天!
沈儀睜開眼,看著眼前匍匐於地的柯十三,伸手覆在了對方額頭上。
下一刻,周遭所有的血霧都是從渾濁水浪中被無形之力剝離了出來,儘數灌入這位東殿主的身軀,其中更是包括了西龍王這頭年邁的老龍。
這一次,沈儀並沒有報太多期待。
畢竟在體驗了貪狼星圖的效果,以及親手交戰了西龍王以後,他對天境和道境間差距的認知也是愈發清晰起來。
彆的不說,西龍王在天境圓滿沉澱了多少年,龍窟又彙聚了西洪多少的底蘊,兩者相加,都沒能徹底跨入那個境界。
柯十三難道還能比得過龍窟不成。
此次能提升到半步道境就已經是不錯的收獲了,剩下所缺,還得去東邊和北邊找。
【剩餘妖魔壽元:四百九十二萬年】
隨著妖壽停止變化,沈儀也是收回了手掌,結果和他預料的差不多,此刻的柯十三大概可以到達龍窟加持下的祁聖濤同一水準。
這位東殿主感受到了體內的巨大變化,卻罕見的沒有任何神情波瀾,仍舊是那副謙卑的模樣。
在看到過真正的仙以後,才能明白自己引以為豪的東西,在對方的麵前有多可笑。
今夜的西洪,安靜的出奇。
無論是各大仙宗,還是諸多妖族,都是感覺到了空氣中隱約的肅殺之意,還有那抹淡淡的腥氣。
整座西洪水域的上方,僅有三道身影懸立。月輝漸漸散去,劍光回於鞘中,血跡斑斑的紫金寶山落入了男人的掌心死寂無聲,唯有暗紅色的波濤起伏陣陣。
隨著貪狼星鬥誅仙大陣的散去,除了水域以外,就連夜幕也變成了暗沉沉的紅色,仿若血染一般。
三道遙遙相隔萬裡的身影,近乎同時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像是在做夢一樣。」
齊彥生揉了揉臉龐,發出夢般的喃嘀低語。
他很難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
從秦師兄隕落以後,他就失去了心氣,安安靜靜的呆在南洪最偏僻的角落,整整十萬年的時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猶如黃粱一夢,而現在該醒了。
天地仍舊是那片天地,但在那位年輕人的帶領下,如今再看起來,卻像是更真切了許多。
葉鷲沉默不語,隻是端詳著手中的流光長劍。
他其實很希望自己現在身處龍殿,隻不過身為一柄劍,得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就像自家那位沈宗主一樣,從不讓人失望。
生鏽的劍,還能重新活出一世嗎?
「回西龍宮。」
姬靜熙取出道牌,沒有半句廢話,她現在隻想知道沈儀怎麽樣了。
而身處龍窟之上的東龍宮兄妹倆,腦海中也是回蕩著同樣的問題。
直到大陣散去,紫陽太子攔住妹妹,瞬間朝著下方踏去。
哪怕以他的眼力,已經將沈儀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但仍舊需要親眼證實,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太可怕了。
紫陽太子從未見過這樣的修土。
沈儀看似莽撞的闖入了西龍宮大殿,實則卻是在心裡謀劃好了一切。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對祁聖濤心理的掌控。
從激怒這頭老龍,到震鑷住對方,再讓祁聖濤在神智模糊的情況下,重新找回戰意,變成一頭隻知殺戮的野獸···
讓紫陽感到心悸的是,包括祁老五在內的那群龍子龍孫,它們什麽時候該死,要如何死,都被沈儀安排的明明白白,宛如一場早就設計好的大戲。
每一條龍族的隕落,都將祁聖濤往隕落的深淵中推進去一些。
如此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卻還能裝出莽撞凶狠的模樣去欺騙他人耳目。
要是沈儀將類似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紫陽甚至覺得,哪怕沒有貪狼星圖的加持,那天的自己同樣也走不出搬山宗。
「你——」
他停止了步伐,愜愜朝前方看去。
隻見廢墟當中,青年身披殘破墨衫,身上的金紋不知何時已經褪去,隻留下淡淡的烙印,以及令人咋舌的駭人豁口。
沈儀隨意抬起手掌,掌心裡躺著一枚龍氣氮氬的大印。
龍印慢悠悠的浮起,落到了紫陽太子的手裡,同時耳畔響起對方力竭虛弱的嗓音。
「現在我要更多的時間。」
沈儀垂下了手臂,身形有些跟跪,能看得出來,如果想要斬殺這個無法掌控的狠人,現在大概是最好的機會。
紫陽太子沉默了一瞬,回頭看向呆若木雞的妹妹,突然苦笑一聲:「彆試探了,我不信像你這樣的人,會把性命交給我來做決定,如果你真虛弱至此,在這大陣散去之前,你早就離開了。」
聞言,沈儀仿若未聞。
兩枚龍印已經到手,對於東龍宮而言,它們的計劃已成,便沒有了再幫自己的理由。
畢竟自己得罪的人太多,殺戮太重,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東龍宮隻想換個仙人管轄洪澤,並沒有想過要讓洪澤陷入生靈塗炭的殺劫當中。
沈儀確實也想要再握一點籌碼在手裡,但這位東龍宮太子,確實腦子挺清楚的。
「你的要求,我都會答應,但我想讓你和我父王見一麵,我答應不了的事情,他也能做主。」
紫陽吐出一口氣來,他現在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眼前的沈儀,甚至感受到了絲絲懼意,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配和對方做什麽交易。
話音落下。
沈儀沉吟一瞬,點點頭:「好。」
正好,他也想和那位庇佑南洪七宗多年的龍王聊一聊,了解一下對方的念頭究竟有幾分把握,到時候也方便自己再做決定。
洪澤僅有三位道境強者,如果能有一位站在自己的這邊,行事將會方便許多。
「至於現在,你真的該休息一下了。」
紫陽太子搖搖頭,將大印收入懷中,朝著沈儀認真行了一禮:「或許你覺得我們紫白龍一族有病,我也確實不知道你曾經曆過什麽,但我想說,
如果殺戮是必須為之,那便殺,但請穩固本心,莫要入了魔。」
「畢竟—」
說到這裡,紫陽突然展露笑容:「你終歸是要出去的,要去到神州,站在煌煌仙庭的眼下,成仙作祖,受香火供奉,傳下萬世不絕之道統的。」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畢竟他還在上麵盯著呢。」
紫陽指了指空蕩蕩的天上,顯然他是知道白犀存在的。
說罷,這位太子突然將身旁的妹妹扯了過來:「還是說點近些的吧,有沒有考慮過找個道侶的事情,我這妹子—·」
掌控這位沈宗主,聽著就很扯淡,但是趁對方還未登仙,在神州留下道統,提前攀個關係還是不錯的。
現在不抓住機會,以後再見,怕是隻能給人當坐騎了。
兩枚龍印到手,紫陽的心態明顯有了變化。
「我已經嫁人了!」紫嫻突然有些慌亂的推開兄長。
「噴,不是已經被宰了嗎,還是被我沈兄弟宰了,你看多巧,偏偏是他殺了你夫君,這未嘗不是一種緣分。」
紫陽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正好姬靜熙不在,隻要沈儀點個頭,他今日就要幫妹子斬了那段心思。
沈儀無語的掃了眼這個突然腦子不正常的東龍宮太子。
轉身朝著外麵走去。
「!再商量嘛,你要是嫌棄我妹子年歲大了些,我還有個侄女,喚作紫蘭,在這洪澤也算小有名氣,你考慮考慮?」
紫陽太子趕忙鬆開紫嫻,想要追上去。
隨即便是看見有月輝落下,凝聚成了一道清冷身影,先是默默看了紫陽一眼,止住了他的話語,然後便伸手扶住了沈儀,燮眉探掌,彙聚月華朝其胸口傷痕觸去。
「我的修為低,效果可能不是很好,你再忍忍。」
聽著這溫和的聲音,紫嫻心中的震撼終於被失落所取代,靜熙甚至看了一眼兄長,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嘶。」
紫陽若有所思的警向紫嫻,又看向遠處的兩人。
不愧是沈兄弟,總是能辦到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原來這樣也是可以斬去妹妹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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