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劫丹啊!劫丹!
沐陽道人愜愜立在原地,片刻後,他下頜間精心打理過的長須急速顫抖起來。
隻覺得一股惡氣撞在了胸腔內,口乾舌燥道:「如此逆跋扈,目無尊長!她離了神虛山,眼裡也沒有我們這群師叔師伯了!」
「哪裡還有個晚輩的模樣!」他怒而揮袖,看向眾人。
然而一眾峰主卻是沒有搭這個話茬,大部分都臉色複雜,仿佛還沉浸在方才葉嵐的那幾句質問當中。
不錯,當初那事發生以後,他們確實隻想著如何掩人耳目,倒是忽略了丹峰僅存那位小輩的感受,也沒有注意到沐陽趁此機會,到底在做些什麽。
等那事情掩住以後,丹峰已經重新運轉了起來,擔心不必要的麻煩,一眾峰主除了勸慰葉嵐兩句大局為重以外,也就默認了此事當初她離山而去,眾人也隻當她一時接受不了師尊同門儘數隕落的事情,出去散散心,卻未曾想過,這小輩其實心裡跟明鏡似的,將這些東西全都記在了心裡。
「行了,你占了好處,還不準彆人抱怨兩句了。」
千風道人緩緩站起身子,掃了沐陽一眼,這些事情又跟其餘六峰無關,連帶著他們也要忍受小輩的鄙夷目光,心中自然有些許不悅。
「占好處?」沐陽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神情驟變,怒道:「我費心費力,操持兩座山峰,哪怕多拿一份,也是用在了丹峰上麵,又不曾私吞,也就是這些年瑞風有所長進,才替我分憂許多,千風師兄這話可有些不講道理了!」
「用在丹峰身上?是用在你兒——」千風道人冷笑一聲。
如此多的資源,若是廣開門戶,招攬賢才,如今的丹峰不說和以前一樣,也不至於僅有一人會煉製劫丹。
儘一峰之力培養一人。
不就是擔心劉瑞風未來的峰主之位被人爭搶,何必說的這般大義凜然。
「都閉嘴!」半死不活的老人猛地拍桌,頓時讓堂下七人寂寂無聲,看得出來,先前被葉嵐無視的一幕,讓這位八峰大師兄心裡也蘊了些火氣。
他靠回椅子上,眸中有雷光湧動:「我隻說兩件事,第一,當初已經過去的,任何人不準再提,如有再犯,休怪我代師懲戒。」
「第二。」
半死不活的老人閉上眼晴:「神虛山的根基乃是師尊,你我這一身修為,皆是來自於師尊,這三百餘峰,必須以師尊為主,其餘的事情都不重要。「
「丹峰隻要能定期交上劫丹,誰都可以是峰主,甚至可以不看境界。」
此言一出,除了沐陽以外,其餘峰主臉色微變,哪怕是千風道人,也是沉默一瞬,重新坐了回去。
師尊神遊太虛,平常時候,大師兄就承擔著半個師尊的身份。
對方說的話,看似不偏不倚,但實際上已經表明了態度。
不看境界——-那不就是專為劉瑞風準備的嗎,這小子吃了那麽多天材地寶,至今摘取不到道果,陷在六品多少年了。
「大師伯說的對。」
就在這時,一個青年恭敬踏入了大殿,正是在殿外等候已久的劉瑞風。
隻見其臉上並無半分激動,反而吩著濃鬱的憂慮。
他走至殿中,先是一絲不苟的跪地行禮,隨即才拱手道:「唯有師公長青,方才有神虛山的存在,瑞風深知這個道理,故此多年勤勉,不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總算是有所長進,堪堪能煉製出七劫寶丹,隻期望有朝一日,能煉出那十劫圓滿的丹藥,為師公大道儘一份綿薄之力。」
「至於峰主之位,相較於師公,又算得了什麽,隻要他老人家還在,神虛山愈發壯大,莫說八峰,就算二三十峰,難道供養不起嗎?」
說罷,劉瑞風臉上已經布滿了憧憬之色。
聽著這真摯誠懇之言,眾人臉色各異,無論信不信,但這才是三代弟子麵對長輩時該有的態度。
半死不活的老人沉默注視著下方年輕人。
小小年紀,便是油腔滑調,自以為能窺探長輩心思,念頭如此不淨,怪不得修為遲遲沒有長進不過,能認識到祖師為重,這就夠了。
生於神虛,長於神虛,一身道行儘數得自神虛,既然如此,那隻要師尊需要,哪怕是門徒性命,又有何取不得的?
相比起來,另一人這麽多年了還在心懷怨念,怎配當那一峰之主。
「擅闖峰主議事,乃是大過,念及你初犯,又心懷師公,這次就不追究了。「
「去吧,專心修習丹道,莫要被彆的事情擾亂了心思,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沒死呢。」
老人揮揮手,將劉瑞風趕出了大殿。
說是趕出去,可那靈風卻溫和至極,讓沐陽道人看得心底一喜,有了大師兄撐腰,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師兄弟敢出來指責自己。
丹峰山路上。
葉嵐步伐很慢,雖眼望青山,但顯然心思不在腳下。
隨著離小院越來越近,她突然止步,用力搓揉臉龐,努力想要揉去眼眶間泛起那抹微不可查的淡紅。
身為五品太乙仙,無論在凡間還是在仙庭,那都是數得上名號的人物。
她早就不再是那個受師門庇護的小姑娘,自然也不能再做小女兒姿態。
曾經離開神虛山,加入斬妖司的時候,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此刻重歸神虛山,看著這群長輩們對丹峰大禍的閉口不談,仍舊是有些心寒。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在這仙門當中,想要辨個道理,怎麽就那麽難。
這本是她早就看明白的東西,卻在那抹心寒的刺激下,方才罕見的失態。
「呼。」
葉嵐閉上眼,自己的一時衝動,極大可能會給旁人帶去麻煩。
她完全想不明白,是如何說出那句「並非謠言」的。
這和她回來時的初衷截然相反。
而且無論是講實力,還是拚丹道修為,她都完全沒有和第六峰爭搶的資格。
念及此處,葉嵐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墨衫青年的俊秀麵容。
對方隨意的抽走了丹冊,隻留下一句-——看看怕什麽。
好像就是這一幕,給了葉嵐些許信心。
但此刻冷靜下來,她卻又察覺出不對勁,人家沈儀可沒有承諾什麽,甚至有可能隻是自己腦補過多產生的誤會。
要真是這樣,那今日之事可謂全無意義,滑稽至極。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沈儀真有那個心思,但他一介散修,根本就不了解神虛山的底蘊。
單憑一枚七品丹藥,以及顯露出的丹道天賦,難道就能撼動第六峰多年的沉澱嗎?
「我真是瘋了。」
葉嵐撤去雙掌,沈儀年歲小,見識淺薄,不知道有多危險還情有可原,可自己又不是那般稚嫩的修士了,不但不勸阻,還在添油加火。
若是真害了對方,拿什麽去麵對那群對其滿懷期望的洪澤鄉黨。
罷了,明日就走。
想到這裡,葉嵐果斷加快了步伐,回到山頂院落當中。
「姐,你回來了。」
葉婧心憂的在院門口等待,直到看見姐姐歸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以她對姐姐的了解,相較於劍上的功夫,對方嘴上的實力可謂是差勁至極。八峰議事上麵,必然是受了不少委屈,如今這般看似沉靜的歸來,還不知道心裡有多難受。
「先用膳吧。」
回了這方小院,姐姐就更習慣人間的生活,雖身不染塵埃,辟穀有成,但洗漱睡覺用膳,這都是丹峰不同於其他峰的傳承。
「好。」
葉嵐擠出笑容,跟著妹妹踏入了屋內。
隻見燭燈昏暗,卻顯出幾分異樣的溫馨,案桌旁,光影襯得沈儀的側臉愈發俊秀,他一手夾菜,另一隻手·———·
葉嵐盯著他手中那本丹書,下意識抿唇。
但僅是一瞬,她便當沒看見般的移開了眸光。
沈儀這般勤勉的修習,先前煉丹坊內的一幕,好像又不是誤會。
身為丹峰的峰主,在私心的裹挾下,她當然會為之而感到喜悅,畢竟無論如何她也損失不了更多東西了。
但除了這個身份以外,她還是神朝的煙嵐將軍,沈儀乃是自己魔下的斬妖官,她必須對其安危負全部責任。
這必須是個誤會!
葉嵐安靜走至桌旁坐下,拿起了碗筷,準備迅速用完膳去休息。
「明日啟」她夾起一筷子青菜,故作無意的提醒一句,可話音未落,旁邊近在哭尺的青年已經放下了丹書,側眸看了過來。
如此近的距離下,她甚至能嗅到對方身上清新的氣息,數月的趕路,讓這味道中那抹淡淡的血氣都消散不見。
「什麽是劫丹?」沈儀嗓音中帶著些許好奇。
「你已經看到這裡了?」葉嵐夾菜的動作下意識凝滯,下一刻,她條然反應了過來:「不對,
我是想說,咱們明日就啟程回去。」
聞言,沈儀陷入沉默。
良久後,他緩緩歎了口氣。
葉婧呆呆的坐在旁邊,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古怪起來,一時間連大氣都不敢出。
下一刻,她便是看見沈大哥略微側過了身子,一雙漆黑清澈的眼眸直直朝著姐姐對視而去。
「你能不能彆這樣,真的很煩人。」沈儀放下了手中的丹書和筷子。
「我-—-我做什麽了?」葉嵐同樣一愜,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以對方下屬的身份,哪有資格這般與自己講話。
「阻我修行。」
沈儀盯著葉嵐的眼睛,語氣突然認真起來:「你知道的,我想要太虛道果。」
自己在藏法閣內,一天耗去了六劫壽元,而且全是晦澀難言的東西,精神疲倦到了極點,所做這些,不是為了陪麵前的女人過家家的。
「你想要,我也想要,那能不能就彆再猶猶豫豫了。」
「這樣繞來繞去的,真的很沒意思。』
聽著耳畔響起的虎狼之詞,葉婧原本就呆呆的神情,已經徹底陷入定格。
而在看到姐姐下意識躲避沈大哥的目光時,她手中的筷子當唧一聲掉在了桌上。
見鬼了,她從小和姐姐一起長大,何時見過對方示弱。
「可是——·可是真的很危險!」
葉嵐盯著地麵,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她從未直麵過如此不加掩飾和富有侵略性的眸光,乃至於讓她覺得眼前的青年突兀的變了一個人似的。
「道果這種東西,我可以給你介紹———.其他的前輩,或許沒那麽好,但———」
「我要最好的。」
沈儀徑直打斷了葉嵐的話語,乾脆道:「你會有危險嗎?」
「不會,我畢竟是丹峰名義上的峰主。」葉嵐搖搖頭。
「那就行了,我危不危險,和你有什麽關係。」沈儀終於收回了目光。
先前七寶菩薩講法的事情,在他有所鬆懈的那段日子,再次給他上了一課。
葉嵐無法理解自己實在是很正常的,畢竟這女人出生神虛山,一生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有許多不同的選擇。
但自己不同。
不是什麽時候,旁人都會留給你足夠的時間和選擇的餘地。
就像紫菱的突然下凡。
如果那日七寶菩薩沒有講金蓮法,又或者在神朝的壓力下沒能講完,那整個事情就會徑直往沈儀最不能接受的方向去發展。
故友慘死,洪澤被掃蕩,他穿越過來的留下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自己還會遭到仙庭追捕,此生再無寧日。
所以,必須要在能力範圍之內做到做好。
哪怕到時候仍舊事不可為,至少不留遺憾。
沈儀當然可以去尋求更容易到手的道果,可若是到時候鬥起法來,勝負就差那麽一點,他不敢想像自己會有多絕望。
「劫丹是什麽?」
沈儀重新撿起了那冊丹書,神情恢複平靜。
葉嵐默默看著青年的側顏,直到此刻,她終於知道為何當初婧兒會向自己推薦這人做斬妖官了。
對方哪怕實力並不算很強,但那主心骨般的姿態,卻絕非一朝一夕能養成的。
這是曾經曆過許多類似事情,才能沉澱下來的從容不迫。
「你說的不錯,我想要奪回師尊該享有的一切,所以我會儘全力護你周全。」
「生死不棄。」
先前代師收徒時所說的話語,此刻又在葉嵐口中複述了一遍,其間蘊含的份量,卻是與那時截然不同。
「劫丹,劫丹—
沈儀終於忍不住了,隨手將丹書卷起,這也就是實在打不過,否則非要敲開對方的腦子,看看裡麵裝了些什麽。
這麽磨嘰,真的,要不是為了太虛道果,他多跟這女人講一句話都算他閒得蛋疼。
「抱歉啊。」
葉嵐俏麗上湧現幾分尷尬,嗓音都輕了許多:「其實劫丹乃是統稱,天地間有許多靈藥,能像修士那般承載劫數,以它們所煉製的丹藥,都可稱之為劫丹。」
「而在神虛山,他們口中喊的劫丹,大部分情況下都指的是虛元寶丹。」
「此物對於摘取太虛道果的修士而言,其作用無異於人間皇氣,隻是材料太難搜集,而且需要優先供養神虛老祖....」
就在這時,門外卻是傳來一道咋舌聲。
「,葉師姐,哪怕你貴為峰主,但再怎麽說也是三代弟子,直呼師公道號,是不是有些太不敬了。」
伴隨著話音,在兩個老者的陪伴下,劉瑞風緩步走近,立在了門口,著玩味笑意:
「況且,既然這位師弟對丹道感興趣,師姐怎麽不喚我一聲,難道是怕師弟我不肯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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