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跑了一半路，上來的人也不算多，周明很是詫異，去年這個時候，長途車上還是人擠人呢。
雖然走的是公路，依然顛簸的很厲害，沒辦法，路麵上坑坑窪窪太多了，即便是這樣，他倆也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周明被後麵的人吵醒了，
“二妹子，你怎麼回來了？聽說你去城裡上班了？”
“嗯，去的是紡織廠，才上了幾個月的班，就被動員回鄉了，”
“為啥？城裡有工資，多好的事啊，你乾嘛那麼聽話。”
“我們廠長說，國家暫時遇到了困難，等過了這段時間，再招我們回去。”
周明暗歎一聲，這種事他前世也見過，這批人一旦回鄉，便再也回不到原來的地方，進城會越來越難，城鄉差彆也會擴大的。
“你醒了？喝點水吧。”
錢來將兩個水壺都捂在自己的大衣裡麵，這會還是溫溫的，他遞給周明一個。
“再跑一個小時，差不多就到了，”
“嗯，都一年多沒來了，上次還是跟你一起，”
那次是為了救翟林，也不知那小子怎麼樣了？去了廣州都沒見上。
“翟林的信寄出去了嗎？”
“你忘了？去東北前就寄走了，有回信的話，也是寄到周村。”
錢來似乎有心事，周明想了想又說到，
“如果住的沒意思，咱們還是回家吧，過年沒什麼可怕，就是一頓飯的事，我能忍。”
回村過年，除夕有他爹在，年夜飯肯定得去，要不然，唾沫星都能把他淹了，這也是他不想回去的原因。
沒道理大過年的惡心自己。
“我兩個舅娘都很好，就怕……，錢家應該不會來吧？”
說起他的爹娘，也是一萬個不想見。
兩人忐忐忑忑的，終於到了地方，一下車，錢來就差點滑了一跤，因為下雪，車子跑的也慢，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愣是跑了大半天，兩人都餓的不行了。
“現在就想吃口熱乎的，哪怕是菜粥呢，”
“恐怕也隻有菜粥，他們這裡原本比周村好一些，良田也多，可現在就未必了，說真的，我那會猶豫了半天，想著麥種要是有多的，讓這邊也種上。”
當然不會多，周明都是卡尺等寸拿出來的，可他要是提出來，也不是沒有啊。
“你怎麼不問問呢？”
“現在都是集體的事，我舅也不是隊長，萬一種的時候出點岔子，對你，對他們都不好，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來是顧慮這個，他說的也沒錯，換種子可是大事，書記和大伯信任他，公社也開了綠燈，他才敢拿出來。
可這邊就不一樣了，王大舅雖然人不錯，也隻是個民兵隊長，兩地又離得遠，萬一莊稼有點事，他也鞭長莫及。
“也是，等咱們那邊有了收成，先看看產量再說吧。”
村裡靜悄悄的，農村的小學應該放假了，可一個孩子都沒看見，因為太冷了嗎？
“妗子，你在家不？”
院門沒鎖，裡麵卻拴著，他們推開了一道縫，錢來喊了幾聲。
“誰呀？來了，來了，”
舅娘開了門，看到錢來張大了嘴巴，
“來子，怎麼是你啊？快，快進來。”
她認識周明，笑著拉住了他的胳膊，
“這是大明吧，有日子沒見了，快，快進屋暖和暖和。”
隻見院裡跑來幾隻雞，怪不得拴著門，原來是怕雞跑出去。
“大舅不在家？小樹他們呢？”
“你大舅去修水利了，就在上次去的河邊，小樹他們都在隊部，放了寒假，這些兔崽子到處跑，河麵上雖然結了冰，可有好幾處暗流，根本凍不住，書記怕出事，就把圈到了隊部，讓他們剝苞米，給算一個工分，我們也能輕省些。”
這辦法不錯，正是現在流行的勞動課，還有工分可拿，書記是個妙人。
“你們餓了吧，正好煮了菜粥，家裡還有醃的老鹹菜，”
說著話，端來了滿滿兩大碗，還有一碗切成細絲的芥菜疙瘩。
“妗子，這是從外地帶回來的零嘴，你給弟妹們收著。”
蘇式麵包很耐放，何況現在是冬天，也不怕錢來起疑，除了幾個大麵包，還有五六包餅乾和一些香腸，都是紮實東西。
妗子根本不敢收，直拿眼看著錢來，
“沒事，等會我跟大舅說。”
家裡的事都是男人做主，也是這個時代婦女的悲哀。
妗子看他們喝粥，拿了頭巾便出了門，外甥來了，這可是大事，這孩子一年沒登門了，當家的天天念叨，還有二弟那邊，也該去說一聲。
她去隊部叫來了大兒子，
“小樹，你大哥來家了，你跑的快，去告訴你爹一聲，今天下工早些回來，還有你二叔，算了，你二叔去的太遠，先彆找他，我去找你二嬸。”
水利工地有兩個地方，一處晚上能回來，還有就是全公社會戰的鴨子嘴，晚上都要住在那邊。
二舅家就在隊部旁邊，原是王家的老宅，住著老二和老三，三舅還沒成家，多年前就參軍走了，據說已經提乾，自從老人去世，就再沒回來過。
“帶娣，開門。”
門緊緊關著，今天書記專門給婦女隊放了假，快過年了，讓他們在家裡乾活，她不可能出去呀。
“來了，是大嫂嗎？”
“可不就是我！大白天的，怎麼關著門啊。”
“哎呀，你快進來，我乾了一件大事，不能叫人知道。”
“不進去了，你也跟我來，啥大事都先放放，來子回來了，我一開門都嚇了一跳，你說說，多久沒來了？你哥都快急死了，梅子來信說跟家斷了親，叫咱們也彆管，哼，你哥氣的都想打人。”
“我當家的也急死了，來子是咱娘的心頭肉，梅子真是糊塗啊。”
她剛想關門，突然又想了起來，
“不行，我現在不能去，你進來看一眼就知道了，我在做豆腐呢。”
她四處看看，壓低了聲音。
“真的？我看看。”
兩人進了屋，果然，灶房飄出了一股子豆香，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她剛才正在撇去浮沫。
“這會正是關鍵時候，不能離人，要不，你叫來子和孩子們都過來，喝碗豆漿也是好的。”
“行，孩子們就算了，都在隊部呢，我去讓來子過來，對了，他還帶了個同學，就是上次那個大明，你還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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