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在老爺子的勸說下，李牧回家去看看，周明就住在唐家，他家除了前麵臨街的房子，後麵也有四五間，好在兒子多，一家兩間，並沒有閒的。
“人多鬨哄哄的，走，咱爺倆去前院喝茶，看看街景。”
他家雖然不做生意，可鋪子的門板卻留著，並沒有封死，平日悶了，便取下一兩扇，小泥爐煮水烹茶，再擺些茶點，總有老街坊來擺龍門陣，也算熱鬨。
“唐哥，你家來客人了？”
第一個來的也是個半大老頭，頭發都花白了，深秋的天還搖著一柄大蒲扇，像是古代的秀才。
“是啊，我家貴客，吃飯了嗎？”
這是中國人最標準的問候語，一句吃了嗎，儘顯溫情。
“吃過了，餓著肚子可不敢來喝茶，喲，哪裡弄得蠶豆？好久沒吃過了。”
蜀中盛產各種豆子，雖然最多的是豌豆，這種江南的羅漢豆也是很常見。
“你也太誇張了，蠶豆還不是到處都有，怎麼？你家沒有。”
“哎，自從娶了兒媳婦，這些東西都送到娘家去了，哪裡還能吃得到。”
唐老爺子瞪了他一眼，鄙視他的小氣，
“你兒媳婦一年都未必回去一次，少在這裡哭窮。”
“嘿嘿，還不是家裡的婆娘，她不舍得嘛。”
老伯一邊笑著，一邊吃著豆子，自顧自斟了一杯茶，說起了街上的新鮮事。
“你知道不，街頭吳家的大孫子，被老師批評了，小小的年紀，竟然偷了同學的筆，真是丟人。”
“跟你孫女一個班的？那小子從小就愛偷，哎，真是三歲看老喲。”
周明的心慢慢揪了起來，很為這位老師擔心，明年就要大革命了，越是認真嚴厲的老師，受到的衝擊越大，聽說被打死打殘的很多。
不行，他必須要回一趟周村，跟周海好好談一次。
不一會，又來了三四個人，天南海北的聊著天，周明也聽的津津有味，直到零食吃光，爐火也快熄了，才慢慢散了，周明幫著他上了門板。
“都這麼晚了，小牧怎麼還沒回來，要不，讓建國去看看？”
他們正要回後院，師娘走了進來，
“看什麼？那是他的親生父母，還能吃了他？哎，這麼多年了，總不能老是不見麵吧。”
周明知道他跟父母不親，沒想到關係如此之差，多去一會，師娘都替他擔心。
可這是人家的隱私，他也不能詢問。
”小周啊，你的房間也收拾好了，這邊是洗漱間，我燒了熱水，洗澡很方便的，”
沒想到這種老房子還有專門的洗漱間，周明連忙答應了，來的時候去過澡堂子，都這麼多天了，還真是想洗一洗。
等他洗好出來，李牧還沒回來，因為去的是父母家，老爺子不許人去問。
周明也沒在意，緊張了幾天，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了，他進了房，先將那套口訣記在了本子上，好記性不如個爛筆頭子，又鄭重地放到了彆墅裡，這才打了個哈欠，挨枕頭就睡著了。
晚上睡的正香，突然察覺身邊多了一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是我，吵到你了？”
原來是李牧，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他的臉怎麼了？
周明拿出了手電筒，李牧來不及躲閃，被他看了個正著，
“誰打的？”
他冷冷的問道，李牧苦笑一聲，
“還能有誰？我親爸。”
啊，難道他的原生家庭也不行，周明心裡歎息，怎麼都擠一堆了。
“為啥？你都成年了，還動不動甩巴掌，這也能忍？”
“小時候，他們不要我，我忍了，好在師父、師娘待我好，在這個家裡，跟建國、建軍他們一樣，調皮了挨打，進步了有好吃的，說真的，有時候我還挺感謝他們，讓我在這裡長大。”
周明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這也是徹底失望之後，再也沒了期待吧。
“那今天為了啥？”
他們經濟不錯，應該不是為了錢。
“我爸有個戰友，關係很好的那種，看我長大了，又有了利用價值，非要我娶他女兒，說是那位叔叔當年幫過他，要賣身自己去賣，我又不是他們養大的，憑什麼拿我做人情！”
李牧說的很平靜，可聲音裡卻有了一絲哽咽。
“那姑娘是個殘疾。”
周明握住了他的手，很想給他一些力氣，是啊，這種被當作私有物的感覺，是多麼的可悲。
“你不同意，他們也不能強迫。”
“哼，我今天回去，他就扔出了結婚申請，非要我簽字，我也沒忍著，滿肚子的話都吼了出來，要跟他們斷親，就像來子一樣，跟他們徹底斷親。”
李牧的父親雖然退伍了，可他在部隊還是有人脈的，要不然，李牧也到不了特勤局。
“要不，讓你師父去說說，畢竟關係到以後的家庭生活，你師父也不會答應的。”
“不，我不能永遠躲在師父後麵，這次要自己說不。”
他目光灼灼，看著天花板，周明用力的握著他的手，試圖讓他不再顫抖。
“我們明天就走了，他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那就不要回來了，回去跟首長彙報一下，新中國婚姻自由，就是家長也不能強迫。”
這個年代，跟父母正麵衝突，吃虧的都是小輩，不過，要是到了明年，大小字報滿天飛，大把斷絕關係的，如果再敢逼他，斷就斷了。
“大明，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羨慕你，父母都不在了，也沒人控製你，”
周明拍了拍他，苦笑了一聲，
“羨慕我？我小時候可是跟著後娘的，奶奶也不待見，連飯都吃不上，有爹跟沒爹一樣。”
說不定，他還能見到那婆媳倆，這可不是猜想，如果他回了小院，她們遲早會找來的，反正房間都分了出去，去街道辦登記一下，他們回來也沒地方。
“啊，你還有後娘？”
“對呀，我很小的時候，親媽就不在了，十四歲就被後娘設計，回了老家務農，也不給上學，要不是自學考上大學，這會還在掙工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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