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娣這一上午，筍挖的還沒六歲的孫子多。

林書趕跟著奶奶上山後，跟打開了任督二脈似的，上躥下跳，鳥蛋都被他掏出來了好幾窩，也不知道是什麼鳥的，反正爹媽都不在，就留了窩裡的蛋。然後就被小強盜通通一窩端走了。

至於筍，以前沈春花帶他挖過一次，再加上梁生娣偶爾在邊上指點一下，跟土撥鼠刨地似的，沒一會兒就能挖個坑出來。

昨天沒下雨，又被梁生娣跑過一遍，今天的菌子收獲不多，但還是有那麼一小籃的。

梁生娣也沒啥心思找野味，她依然時不時地抬手去摸摸胸口，摸到了那熟悉的突出感，確定票和錢都在，才能安心。

然後過個幾分鐘又抬手去摸摸，嗯，在的。

連林書趕都察覺出來了不對勁，“奶，您胸口疼嗎？要不咱們回家休息吧，等中午爸爸媽媽回來了讓他們帶您去衛生院看看。”

梁生娣有些尷尬的擺擺手，“沒有沒有，我胸不疼……誒，小趕啊。”

“嗯？奶奶您說？”林書趕歪著腦袋看他奶。

就見梁生娣看看簍裡的筍和菌子，又摸了摸胸口，

“我看這座山這兩天被挖多了，也沒多少東西了，要不咱們換個地兒吧。”

林書趕眨眨眼，“去哪兒呀？媽媽說不能進太裡麵，還有不能跑太遠，會回不來的。”

“不會，不進山深處，也不去太遠，咱們下山往回走，就是路過鎮供銷社再走一段路，還有座小山，你知道嗎？”

林書趕搖搖頭，他出了自家村子，就是這座山了，還沒去過其他地方。

“走走走，奶奶帶你去。順便把你媽讓我買的肉給買了。”懷裡揣著錢，老是惦記著，她都有點心慌了。

梁生娣其實也就去過一次供銷社，那時候還是她婆婆沒了，大女兒玉蘭要嫁人，她丈夫說得扯點紅布回去叫人做衣服。然後她跟著來逛過一圈。

城區的國營供銷社還會分一下什麼百貨商店、副食品商店、糧油商店等。他們這種鎮子屬於城鄉結合部的供銷社，都混在了一起。

左右賣肉賣菜，右邊可能就是賣鐵鍬、鎬、筐之類的。往裡走還能有日用品和副食品，反正什麼都有，一店搞定。

梁生娣帶著林書趕來到供銷社賣肉區，裡麵的師傅正好在磨刀，看見一老一少站在那，冷冷的回了句，“要什麼？”

梁生娣看看案板上的肉，又摸了摸胸口，嗯，在的。

她張張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隻有在村口嘮嗑的經驗，跟陌生人還真沒什麼來往。這師傅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還是林書趕反應快，聲音清脆有禮貌的喊了句，

“叔叔，我們要一斤豬肉，謝謝您。”

賣肉師傅那圓滾緊實的胖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來，停下磨刀的動作，叉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還沒豬肉攤台高的小不點。

“你家大人都還沒說話，你就知道了？”

林書趕踮著腳尖，扒在攤台上，乖巧點頭，“我知道，奶奶來的路上就跟我說了，我們要買一斤豬肉，一斤豬肉要一張肉票和六毛九分錢，她帶了一張票和7毛錢，等會兒您還要找她1分錢。”

梁生娣有點尷尬，因為怕自己忘記了，剛才過來路上跟林書趕說了一路，說讓他記得提醒自己要問師傅找那一分錢，結果錢還沒給呢，這小屁孩已經把那一分錢說出去了。

“呦，你知道豬肉價格，還會算數啊！幾歲了啊？”胖師傅聽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這個點供銷社的人並不多，邊上幾個櫃台的工作人員也都在笑，覺得這孩子真可愛。

“六歲了，今年秋天可以上小學了。”

林書趕沒說自己不會算，是奶奶說了一路記下的，但沒有關係，看這個叔叔那麼開心，就當是好了。

胖師傅拿起刀，指著台麵上的豬肉，對梁生娣還算客氣的說，

“你這孫子還真聰明，要哪塊自己挑，一斤對吧，票子和錢呢？”

梁生娣趕緊從棉襖裡麵摸出被她揣了一上午的那疊錢票來，也沒數，直接遞給了師傅。她相信沈春花應該都是算好了的，你讓她算也不一定能算清楚。

師傅接過來隨手一翻，是一斤肉票和7毛錢沒錯，然後從抽屜裡找了個一分錢的硬幣出來，隔著案台遞到了林書趕麵前，夾著聲音笑著說，

“喏，你要的一分錢。”

林書趕雙手接錢，對著胖師傅的大臉甜甜的道謝，“謝謝叔叔。叔叔你人真好。”

媽媽說過，做小孩子的，嘴巴一定要甜。嘴甜不會少塊肉，很有可能還會多塊糖吃。

果不其然，大師傅笑嗬嗬的，按著梁生娣手指著的那塊五花肉方向，隨便拿刀一劃拉，一大塊肉便被分了開來。這肉眼看著都不止一斤。

他又隨便的在秤上一放，都沒仔細瞧重量，便用黃紙一包，稻草一捆，提給了梁生娣。

“這孩子那麼聰明，你們得多給他補補才是，以後好好讀書，說不定還能上個工農兵大學，光耀門楣！”

梁生娣咧咧嘴，小聲的說了句謝謝，然後抱著那紮肉就要走了。

還是林書趕，手裡捏著一分錢，還記得跟師傅揮揮手，“謝謝叔叔，叔叔再見，我們下次來買肉肉還來找您。”

等他們走遠了，胖師傅還叉著腰站在那一直笑，跟邊上菜攤上的工作人員說著，

“這孩子可真有禮貌，我孫子就比他小了2歲，也跟他一樣聰明……”

林書趕緊緊跟在梁生娣身邊，抬手把那一分錢舉到他奶麵前。

“奶奶，錢。”媽媽說過，小孩子身上不能瞎帶錢的。

梁生娣這才反應過來，錢還在林書趕手上，接過來放口袋裡，然後喘了口氣。

“籲……這買肉也不容易啊……”

林書趕不太懂，哪裡不容易了，那賣肉的叔叔人那麼好，他們買肉不是挺快的嗎？咋就不容易了呢？

“走，咱們去那邊山上把簍填滿了再回家。”

懷裡抱著肉，梁生娣突然又覺得體力充盈了，肉都有了，那自己的活不得好好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