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花是三姐妹裡最小的那個,她的性子和名字相反,一點都不高冷,反而很會說話做事討好人。
無數次要挨打的時候,冬花都會因為那張嘴而逃過一劫,但沈來財要打人的時候就一定要把那股氣出完了才肯停手。
本來要落在冬花身上的棍子,就會出現在沈春花身上,本來隻要每人挨兩棍子的事情,就會變成她一個人挨五棍子。
所以沈春花其實不怎麼喜歡這個妹妹,覺得她太滑頭了,直到沈冬花半夜把她搖醒。
“二姐,你想個法子快跑吧!”
“啊?”沈春花半夢半醒間,就聽見她妹咬著她的耳朵想讓她大冬天的跑路。
“隔壁村那個殺豬的父子倆,你知道的吧?我今天聽見爹爹在跟媽媽說,他家願意給160塊錢彩禮娶你,但爹爹想漲到170,說是城裡的三十六條腿折價下來也要算個177呢!”
沈春花一下子坐了起來,後背發涼,腦子清醒的一塌糊塗。
“你確定沒聽錯?”
沈冬花點點頭,因為她聽話,所以爹媽其實不怎麼防著她,今天她在外麵洗衣服,就坐在他們房間的窗下,聽得一清二楚。
沈春花坐在床上,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罵了句傻逼。
前兩天在田裡聽八卦的時候,她到底是為什麼會跟大家一起同情不知道是最後會是哪個姑娘那麼慘,嫁過去。
這麼多年了,她到底是為什麼還會對自己爹媽抱著幻想,覺得他們還算是個人,還有最起碼的道德底線。
她不是傻逼誰是傻逼?
沈春花冷靜了下來以後,回頭看向沈冬花,“你還聽到些什麼,能都跟我說說嗎?”
沈冬花其實還沉浸在剛才她三姐那自己給自己一巴掌的狠勁中,被她一問才反應過來。
“……哦,其他好像也沒有了,就是說那殺豬的好像覺得170太貴了,咱們這是農村又不是城裡。但爹爹覺得……覺得……嫁過去算是一個……抵倆,不能便宜……賣。所以現在還僵著呢……”
沈春花麵無表情的勾了勾唇角,當然不能便宜賣,便宜賣了怎麼能值回那麼多年的糧食成本呢?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一會兒想到的是沈夏花走之前說的那句話,一會兒又想到了沈來財和錢萊兒那對狗爹狗媽的嘴臉,還有一個人,沈大海。
那個住在村尾,見了她就會臉紅的小夥子,春天送她迎春花,夏天送狗尾巴草,秋天送麥穗,冬天送三角梅的沈大海。
雖然沒說過一句喜歡,但是誰都知道,沈大海喜歡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出門問一句,你能花170塊錢娶我嗎?沒錢的話,要不咱倆私奔吧?
但是想到他家那夏天漏雨冬天漏風,常年充滿了中藥味道的屋子,沈春花又放棄了。沈大海家沒錢,也跑不起人。他要是跑了,他媽第二天就能一根麻繩在病床上吊死。
她轉頭看了看沈冬花,16歲的小姑娘被她看的脊背發麻,
“姐……怎麼了?”
“月桂她媽是不是在給人牽紅線的?”月桂,是沈冬花的朋友。
沈冬花點點頭,“好像是有的,不過咱們村的她媽做的少,外麵還挺多的……”
“明天帶我去找她。”
“……哦。”
***
月桂她媽做了二十幾年媒婆了,沒解放前,就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媒婆,有錢的沒錢的紅線她都牽,不圖錢,主要就是個人愛好。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黃花大閨女自己來找她要求做媒的。
“要出的起170塊錢以上彩禮的?哎呦,那城裡的工人也不過如此啊!城裡人給三十六條腿的彩禮,也是有嫁妝要求的。你能給得起什麼?你這女娃娃要求有點高了啊!”
沈春花知道這很不科學,但是她沒法放棄,要是找不到,她就真的隻能跑了。可這年頭,跑路不是隨便說說的,到哪、乾什麼都是要有介紹信的。
她沒錢,沒身份,也沒讀過書,不識字。隨隨便便跑出去,最後的結局還真不一定會比賣個那倆父子要好。所以不到最後,她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月桂挽著她媽的手使勁搖晃撒嬌,說這是她最好朋友的姐姐,媽媽你就幫個忙找找嘛,找不到是一回事,幫忙找找又是另一回事。
月桂媽這才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儘量幫你找一下。”
沈春花很感激的給她鞠了個躬,並且又厚著臉皮說了句請儘快,晚了就來不及了。
月桂媽也不知道她在來不及什麼,反正家裡祖宗催的要命,她當天午飯都還沒吃,就出去找媒婆朋友串門子了。
說來也巧,隔壁縣裡有戶人家正在給兒子找媳婦兒,男孩子19歲了,上頭姐姐已經嫁人了,家裡就他和爹媽三個人,人口是少了點,在這種需要勞動力數量的年代,沒啥競爭力。但勝在關係簡單,清淨。
人家對女孩子沒有彆的要求,就是要能乾,很能乾的那種。說是未來婆婆體弱,乾不了什麼活,也不管事,進門就需要當家做主的。彩禮可以商量。
月桂媽下午回來跟沈春花一說,沈春花就又催著要見麵。也是沒見過比她更急的大姑娘了。
月桂媽說男方家在隔壁縣裡,三輪車突突過去也要一個多小時呢,這都半下午了……
沈春花不管,當即去找人借車子,拉著月桂媽就上車子要她指路。
車錢還得人媒婆付,因為大姑娘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月桂媽真的是無語凝噎。
到了四河村,林國慶正在地裡研究自家的冬韭菜,林老頭剛從山上挖冬筍回來,三撥人就這麼在大門口撞上了。
還沒等月桂媽開口呢,沈春花上前一步就先自我介紹了。
“是您家在找媳婦兒嗎?您看我怎麼樣?我叫沈春花,隔壁肅縣的,今年18歲,什麼都會乾。洗衣做飯、喂雞養豬、砍柴打草、犁地除草、挑糞施肥……隻要你說的出的活,我都會!”
沈春花已經不記得當時他們家是怎麼看她這種驚世駭俗的行為,她就記得林國慶當時整個腦袋從頭皮紅到了脖子,像個火柴棍上的紅色火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