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那年,沈來財在外麵喝了酒回來,你知道他要發瘋了,就趕緊把我從床上挖起來,讓我去給他打洗腳水。結果呢?”
“他打完人進去睡覺了,你還知道要給他擦身,我趴在地上就看見你的腳在我眼前走來走去,卻沒記得要拉我一把。最後還是大姐跑出來給我抱進去的。”
“我三天沒能下床,胳膊都被打斷了,也是大姐跪在赤腳醫生家門口求他上門來給我接的骨頭。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麼?”
沈春花冰冷的目光一直盯著錢萊兒,讓她不由得就想躲著她,
“你說,都是賠錢貨,要看什麼醫生?”
沈春花一字一句的回憶給錢萊兒聽,錢萊兒本來就站不穩的腿往後一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
“那年朱老三是真的來給他兒子娶媳婦兒的嗎?十裡八鄉都知道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嗎?
那年冬花為什麼要跑?你們賣了我和大姐還想賣冬花,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沈春花問著問著,就開始吼了起來,眼眶通紅但是掉不下一滴淚來。
錢萊兒倒是真哭出來了,搖著腦袋說她沒有,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都是你爹做的主,他是男人,是天,我怎麼好違背他……大家都是這麼過下來的,女人呢本來就不值錢……”
“我呸!什麼狗屁天啊地啊的,你自己不值錢能不能彆帶上彆人!”鐘慧忍不住啐了一口,她真的煩透了這種封建思想。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錢萊兒還有這種操作,這是真沒把這幾個女兒當人看啊,怪不得她嫁進來兩年,三個姑奶奶沒一個回來看的,活該!
鱷魚的眼淚在沈春花這兒一點用處都沒有,這些事情,她記了一輩子又一輩子,估計到下輩子都不會忘了。上輩子她其實連送葬都沒回來。
錢萊兒好像是生什麼病沒的,沈來財據說是被活活餓死的。這些都是年紀大了以後,交通發達了,偶爾有這邊的人過去四河村串門或者吃席,遇見了聊幾句聽來的。
具體的起因是什麼,人家說不全她也懶得問,就知道這倆人的結局也算是應了錢萊兒自己的心願,一張破草席卷吧卷吧的就給葬了。
這輩子倒是陰差陽錯的回來吃瓜了,吃的她心情還不錯。
鐘慧和她倒是挺合得來的,帶著她進了沈來財屋子裡逛了一圈,欣賞了一下老頭的躺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的慘狀,聽他色厲內荏的罵著沈春花,沈春花甚至還有空笑出來。
“爹呀,你有沒有聽說過報應這個詞?”
沈來財抖著鬆鬆垮垮的臉皮,忍著劇劇痛如同瘋狗亂叫,
“報應你媽了個逼!好幾年不抽你了,你皮癢了是不是!臭婊子你還不趕緊帶我去醫院!不然等我好了看我不抽死你!……”
“你好不了了。”沈春花淡淡的說。
沈夏生和沈秋生兄弟倆都沒人肯出錢送他去醫院,等斷骨長好了也起不來了,他就隻能坐在地上用兩隻手撐著往前挪。錢萊兒在的時候,還會記得給他喂飯,等錢萊兒沒了……
“你他媽的在這裡哭喪呢!晦不晦氣啊!”堂屋裡傳來沈夏生罵罵咧咧的聲音,大概是回來就看見錢萊兒坐在那裡哭,便煩的很。
“那老不死的死了嗎?至於你哭成這樣?”
沈夏生走到沈來財的房間門口,本來想踹門進來,結果發現門開著,一進來就看見了沈春花,便毫不客氣的指揮道,
“呦,乖女兒來了啊,那你趕緊送爹去醫院吧,早也哭晚也嚎的,煩也煩死了。”
沈春花翻了個白眼給他,“關我什麼事情,不是說你打的嗎?要對這件事情負責的應該是你好不好。”
沈夏生這兩天最煩的就是彆人跟他說這是他的責任,分東西的時候說不跟著他家吃飯,什麼好的都沒他的份,要掏醫藥費了,就開始找上他了,做夢呢!
“那又關我什麼事了?分家的時候說好了的他又不歸我管!”沈夏生嚷嚷著,說著說著又罵了起來。
“沈春花我他媽給你臉了是不是,嫁人了翅膀就硬了?讓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沈春花冷哼了一聲,“是啊,我現在又不是沈家人了,翅膀當然是硬了呀,有本事你就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看林國慶能不能帶著四河村的人把你家給掀了!不訛死你我是王八蛋!”
沈夏生還真想動手,那手都抬半空了,突然聽到了林國慶的名字。
他繼承了沈來財的暴力,也腦子比沈來財轉的快一點。他不會有那老兩口那種雖然我沒好好待你,但好歹給了你命,你還是得孝順我的想法。
當年沈夏花那一爪又一爪的往他臉上撓的時候,他就知道,家裡的姐妹隻能賣那麼一次,賣出去了,就彆想著還能當親人了。
還在家的時候,你打爹媽也好打老婆也罷,還是對姐妹動手,那都是家務事,嫁出去了,你再動手,那有的是機會吃牢飯了。
沈春花是現在三姐妹裡唯一一個他們還能見到的人,但她男人也不是什麼軟腳蝦,那麼多年了,林國慶打他時候那種拳拳到肉的痛感,他還是記憶尤深。
沈夏生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但最後還是放下了,他還不想吃牢飯,聽說進去的人三天兩頭還要被打一頓,沈春花肯定是故意激怒他,好讓他進去。
他才沒那麼傻,堅決不上當!
“動你我還嫌累呢!哼!你不管他你還來乾什麼,吃的空啊!”
沈春花勾了勾唇,“對啊,吃的空呀,不來逛逛哪能知道他們的下場呢。”
沈來財躺在床上又開始罵了,這幫狗娘養的,就知道在他床邊看他笑話,早知道都是這麼一群白眼狼,當時生下來他就應該把他們一個個都丟河裡溺死完了!
沈春花站在邊上涼涼的說著,
“放心,你舍不得溺死的,男的要傳宗接代,女的要乾活賣錢,沒有我們你以為自己又能過出什麼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