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花在去醫院的路上一直在回想上輩子的記憶,那會兒,那會兒沒有難產去醫院吧?
不對,好像也是有點難生的,但那會兒,她們家因為上半年剛辦過白事,情緒都不太好,林玉蘭每天兩邊來來回回的跑,估計有被累到點,生的時候其實沒超預產期。
也是著實吃了一番苦頭的,最終還是在家裡生下來了,但這次,就算那個老太婆動手了,也不至於生不出吧?
可她不是醫生,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隻能拚命催促趕車的大哥快點了。
等到了醫院已經快半夜了,林玉蘭這會兒狀態很不好,有點出氣多進氣少了,護士趕緊給帶上氧氣罩,然後叫值班醫生來檢查。
“……胎位不正,羊水不多了,要趕緊剖腹產。”醫生在最短時間內下了定論,給一起來的人都驚了一跳,
“剖腹產?”
“這是要動刀子了啊?”
“她之前都是自己生的啊?怎麼這次還要動刀子了?”
對於農村人來說,動刀子,不僅是心理上的害怕,還有經濟上的壓力,開刀就代表著還要住院,要付天價醫療費。
醫生解釋道,“剛才問了一下產婦說是之前生了8個了,產婦經過一次或者多次的懷孕以後,肚皮變得鬆弛,也就是肌肉力量不足,子宮也是相對來說鬆弛,力量不足以保持寶寶保持正常的姿勢,所以會發生胎位異常。”
“她還說今天肚子經過了外力的撞擊,所以現在那孩子是橫著的,自己生根本生不出來,隻能剖,而且要趕緊,不然裡麵羊水不多了,孩子會悶死,產婦也有生命危險。”
邊上護士遞上了一個同意書,讓馬德祥簽字,馬德祥才猶豫了一秒,就被梁生娣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你等什麼呢?等我女兒在裡麵一屍兩命呢?沒錢你彆生啊!生那麼多連手術錢都拿不出,你是要生什麼兒子來繼承你家那堆破銅爛鐵呢!”
馬德祥被嚇得趕緊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剖,趕緊剖吧。大人小孩都要保!”
簽完字還要去繳費,他剛出來的時候特地帶了錢的,就是這麼一來不知道夠不夠了……
梁生娣靠著牆翻了個大白眼,她對這個女婿其實一直沒啥好臉色,包括林玉蘭,她每次見到自己女兒都要念叨一遍她蠢。
馬家條件明明比她們家好那麼多,結果一年到頭也沒見林玉蘭能吃到點什麼葷腥!更彆說給她帶點吃的了!哦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還要生那麼多!不管男女,生下來都是張嘴,得吃得喝得穿衣服吧?林家四個孩子,還能衣服大的穿不下了給小的穿,小的穿不下了給更小的穿。
馬家那麼多孩子,穿到後來那布都成絛了!還不是得花錢買新的?這要是少生個一半,家裡能省下多少錢來!能吃多少頓肉!
沒見林家現在頓頓都能吃雞蛋了,連雞都吃過了,隔三差五還能往肚裡倒點油水,要是再多四個孩子,饒是沈春花再怎麼大方,她再怎麼努力乾活,人估計也不肯一頓飯磕進去11個雞蛋的!
說到底就是生太多了!梁生娣罵罵咧咧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祖上十八代貧農啊?也就到你這輩兒運氣好,解放了,給你有機會讀了點書……當了個會計不得了了是不是?非得生出兒子來?
生出來了以後呢?你是能砸鍋賣鐵供他考大學?還是打算讓你前頭8個閨女去賣血供你兒子往上爬,爬到城裡去當人上人啊?”
“那8個姑娘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投胎到你家!吃不飽穿不暖的,還要被你們當狗使喚……”
林玉蘭被推進了手術室,馬德祥跟孫子似的站在外麵角落裡聽著丈母娘訓話,臉色難堪的抬頭辯解了一句,
“媽……哪有你說的那麼難聽……都是我們的孩子,怎麼可能……”當狗使喚,太難聽了,他一個有點文化的人還真說不出口。
梁生娣啐了他一口,“沒當狗?那她們誰去讀書了?一個兩個的都跟我這個老太婆一樣是睜眼瞎!你家大妮二妮是不是已經在地裡掙工分了?三妮四妮帶孩子?五妮六妮幫她們媽燒飯洗衣服?七妮八妮這麼小還要被你媽嫌棄吃得多?”
“咋的?你們家這是拐了我家玉蘭去給你們生傭人去了是不是?這還不如當狗呢!起碼吃飽了還能出去溜達一圈,不用乾活不用看人臉色!”
或許是想到了一點自己的童年回憶,梁生娣越說越來氣,不僅罵馬德祥,也罵林玉蘭。
剛才醫生都說這次她是因為生太多了才導致的胎位不正,沒出息的東西,跟她說了多少遍彆生了彆生了還是要生!真生出個帶把的又能怎麼樣?他馬家還能給她供上佛壇,天天吃肉不成?
沈春花和林國慶站在另一邊角落裡一言不發的看著梁生娣發作。
說實話,沈春花一直以為她婆婆是一團棉花呢!有肉吃就高興,沒肉吃就擺爛,你朝她吼罵,她也會無所謂的想著下頓吃啥。
這還是她兩輩子以來第一次見梁生娣發那麼大的火,原來她除了吃也是有脾氣的。
林國慶抱著手,倒是覺得他媽罵的挺好的,之前他雖然也說過要不要再生一個,但那真的是開玩笑的,沈春花給他個白眼,他就馬上打住了。
就算沈春花說要生,他估計也會勸她考慮考慮,多個孩子多張嘴,可真不是說說的。
馬德祥這個人,也不說他是個什麼人渣,但就是耳根子軟,他媽喊兩句對不起列祖列宗,他就會回去跟林玉蘭商量要不要再生一個。
而林玉蘭……算了,他姐就真的是一團棉花了,男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一點自己的意見都沒有。每次梁生娣或者他說起來你們差不多得了的時候,她隻會來一句——你們不懂。
對,他們是不懂,但起碼沒事不會把自己搞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