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鴨子被沈春花帶回了自己家，她回去那會兒林國慶還在外麵收拾孩子呢。

她想了想便把鴨子褪毛放血，洗乾淨了，準備落鍋。

梁生娣帶著其他幾個孩子從田裡回來了，聞著那老鴨煲的香味一下子便興奮了，騰騰騰的跑進去洗手開蓋，想看看今天的豐盛晚餐。

然後就被沈春花告知，這鴨子要拿一半去林富強家的，梁生娣就心疼了。

“一隻鴨，咱家7個人都不夠吃呢，你還要往外拿，真是最近過得太好了吧。”

沈春花陪笑著說道，“媽~他們家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兩天去看人的時候，那臉真的跟金紙一樣，蠟黃蠟黃的。

他家那幾隻雞都燉得差不多了，我們彆的也沒什麼好送過去的，就端碗鴨湯去，都沒人之前幫我們的多，咱們家那養殖場的地……”

“行了行了，我知道！沒有林富強幫忙，養殖場的地就批不了嘛！”梁生娣撇撇嘴，指著那鍋還在燉的鴨湯說，

“今天老三沒得喝！”少個人吃，她就能多口肉，這不林書超犯的錯嘛，罰了吧。

沈春花跟哄孩子似的哄著她，“那他肯定沒得喝！我和國慶那份也都騰出來，就你和仨孩子吃，半隻鴨子不多也能解解饞了不是？”

梁生娣這才心滿意足的走出灶間，她要去門口蹲著，說不定還能看看小老三被他爹打得屁股開花的慘狀。

沈春花端著一大碗鴨湯去林富強家的時候，天都黑差不多了，在門口剛好和林富強父子倆碰上，他倆才剛從田裡回來。

以前下地的還有林富強媽和馬鳳娟，馬鳳娟懷孕後，林老太太也還在田裡忙活。但現在，她需要在家裡照顧著點馬鳳娟了。

林二牛還是幾天前才第一次下地，12歲的小男孩，幾天工夫，臉上的肉就都掉沒了。看見沈春花，輕輕的喊了聲，

“春花姨。”

“誒，你們才回來呢?”沈春花無聲的歎了口氣，也沒多說彆的，把碗往前一送，

“我家老三把賈師傅家的鴨子掘了，這不賠了人家一隻鴨，晚上還能喝上鴨湯，也太便宜他了。這裡半隻你們端進去吧，賈師母說這是隻老鴨了，給鳳娟補補身子也好……”

林二牛沉默的看向他爹，林富強抹了把汗，淡淡的笑了笑，“謝你啊，春花。不過這湯你還是端回去吧……我們家從昨天開始，打算吃素了。”

沈春花呆呆的張了張嘴，“吃素？”

林富強揮了揮手，讓二牛先進去，自己則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是啊，以後都吃素了，也算是一種還債了……”

“……鳳娟，不是還在躺著呢嘛……”就算是出家也得先把身子養好吧。

“就是她提的。”林富強又抹了把臉，想伸手去掏煙，動作又忽然一停，手在膝蓋上不住的摩擦著，看向沈春花苦笑了一下，

“我家……可能真是造孽太多了吧。這些天來，也就你和國慶會上門關心一下了，還有德祥，昨天也提著袋雞蛋來過……”

林富強因為企圖超生的問題，被卸了村支書的職位。

經過鄉政府考察後，再加上村民一起投票得出的四河村新村支書，是馬德祥。

其實認真算起來，馬德祥和林玉蘭當年也沒有響應號召計劃生育，但架不住他們想通的比較早，在改革開放前就明確表示不生了。並積極配合宣傳工作，所以村支書的位置順理成章的傳到了他頭上。

有林富強的例子在前麵，馬德祥也沒敢翹尾巴，甚至昨天正式文件才下來，他就拎著雞蛋來看前任支書了，話裡話外耳朵意思，就想讓林富強彆覺得是他搶了位置，其實自己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啥的。

林富強怎麼會去記這種仇，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他們自己家的問題，但他依然感謝馬德祥能在這種時候上門，

他家現在在村裡，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也都算是他之前在任上，除了放縱自己妻子外，沒乾太多缺德事兒積下的德了。

“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就求著二牛以後能好點，彆被他爹媽影響了一輩子……”林富強又抹了把臉，還好天黑，不然沈春花肯定能看到他臉上的泥，乾了一天活，手哪裡能乾淨。

“行了，春花，你也早點回去吃飯吧。你和國慶對我家的照顧，我都記在心裡……雖然現在也是個白身了，但以後用得上我的地方，說句話就行了。”

林富強從門檻上站起來，勉強的笑了笑，“這鴨湯也端回去吧，我在田裡都聽你家老三都哭喊一下午了，這鴨子也該給他吃一口的了。”

……

沈春花最後還是沒能送出那碗鴨湯，剛好林國慶揪著林書超也回來了。見她帶著鴨子原路返回，還驚訝了一下，

“咋沒送出去啊？”

沈春花：“……說是以後他們家都吃素了。”

“什麼玩意兒？”林國慶皺起了眉，“馬鳳娟不是還沒出小月子呢嘛？那孩子……那……那麼大一個……出來，你不是說比生孩子還傷元氣？那不得補補？吃什麼素啊！”

“廢話！那跟去鬼門關走了一圈有什麼區彆！”沈春花被問的也有些煩躁了，“但這事兒說是馬鳳娟自己提的，我還特地端著湯進去繞了一圈呢，人就說是要吃齋念佛還孽債！”

“說是給她沒了兒子積陰福，秀英和銀玲的孩子是她作孽沒得，她倆的下去的早，她小兒子才下去，她再不吃齋念佛積點德，怕在下麵也不安生……”

梁生娣在邊上聽了半天，白眼都快到屋頂了，

“她現在想著吃齋念佛，早乾嘛去了？她要是早點想著要當個好人，她兒子過兩年就能跟在李秀英和蔡銀玲孩子後麵喊哥哥姐姐的滿村跑了！這不比現在吃素來得強？”

“媽……”林國慶小聲的喊了一聲，“……都這樣了，咱也彆在背後說人了。”

林書超左右看了一圈，感覺爸爸拎自己衣領的手勢好像鬆了好多，悄摸著就想先溜進家裡，然後被林國慶又一腳踹在了屁股上，

“你給我老實點，要做個好人你知不知道！”

林書超：……我怎麼就不是好人了？？！！

最後，小老三的晚飯是兩個紅薯，林國慶說要他憶苦思甜，犯了錯誤就要勇於承擔責任……

他那份老鴨煲還是落進了梁生娣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