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花坐著車到家屬大院的時候,看見門口站著執勤的兵,咽了咽口水,然後一把拉過林書趕,悄摸著咬耳朵。
“你先跟媽透個底,這家是多大的官啊?”
林書趕眨眨眼,“就,我們軍區首長?”
“咚!”沈春花感覺自己的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然後人往後仰,又仔仔細細的掃了一遍林書趕。
不對啊,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她家老二還沒香成這樣,這首長眼睛有問題吧?
還是說那姑娘身上哪裡有問題,所以才得下嫁?
“老二啊……”沈春花咽了咽口水,“我覺得你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啥?”
“就是這個,前途可以自己去努力,彆為了走捷徑而委屈自己,這也不叫委屈自己,你這也是委屈了人家姑娘……”
林書趕越聽越聽不懂他媽在說什麼了,今天難道不是給她尋親來的嗎?
好在車子及時停下了,林書趕給沈春花開門,扶著她下車,在帶著她走進院子,來到屋門口。
“媽,你自己進去吧。”林書趕站定腳跟,沒有再往裡走。
“我自己進去?”沈春花指著自己問道,“你不跟我一起嗎?”
林書趕笑彎了眼,“我不進去了,進去了等會也還得出來。”
沈春花突然覺得林國慶這回還是猜錯了,但是裡麵到底是什麼,讓老二這麼賣關子?
沈春花忽然有點緊張了,看了眼兒子,深呼一口氣,然後推開那扇門。
沈夏花今天也把蔣維民先支走了,她覺得這事兒還是先她們姐妹倆單獨聚一聚的好。
她又把家裡擦了一遍,然後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坐在客廳裡安靜的等著。
外麵有刹車聲響起時,她就緊張的站了起來。
沒多久,她又聽見了門口的人聲,一個是林書趕的,一個是……
沈夏花死死地盯著那扇門,就見它吱呀一聲從中間打開,一個中年女人先探了探腦袋,然後才慢慢的走了進來。
林書趕很貼心的把門給她倆關上了,然後在院子門口站崗。
沈春花呆呆的看著麵前的優雅的美婦人,縱使過去了27年,那明豔的臉上不過就是多了歲月的痕跡,還是和她記憶裡的大姐一模一樣。
不對,對於沈春花來說,應該是70年了。70年過去了,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姐姐。
“大……姐?”
“誒……誒……春花呀……”
沈夏花快步小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沈春花,姐妹倆就這麼在他鄉的客廳裡抱頭痛哭了起來。
“大姐啊……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終於又能見到你了!”沈春花真的,就算和冬花重逢後,也從來不敢奢望自己還能再見到大姐。
當初大姐走的時候那麼決絕,沈春花甚至一度以為,她會不會找個地方了斷了自己。
而現在……
“是啊,我們又見到了。”
……
沈夏花這二十七年也是過得十分曲折。
她一開始是被嫁給蔣維仁的,也就是蔣維民的弟弟,一個天生不良於行,在床上躺了一輩子的男人。
蔣家也算是世代的讀書人家,家境不錯,甚至也稱得上大戶人家,但是抗戰那會兒人口也都散乾淨了。留下他們這支,相差十歲的兩兄弟偏安一隅,維續著蔣家的榮光。
因為蔣維仁是老來得子,又是天生的癱子,導致他的母親總覺得對不起他,從小對他予取予求,十分溺愛。
即便長子再怎麼出息,在蔣家老母眼裡,也都隻是對小兒子未來日子的保障。她不關心大兒子在外麵苦不苦,隻知道要求他對弟弟提供便利。
這也造就了蔣維仁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強烈的恨著這個世界,覺得所有人都是欠他的。而脾氣暴躁孤戾也影響著自己的壽命,時不時地就要找醫生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那年他又差點要進棺材了,他的老母親哭天搶地的把蔣維民從工作地喊了回來,說要娶個媳婦兒給小兒子衝喜。
蔣維民覺得他媽簡直是瘋了,什麼年代了,還衝喜。
他弟弟這種情況,哪個姑娘嫁過來都是糟蹋了人家姑娘,他弟弟是寶,人姑娘家就不是了?
還真有。
敲鑼打鼓綁著來蔣家的時候,他才知道他媽真的100塊錢就買到了一個18歲的黃花大閨女。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家裡跟他的老母親發了那麼大的火,擺了一次官威。
“你這是土匪強盜的行徑!現在是新社會!是要被槍斃的!衝什麼喜!衝喜真能有用的話!舊社會的地主老爺們怎麼還是死了!”
“你還是不是人了!你弟弟都這樣了,你竟然還咒他!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他有個媳婦兒!好歹也能留個血脈下來啊!以後去了陰曹地府還能有人給他在陽間燒紙錢!
怎麼沒用!你沒見到他今天氣色都好多了嗎!”
……
其實沈夏花那天被綁到了蔣家,押著拜了堂後,這場鬨劇也就差不多了。
因為蔣維仁隻能躺在床上,什麼也乾不了。他陰沉著臉喊她過去床邊,沈夏花也不過去,抱著腿縮在角落裡當聽不見。
蔣維仁氣的把自己床頭的東西都砸了,引來了外麵還在吵架的蔣母和蔣維民。
蔣母上來就要打沈夏花,說自己花錢買了你進門,你就是維仁的人了,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要你死你也得去死,你個小賤蹄子竟然還敢反抗?
沈夏花還來不及跟她對罵,蔣維民又站到了屋子中間對著他媽和弟弟一頓輸出。
這是沈夏花第一次見蔣維民。
在她眼裡,這人戴著一副眼鏡,乍一眼看起來是個讀書人,但走路行動都帶風,甚至眼神裡還帶著一股殺氣,罵起人來全帶著娘。
往前推十幾年,說他是兵匪也是相信的。
蔣維民覺得不能再讓老娘繼續帶著弟弟待在老家了,不然總有一天清算的時候,會算到他頭上。
他的調令已經下來了,他打算帶著他們一起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身邊還有警衛員,總不能真讓他們翻了天去。
“你要回家去嗎?”蔣維民問沈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