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江省待了快五天,林書趕跟個導遊似的,到處帶他們逛吃。沈夏花也一起跟著,她雖然住在這裡,但真沒怎麼出來玩過,跟沈春花她們一起,交流姐妹感情的同時,也算是開拓了一下眼界。
到最後,實在是年關將近一定得回去了,才幫著整理行李回去。
他們大包小包的從四河村出發,又要大包小包的背回去了。
走之前,梁生娣把她千裡迢迢從西河村背到滬市,又從滬市背到江省的大包,都一股腦的給林書趕送到了他的宿舍。
“你過年都回不了家了,這些東西都可以當年夜飯吃。”梁生娣絮絮叨叨的叮囑著,
“魚乾吃不完可以分給你戰友吃,醬鴨和肉腸你就不要分了,我買的是賈師傅家的頭批醬貨,肥得很,味道也特好,淡口吃都不鹹,你都自己吃了。”
“還有這兩罐麥乳精,你每天早上喝一杯,喝完了奶再給你買。這兩盒餅乾餓了也可以墊墊胃,哦,這瓶腐乳,我特地買了最大瓶,應該可以吃很久,你們部隊裡訓練累出汗多,吃這個剛剛好。”
“呐,這鞋可暖和了,還有這棉衣,都是在滬市買的,老貴了,奶沒錢,你媽掏的錢,你好好穿,一定要穿軍裝的話,這棉衣可以裹裡麵,不怕冷!”
“這個油!誒你記得塗!我看你們這執勤的小夥都直接站在外麵吹風,那皮不得裂開,這個油好,你爹給我買的都是這種,我擦了出船從來不會裂。”
……
其實林書趕第一天接到他們的時候,真沒有太大的感覺,自己也就離開了家半年不到,和在學校住校差不多。見到親人的一瞬間,也就是高興,僅此而已。
可是現在坐在床上看著他奶一樣樣的給他掏東西,叮囑他這個叮囑他那個的,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離家好遠好遠。
遠到奶奶沒法搖著小船來接自己回去,遠到她們得背著大包小包的給自己來送東西。
“哎呀,你哭什麼呀!怎麼跟淑英那丫頭一個德行!”
梁生娣嘟嘟囔囔的掏出自己口袋裡的帕子想給他擦臉,不過突然想到這帕子早上她才擤過鼻涕,還沒洗……
她又胡亂的用袖子往二孫子臉上抹。
“彆哭!都是大人了,還哭鼻子!”梁生娣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自己的眼眶也有點紅了。
“呐,這個你拿著。”
她又掏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小布遞過去。
“這是什麼?”林書趕帶著鼻音接過來。
梁生娣簡單利落的介紹道——“錢。”
“你姐當初讀大學的時候我也給了,不過當時我給了她50塊,後來她就不肯再要了。”
主要是林淑英的生活費實在是夠夠的了,她真不缺錢,梁生娣也就沒再給。
“本來你應該也是50的。”梁生娣坐在他邊上撓著腦袋,“但是你爹說有什麼膨脹,就是現在東西都比以前貴了,離你姐剛上大學那會兒都五年多了,現在的一百,估摸著跟之前的五十差不多了。”
其實沒那麼誇張,但是梁生娣也懶,她喜歡整五整十的來,賣一天東西掙到的錢,也都是把整數留下來存,零碎的……吃掉。
所以她給林書超拿來的錢也是整數,一百塊。
林書趕雙手捧著那個塊小方布,怔怔的看著裡麵一疊零碎的錢,有5塊,10塊,也有一塊,五毛,甚至五分的。
都是梁生娣一條條魚,一根根筍賣出來的錢。
她不會存銀行,都是放在自己的床底下的鐵皮罐子裡,即使現在市麵上早就有了百元大鈔,她罐子裡的,還是舊版的毛票。
林書趕哭得更起勁了。
沈春花也有給他錢,都是最新的百元大鈔。不是說他覺得他奶賺錢難,他媽賺錢就容易。
隻不過對著這疊毛票,他實在是做不到開開心心的收下。
“奶……奶……”
“哎呀,都多大的人,新年都要19了,擱舊時候都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你還哭。”梁生娣摟著坐著都比她高大半個腦袋的林書趕,拍著他的背,眼睛也是紅哩哩的。
“老二啊……你還要考軍校,以後是不是就要一直在部隊了,不太能回家了是不是呀?”
“你姐工作在滬市,對象也找在了滬市,我們來之前剛見過,以後就都住在滬市了……你以後娶媳婦兒是不是也要在這裡了?”
“那你有空多給家裡打電話,要是換地方了要趕緊說,奶趁還能走得動就多來看看你。你還能多帶我吃點好吃的。”
“奶……”林書趕覺得自己的不孝到了極點,又矛盾到了極點。
他要是想孝順父母,照顧老人,那就得放棄考軍校,服役時間到了就退伍回家。但這又是他最後上大學的機會了。
“沒事的,沒事的,奶還年輕呢!”梁生娣咧著嘴拍著他的背,
“你要是有對象了,記得有空帶回來給奶看看。你姐那對象就挺好的,估計翻年就要訂婚了,過兩年就能結婚,我也是要當太太的人了。”
……
林書趕從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整張臉都哭紅了,走出宿舍門的時候,給在外麵蹲著的林書超和林淑美嚇了一跳。
說實話,長這麼大他們見過大姐哭,見過爹媽哭,見過奶奶哭,都沒見二哥哭過。
林書趕一直都是一個溫和哥哥的形象,情緒核心極其穩定,不管他們再怎麼鬨騰都不會發火生氣。而就算複讀兩次失敗,也沒見他哭,今天這是……
“哥……”
“老三,爸說你要在鎮上開五金店?”
林書超點點頭,還以為他哥也慣性懷疑他不靠譜,拍著胸脯保證道,
“對啊,你放心!我肯定好好乾,爭取不虧錢!”
林書趕拍了拍他的肩膀,組織了半天語言才說道。
“我爭取多立功,工資到手都寄給你,你,你替我好好照顧奶奶和爹媽。”
林書超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有點不高興了,一把拍開肩膀上的手,
“哥,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隻是沒出息,不是不孝子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