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一位是個黑大漢,比石風還高出一頭,身高約八尺,膀大腰圓,還長著一對牛鈴般大眼,瞅誰都是那副凶神惡煞的裝逼樣。
隻見他身上披著一件皮甲,顯得跟左右二人在身份上稍微有些差彆。
讓石風疑惑不解的是,這三人身上沒佩帶任何兵器,腰牌也沒有,左右二人手持木棒,中間黑大漢乾脆是雙手抱在胸前,空著手顯得底氣十足。
對於石風身上那把帶皮鞘的雁翎腰刀,牛皮箭壺和柘木大鐵弓,這三人也是心存疑惑。
瑪拉個巴子的,這些在明軍中屬於精良裝備,在軍堡裡隻有夜不收,旗軍或營兵伍長以上才有的裝備。
但又看這小子一身的金黃斑斕豹皮,腳上更是粗陋的自製皮靴,身上的許多痕跡表明,他是從塞外穿越這片原始山林而來。
“小崽子,老實說來,爾是從哪兒過來的?到這裡做甚?”
那黑大漢一邊蹙眉瞪眼地大聲問話,一邊慢慢挺直了腰杆,很快,後麵語調也提上高八度。
原因嘛,透過現象看本質,眼前這一切也不難判斷。
瞧瞧,一張蓬頭垢麵的生麵孔,一身很不搭調的裝束,他的身份估計在這三人心裡,已然有了認定。
這兎崽子十之七八,是後金軍中的漢八旗細作,前來大明邊境上打探情報,嘿嘿正好抓回去立個功,哥仨真愁沒銀子花呢。
可石風不傻,更不是被嚇大的,麵前這三人裝腔作勢的臉嘴,以及他們的外表裝束,已經表明:他們並不是大明邊軍的正規巡邏兵,充其量算是邊軍逃兵。
石風眼光獨到,他猜測得一點沒錯,這三個是宣府鎮萬全都司來遠城堡曹家屯裡的營兵。
中間那位黑大漢叫羅通,是個斥候伍長,左右兩旁的分彆叫趙鬥和韓三兵,都是營兵中的斥候。
三人武藝都不錯,尤其以中間黑大漢羅通為最。
在大明朝,營兵屬於招募兵,根據戰事需要而臨時招集,戰事結束就解散,相當於現代雇傭兵。
營兵區彆於世襲軍戶的職業屯軍。
按大明朝製,但凡營兵是為國效力,他們享有軍餉和口糧。
可時下大明朝廷十分腐敗,國力衰退,拖欠營兵軍餉已達大半年,就算朝廷偶然發下來點東西,也被各級軍官們給克扣截留了,怎麼算都到不了營兵手裡。
令羅通他們寒心的是,不但軍餉沒了,就連口糧也斷了,這讓他們這些營兵怎麼活呀。
營兵手上又沒有屯田,吃飯都成問題,還讓他們戍邊豈不癡心妄想。
在時下大明邊關是軍心渙散,營兵嘩變那是此起彼伏,逃兵十之七八,往往去當山賊流寇,反倒成了朝廷隱患。
所以,眼下明軍中鮮有人去關心戍邊,或者是如何操練軍隊殺敵之本領,軍官們想著的是如何多撈些錢,而兵士們當務之急是如何糊口活下去。
萬般無奈之下,羅通他們幾個成了張景天大人家裡的佃戶,幫忙種田灌水,每天黑麵加野菜地糊口。
曹家屯堡算是大屯,是個百戶所,百戶張景天是個正六品武官,在轄區他有田地七八百畝,除了二百來畝屬於朝廷給他的官田,其餘的都是他這些年從軍戶那裡收刮來的。
他儼然成了這曹家屯地界上的地主。
幫張景天種田灌水的,除了營兵,還有不少流民和充軍來的囚犯,每天提供些黑麵窩窩頭,摻雜北地的粗糠野菜。
羅通他們幾個大漢肚大,這點黑麵雜食的根本吃不飽。
這日子沒法過了!
三人一合計,就偷偷跑出屯堡來自己找活法,想著憑一身武藝功夫,去外麵搶劫點什麼,特麼的總比當那倒黴透的佃戶強吧。
今日他們出屯堡,就來到這三不管的流民集散地,碰巧瞧見從山裡出來的石風,手提著不少野味吃食,行跡十分可疑,覺得其身上應該有點油水,所以就悄悄地跟了上來。
據說活捉一個敵方奸細,能得到朝廷賞銀三十兩。
麻痹的,三個逃兵竟敢裝腔作勢地盤問小爺我,明顯是圖謀不軌嘛。
石風站起身來,兩腳肩寬而立,雙手叉腰,凜然道:
“本人公務在身,不便透露身份,爾等又是何人?憑甚問俺?”
還沒等石風說完,羅通一把按住了二個同伴的肩膀,齜牙咧嘴的向前跨上大步。
隻見他嘿嘿一笑,說道:“小兔崽子,是從北邊兒過來的吧!”
這話聽上去語調不算高,可份量尤如千鈞壓頂啊!
北邊?
塞外?
後金或漠南蒙人的細作?
誰聽了都會聯想起來,不由的讓人大吃一驚,這種莫須有罪名可是會要了你的命嗬。
石風怔了怔凜然道:
“實話告訴爾等也無妨,俺原是遼東鎮錦州鬆山堡的營兵叫石風,去塞外執行公務迷了路,千難萬險才折返到了這裡,爾等可彆含血噴人啊。”
“嘿嘿…含血噴人,還含血殺人呢…爾說是遼東錦州方麵的營兵,叫甚石風來著,可有通關文牒,身份銘牌?”
通關文牒相當於後世裡某時期的公函介紹信,銘牌就是個人身份證明,也就是通常說的身份腰牌。
真沒想到,這黑大漢彆看他人高馬大,外貌粗獷,心還挺細,審問起來還蠻有章法。
石風想到初到大明邊境,人生地不熟的,將來要生存發展,還是需要一幫子人的。
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嘛,團隊的力量始終是強大的。
這三個人雖然外貌粗魯,但僅從跟蹤、盤問方麵來看,還是有點城府,有二把刷子的。
想到這層,石風有意識地想攏絡。
隻見他右手成拳、左手成掌,雙手一抱作揖行禮道:
“這位兄弟,俺外出公乾,身上自然莫敢帶有任何文牒,腰牌之類的物件,但俺的身份可通過兵部衙門查詢。”
其實,通過所謂兵部衙門查詢,這本身就是句塘塞之辭。
遼東錦州鬆山屬於對後金前線,這些年在那裡的明軍士卒死了一茬又一茬,除了衛所屯軍還有檔案記載,而招募的營兵,除了尉官以上者,普通士卒死如牛馬,拋屍荒山野嶺裡,誰還會有檔案?
不曾想,石風彬彬有禮的文明禮儀,在這個強壯到令人發指的莽漢麵前,被理解為心虛。
喔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