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關將軍,咱們同為江浙南軍,在這裡領不到軍餉,攻占平壤城首功也被彆人頂替,這日子沒法過了。”
“就是,乾脆咱們回家鄉去吧,彆待在這鬼地方了關將軍,您是戚大帥義子,當初是大帥把咱們帶出來的,現在,您得把咱們帶回去。”
“……”
麵對部下的憤怒,坐在參將轅門內的關尚誌是劍眉緊鎖。
他深知這事很是棘手,弄得不好,這支有著光榮傳統的戚家軍,就有可能失控而出現嘩變。
“弟兄們,大家再忍耐幾日,說不定朝廷下發的軍餉和獎賞就在路上了,本將即刻去找李大帥和王軍門,商議如何解決此事。”
關尚誌站起來安慰大家幾句,然後帶上幾名親衛,先去宣府鎮找先前的上官李如鬆。
……
策馬趕了三百裡路的關尚誌,終於在第二天傍晚,見到了姍姍來遲的李如鬆。
李如鬆結束援朝抗倭戰役之後,躊躇滿誌,威名顯赫,深受朝廷嘉獎。
一向不理朝政的萬曆皇帝朱詡鈞,即獨獨偏愛這位名將之後,除了單獨覲見,嘉獎之外,還給了很高榮譽。
鎮遠公,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正一品銜,仍讓其出任宣府鎮總兵官,同時節製宣府、薊州、大同等三地練兵。
權力和聲望空前,已接近甚至於超過其父李成梁。
在宣府鎮總兵府白虎節堂裡,身著麒麟補子,腰束九頭五爪蟒袍玉帶的李如鬆,大馬金刀地端坐在帥椅上。
“卑職見過大帥。”
坐了一天冷板凳的關尚誌,還是強壓住火氣,上前給李如鬆一個隆重的跪式拜見禮。
“關參將急匆匆趕過來找本帥,是為何事啊?”李如鬆冷冰冰開了口。
對於這位出身寒門,作戰勇猛,脾氣暴躁,曾經的部將,李如鬆是又愛又恨。
關尚誌武藝高強,作戰勇敢,被戚繼光賞識,先成為親衛隊長,後才為校尉。
戚繼光從南疆調任薊州鎮總兵,帶了自己精心調教出來的四千江浙子弟兵過來,關尚誌當然在列。
在張居正,戚繼光先後被貶之後,這支被稱為戚家軍的南軍留了下來,關尚誌成了南軍副將。
南軍的戰鬥力李如鬆深知,所以,這次他出征朝鮮,要求帶上這支火器裝備精良的南軍,來作為攻城利器。
吳惟忠年齡偏高,李如鬆喜歡用年齡比自己尚小三歲的關尚誌,讓他來指揮南軍戰鬥。
而李如鬆對關尚誌的恨,除了後者脾氣暴躁,喜歡頂撞上官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就是父輩宿怨。
張居正主持朝政時期,戚繼光和李成梁都是當代二大名將,被稱為‘南有戚繼光,北有李成梁’之美譽。
他們倆人也是張居正南禦倭寇,北鎮韃虜的重要軍事將領。
久而久之,李成梁發現,戚繼光善於著書立說,戰功卓著,無論是聲譽和在朝堂上的地位,都要壓他一頭。
戚繼光主張火器攻防,以他的江浙戚家軍為南軍代表。
李成梁主張騎兵突襲,以他的嫡係-遼東鐵騎為北軍代表。
這就形成了南軍與北軍之爭。
在偏偏在張居正心裡,天平明顯傾向於戚繼光的南軍。
君不見,北疆防禦,張居正把戚繼光調至薊門,給予高出北軍的待遇,旨在全麵改革北疆防禦體係雲雲,搞得風生水起。
有道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所以,處於競爭下風的李成梁,對戚繼光積怨頗深,是由來已久。
張居正倒台,戚繼光被貶,李成梁當然是落井下石,而李氏父子也就成了朝廷棟梁,軍中領袖。
戚繼光走了,但他的嫡係部隊-戚家軍還在,自然是北軍和李氏父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李氏父子把對戚繼光的怨恨,都傾倒於南軍身上。
而關尚誌恰恰是戚繼光義子,南軍實際領袖,當然是首當其衝,成為李氏父子的泄憤對象。
對於李如鬆冷冰冰的態度,關尚誌視而不見,他雙手一拱道:“稟大帥,卑職是為朝廷拖欠軍餉和軍功獎賞而來。”
“軍餉拖欠之事,儘可找你的上官王保王軍門說去,爾等現已不屬本帥節製,何由來找本帥?”李如鬆嗤之以鼻。
“可拖欠中有一半屬於在朝抗倭時間發生的,這部分軍餉據說兵部和戶部,不久前連同軍功獎勵,已撥付下來,大帥應該知曉吧。”
關尚誌據理力爭,但他最後一句話,話中有話,明顯含有質問與懷疑之意。
“放肆,本帥皇命在身,公務繁多,區區軍餉軍功之事自由軍戶署處置,應該正在撥往薊州途中,爾等回去詢問薊州總兵府便可。”
李如鬆陡然生氣,喝停了關尚誌的追問。
關於援朝軍士的軍餉和軍功獎賞金之事,朝廷確實已於二月前撥付下來,李如鬆早就處理完畢,隻是關尚誌他們還蒙在鼓裡。
大明朝國庫空虛,拖欠整個大明軍隊的軍餉,是越來越嚴重,這次北疆各鎮軍餉又是半年,是半兩未發。
李如鬆是帶兵將領,他當然明白一旦斷了軍餉,容易引起軍中嘩變,甚至於兵變。
北軍,尤其是遼東鐵騎,是他依托的工具。
正當他為此事傷腦筋之時,援朝兵士的軍餉和軍功獎勵金先行撥付了下來。
“少主,這可來了及時雨,可解燃眉之急。”李府幕僚,他的軍師斯秋來開口道。
李府是豪門貴族,自然會養著許多幕僚家丁,而斯秋來一直是李成梁的心腹謀士,甚為器重。
這次李如鬆東征朝鮮抗倭,李成梁派斯秋來到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
從朝鮮返回之後,李如鬆把斯秋來留了下來。
“可惜現在是僧多粥少,這點銀子杯水車薪,還是不頂用啊。”李如鬆歎氣道。
“少主,您有否想過,用撥下來南軍的這筆銀子,來給北軍應急呢?”
“南軍?你的意思是挪用戚家軍的軍餉和軍功獎勵金,墊付拖欠半年的北軍軍餉?”李如鬆眉毛一展,眼前一亮。
“在下就是這個意思。”斯秋來回複道。
妙啊!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如鬆如夢方醒。